中華文明之本源,炎黃發(fā)祥之淵藪——古洛陽。
同十八年前比起來,古舊斑駁的洛陽依然古舊,不過就是古城墻上,新添了青苔、鮮血、和象征著戰(zhàn)火的黑灰。我努力的集中兒時的記憶,可擾攘的記憶似乎遠離了,遠的渺茫,象天邊的薄云一樣。心中卻莫名的充滿了一種凄然。沉重發(fā)黑寬大的城門,豁然打開。寬闊光滑的的青石馬道鋪展在眼前,有些凹凸不平了,像老年人松動的牙齒。于是——永縷心頭的過去的蹤跡逐一展開,像圖畫一般——袁家的舊宅,父親、大哥、華佗、鬼谷十三、兒時的玩伴、老師蔡邕、二爺爺袁魁、還有蔡琰。我答應過蔡琰會帶她回洛陽的,這下子她一定很高興。
清晨,一團顫悠悠的熔巖似的火球從城墻上浮冒出來,熾紅的桔黃的烈焰把大地和天空融為一體。
漢獻帝劉協(xié)和一群忠于漢室的大臣,就在這旭日東升時,親排鑾駕出城迎接。于是我的心又矛盾了。該怎樣對待這位漢室正牌的皇帝呢?!
雖然大漢朝日落西山風光不再,但,皇帝的威儀還要講究。
先是御前旌旗三對,由六名粗壯太監(jiān)把持,分列兩邊。而后,校尉八人著虎賁羽林服護衛(wèi),頭頂紅纓,身披黑袍,威武俊朗、不可一世。兩頂黃金麾蓋,冉冉而來。九錫節(jié)鉞、禮樂和鳴。龍車鳳輦,并駕而出。
漢獻帝輕撩車帳,兩名太監(jiān)攙扶著走下車架。
漢獻帝和我一般大小,也是三十不到的年紀。同兒時比起來,相貌卻已迥異,只依稀的存留著幾分影子。厚實的身子,腰板挺得筆直;長圓的臉盤讓人感到忠厚敦實;紅潤、豐膩散發(fā)著油光的臉膛,說明營養(yǎng)充足,曹操的虐待并沒到禽肉不如的地步;閃亮干凈經(jīng)過修飾的黑胡須同他烏溜溜不斷轉(zhuǎn)動的黑眼珠一樣的有生氣。寬袍大袖的朱雀服,包裹著挺拔高大的身軀,應當比我要高出一個頭,用前生的標準看,一米八五以上差不多。
我在城外吊橋上,身后是藏霸、張南、曹性、等一眾大將。結冰的護城河對岸是肅立整齊的一萬五千黑龍騎結成的方陣。我翻身下馬,跪伏于地,山呼萬歲。藏霸帶著黑龍騎,以整齊劃一的動作下馬、跪拜、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漢獻帝保持著皇帝的尊榮,也表現(xiàn)出他賢明的不拘小節(jié),快走幾步,微俯身將我扶起:“顯奕,沒想到朕與卿還有重逢之日。”
這一聲顯奕,叫的我,心頭一熱,兒時的記憶又被喚醒,眼眶微紅:“陛下,臣在冀州,無一日不思念陛下。”漢獻帝握住我的左手,撫慰道:“當年北邙救駕之功,朕直到今日不敢忘懷。顯奕可還記得,朕曾經(jīng)說過,倘若朕有出頭一日,必定要厚報于你。”細膩、白凈的手,再次說明,這位悲慘皇帝,過的日子,也還算養(yǎng)尊處優(yōu)了。我心道,看來要給我封官了,這個時候,要適當?shù)闹t遜一下。“陛下言重了,都是臣應盡的本分。”漢獻帝笑道:“卿,真的是朕的福星。朕日后可是一刻也離不開你了。”我嚇一跳,他娘的,別是讓我做太監(jiān)總管吧?一刻也離不開的,除了太監(jiān),還有誰?
漢獻帝牽著我的手,向內(nèi)走,突然回頭對黑龍騎道:“諸位愛卿也都平身吧。”藏霸雙腿在冷冰冰的地上都跪麻了,聞言大呼,萬歲。
漢獻帝牽著我的手,向內(nèi)走,兩邊的文武大臣,像車騎將軍伏完、治中御史黃琬、太尉楊彪、太仆韓融、全都點頭哈腰的,非常客氣,估計皇帝要不在場,應該會上來客氣幾句。
“袁熙聽封——”漢獻帝在我背上重重拍了兩下。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既然執(zhí)意要封賞,臣就卻之不恭了。
“臣領旨。”和皇帝在一起,最不舒服的地方就是膝蓋了。
漢獻帝早就想好了,此時不過照本宣科的念出來:“鄴侯,大將軍袁熙,兩次救駕有功,朝廷為撫慰忠臣,特加封賞。即日,封相國、蜀侯,持節(jié)鉞、行司隸校尉事。領青、冀、幽、并、兗五州牧守。欽賜。”
“謝陛下恩典,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沒想到,俺也做丞相了。還不把曹賊氣死。
獻帝重又把我扶起,朗笑道:“顯奕,對朕的安排可還滿意。”我心道,不滿意,最好你封我做皇帝,禪位給我,就算不禪位,至少封個魏王、燕王、秦王之類的吧。這相國,沒什么意思!
我裝作惶恐不安:“陛下如此厚賜,臣萬死也難報答。”伏完和楊彪對視一眼,都想,只要你不和曹賊一樣,虐待陛下,再大的封賞也值得了。
伏完咳嗽一聲道:“丞相,多次救駕,為國盡忠,當?shù)闷疬@些封賞,我等大臣,都心服口服。”
黃琬和韓融也附和:“心服口服,心服口服——”我心想,既然都心服口服,咱就勉強答應吧。低頭俯身拱手:“謝陛下——”如果我的頭頂長了眼睛,一定可以看到,獻帝眼中瞬間閃過的怨毒光彩。
楊彪突然上來,腆著老臉,笑道:“丞相,老臣有個不情之請。”我有點不適應,挺了挺胸,拿著丞相的架子:“太尉請講。”
楊彪道:“丞相,洛陽城這幾日,兵戈不斷,百姓心中憂懼,惶惶不可終日,丞相的這些鐵甲軍,可否暫時在城外駐扎,只讓一眾大將隨行,接受朝廷封賞。”
難道,想趁機奪我的兵權,這也太愚蠢了吧!
我表面上很客氣:“駐扎城外,并非不可以,只是,冀州的十萬步兵,即日便到城外,只怕,地方太小,無法屯駐,到時候生出亂子。最好還是讓一部分軍隊駐扎在城內(nèi)才好。”
文武大臣,包括皇帝,臉都綠了,我的娘,十萬步兵!我又補充道:“此外,虎牢一線的袁兵將近還有三十萬,留守汜水關黃河兩岸的還有二十萬,這些軍隊,不日都會開赴洛陽,對許昌曹賊,發(fā)動總攻,若全部屯扎城外,萬一敵人趁機火攻,豈不失策。”
漢獻帝板著手指頭算,六七十萬!嚇得全身冒虛汗,手腳直顫抖;“既然如此,就開到城內(nèi)駐扎吧,不過丞相要確保軍紀,且不可騷擾黎民百姓。”
“陛下放心,臣一定約束好自己的部下。”
漢獻帝牽著我的手,上龍輦。伏完號令儀仗返回皇宮。藏霸統(tǒng)領黑龍騎,浩浩蕩蕩緊隨其后。文武大臣,斜著眼睛,偷瞄這強橫的軍旅,都覺的有一股寒意,升于尾閭,穿過脊椎,直達頭頂。頭皮發(fā)扎。莫非前門據(jù)狼后門進虎。
儀仗穿洛陽長街,自青鎖門入嘉德殿,皇帝召集洛陽文武百官升殿,再次宣諭,表彰大將軍相國袁熙功績。當眾宣讀封賞詔書。并賦予我?guī)П鴮嘀畽啵慈粘雎尻栒饔懕P踞在許昌的曹——賊。皇帝已經(jīng)把曹操貶為庶民,規(guī)定凡稱呼曹操,后面一律加賊字,否則以同謀罪論處。耿紀和韋晃金祎等人,把洛陽城中姓曹的姓夏侯的,和姓曹的沾邊的,全部捉起來預備處斬。楊彪和韓融伏完,大概是受慣了曹賊壓迫,郁悶難平,堅決支持,這個英明決定,一個勁的咬牙說,要斬草除根,對亂臣賊子,絕不能手軟。
“啟奏陛下,臣不贊成如此對待曹賊家眷。一來,曹操輔政多年,雖大逆不道,但也并非全無功勞,二來,目前許昌還未平定,如果將許昌將士的家屬全部斬殺,那些將領,一定會奮力死戰(zhàn),我軍也許會因此敗北。還請皇上念在曹操曾有功勛的份上,寬宏大量,放過他們。”我心想,如果殺了這些人,曹操和歷史,都會把帳算在我袁熙的頭上,劃不來。
伏完跳起來了:“丞相的意思,莫非就這樣算了。”
伏完也不知和曹操有什么過節(jié),如此咬牙切齒不依不饒的。我初來乍道,不好跟他翻臉,客氣道:“伏將軍息怒,這些事,完全可以等到解決了許昌曹軍在做定奪,現(xiàn)在嗎?先關起來,以便要挾曹軍將領,擾亂他軍心,實為上策。”
伏完軀干很高,挺挺的,有豪爽氣概,年紀在五六十歲,一雙眼睛放出敏銳的光。和我一對視,先自顫抖一下。伏完心想,袁熙小子,此刻還是不能招惹的,他手中可是有幾十萬大軍呢,萬一又是個董卓,豈不遭殃。連忙改口道:“對,對,細想想,還是丞相考慮的周詳,沒錯,沒錯,是應該這樣辦的。”
漢獻帝坐在金光燦燦的龍椅上,心里那個氣,他一看就知道伏完害怕了,心說,以后還指著你們?yōu)殡逘幦嗬兀瓦@副貪生怕死的德行,看來朕以后還待受氣。只希望袁熙是個真心忠君愛國的才好!其實,那年頭,除了腐儒之外,當兵的,沒一個是真心擁戴正統(tǒng)的。俺,也不例外。
藏霸的軍隊一進城,立即就接管了城防,把只剩下一千左右的御林軍給趕跑了。不但是洛陽四門,換上了黑龍騎的戰(zhàn)士,連皇宮,藏霸也派了兩千人駐守,巡視,以防不測,這是進城前商議好的,對外就宣稱保護陛下的安全,防止曹操的殘余勢力趁機謀害皇帝和各位文武大臣。
圣旨宣布完畢之后,皇帝宣布退潮,一大群的大臣便趁機圍攏過來,經(jīng)善于馬屁事業(yè)的專家們,又有了發(fā)揮特長的機會,丞相神威蓋世,丞相年輕有為,甚至——丞相可曾娶妻,我家女兒今年十八——
“丞相明日可有空閑到我家中飲酒,明日是老朽的生日。”一個枯瘦入猴,老學究模樣的大臣,從一大群人中間鉆進來,滿臉堆笑的說。
“嗨,王大人,你不是上個月初八,剛過的生日嗎?這么快,又生日了。”說這話的是個面如重棗的彪形大漢,中氣十足,看著老學究,目光充滿鄙夷。
“老夫愿意,你管得著嗎?你個種地的土老帽?”老學究被當中揭穿,七情上面,惱羞成怒。
彪形大漢大怒;“王立,你巴結權貴,竟然不惜捏造生日,呸,老子,種地怎么啦,老子瞧不起你。”
王立,莫非就是那個屢次勸漢獻帝禪位給曹操的太史公!哈哈,他來巴結我,倒是有點意思。
太史公王立冷笑道:“任俊,丞相乃社稷忠臣,不是你口中所說的什么權貴,昨日老夫夜觀天象,想要復興漢室,非丞相莫屬,老夫想要和丞相討論一下細節(jié)問題,你個種地的,懂個屁呀!”
哇塞,我說王立怎么一口一個種地的呢,原來是僅次于棗祗的屯田高手,典農(nóng)將軍——任俊。又他娘的撿到寶了。
“兩位大人,兩位大人,都請息怒,可否給本相一點薄面,今晚一同飲宴。”我自以為是的想,此刻洛陽城,還有誰敢不給老子面子。王立高興地連連點頭:“定當前往,定當前往。”
任俊卻冷哼一聲,甩給我一個白眼。
王立惡毒的譏諷道:“丞相大人,只怕你沒這個面子請的動任俊大人,他可是曹賊的死黨呢!” 曹賊兩個字一說出來,圍在我身邊的大臣,呼啦散去,大家都想躲避瘟疫一樣,生怕和這兩個字沾上邊。
王立氣的紅臉發(fā)黑:“放屁,姓王的,誰是曹操的死黨,誰心里清楚,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想害死老子是不是?”
王立抖了抖衣袖,做出不屑一顧的表情,冷笑一聲。轉(zhuǎn)向我笑道:“丞相大人現(xiàn)居何處,晚上老朽一定過府。”
對啦,我住在那里,也不知道以前的袁府還在不在,有沒有被什么人給霸占了?就算是霸占了,也讓他乖乖的讓出來,就只怕,已經(jīng)被董卓一場大火,燒的干干凈凈了。
“丞相大人,下官——下官有話要說——”
我看到一員武將,四十多歲,虬髯短粗。問道:“大人是?”
“下官是,虎賁中郎將郗慮,負責洛陽的治安,下官想告訴丞相,您以前所居住的府邸還在——前些時日,一直都是夏侯惇居住的,大將軍可以搬回舊居去。”
舊居還在,我卻不愿意回去,那是個充滿血腥殺戮的地方,袁家兩百口,全死在那里,里面充滿了親人的音容笑貌,我不愿回去,隨口道:“曹操的府第,本相可不可以居住。”郗慮一怔,心道,這是我能做得了主的嗎?
門口跑進來一個太監(jiān),尖細嗓子道:“袁丞相,陛下和皇后,請丞相大人到御花園一聚。”忽然想起一件事,我預感到不妙,還有皇后,御花園?莫非是——
我苦笑著對任俊道:“任大人,皇帝召見,小弟先去,等到我找到府第,便派人去接你赴宴,你看如何。”任俊的話,讓我哭笑不得。他揚起來,厲聲道:“老子死都不怕,還怕喝酒。”對我敵意頗深,不知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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