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蓋頭被揭開,李家的大閨女小媳婦們看著低頭垂淚,面賽海棠的王氏,愣是半天沒說上一句話,都說李富貴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娶上這樣的好媳婦。
王氏被送進來時,本是有丫鬟婆子伺候的,但是她進門第二天,王家人離開時把丫鬟婆子都帶走了。走的時候,那幾個丫鬟婆子都哭腫了眼睛,王氏也拉著一個婆子的手不肯松開,是王家的家丁們硬拉著一伙人才能走出李家村,當時那場面,就跟生離死別差不多。
王氏進門后,李富貴也就不再出去干活,留在家里跟老李頭下田。作為新媳婦,村里很少有人見著王氏出門,就算村里的媳婦們過去串門子,王氏也是自己關在屋內不出來,偶爾露頭也很少與村里人聊天,態度客氣疏離。相反的,李陳氏狠狠地風光了一陣子,天天穿在新衣服在村里轉悠,逢人就說自家的兒媳婦的嫁妝如之何如之何,對她多孝順之類。
沒多久,李家就開始翻蓋房子,李陳氏逢人就說兒媳婦家給了多少銀子,說是想讓他們老兩口享福的。房子蓋好沒多久,李陳氏就托人四處給李二瘸子說媳婦。老李家蓋了新房子,又保證說娶媳婦給十兩銀子的彩禮,媳婦今年也蓋一套齊整的大院子,所以雖然李二瘸子有殘在身,還是很快就說了一門親,唐氏沒多久也進了門。
唐氏進門沒多久,王氏就臨盆了。王氏身子骨弱,足用了一天一夜才強撐著最后一口氣生下宇兒。李富貴當時得知妻子去世,在屋外失聲痛哭。宇兒滿月后他又放下鋤頭進城做工,很少回來。
可憐宇兒。沒吃過一口親娘的奶,若不是李老頭牽回來一只奶山羊,怕是難活下來。李陳氏自王氏死了后,郁郁了很久,唐氏更懶得照看襁褓中的弱兒,所以說宇兒是李陳氏帶大的,還不如是李老頭帶大的。
普和六年,李田貴回家過年,去給妻子上墳后回來就一病不起。兩個多月后就去了,宇兒真的就成了沒爹沒娘的孩子。
李老頭因為大兒子的死傷心欲絕,再加上方士的話,也將兒子的死因歸結到宇兒身上,不再管他,宇兒在李家的處境越發艱難起來,直到李二瘸子賭輸了錢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被藍怡救下。
藍怡聽完,握緊拳頭。強忍著眼淚。
周月娥抹抹淚珠子,“宇兒這孩子,從小就沒穿過一件干凈衣服。兩歲時唐氏又給李家添了兒子,他奶奶和二嬸越發不待見他。這孩子兩歲多才學會走路。他奶奶嫌他到處跑,就在院子里挖了個一尺多深的坑,讓他在坑里自己玩。吃飯時才抱上來。宇兒四歲,就開始跟著打豬草干活。那時,他還沒一個籮筐高。我經常讓子齊幾個幫著他,順帶再給他帶點吃的。”
藍怡淚如雨下,哽咽難言,“二姐,村里人不喜歡宇兒,也是因為方士的話?”
周月娥擦擦眼淚,“也不全是。宇兒這孩子越長越不像李家人,大伙都說他不是李家的種,李家老一輩人們就越來越不待見他。”
“那宇兒的姥娘那邊的人呢,看宇兒這樣也沒人過來管管?”聽著就知道王氏家境不錯,出嫁時又有一堆陪嫁和三十兩銀子的貼補,說明她的娘家待她還是不錯的。
周月娥也皺眉,“說起這件事就更讓人難琢磨了,宇兒的娘懷著宇兒時,王家只在第一年底來了輛馬車,帶了一大車的東西過來,除了車夫,就是一個夫人帶著一個老婆子,宇兒的奶奶說那夫人是宇兒的姥娘,倆人來去就待了不到一個時辰。宇兒他娘死后入葬,王家沒來一個人,那年年底又來了輛馬車,聽說王氏死了,連門都沒進就走了。”
這的確很反常,藍怡接著問道:“這戶姓王的人家,住在黃縣城里?”
周月娥搖頭,“不是,聽說是住在登州城內,具體在哪咱就不知道了。”
藍怡腦子一團亂,一邊心疼著宇兒,一邊想著王氏的不同尋常之處。周月娥忽然又壓低聲音說道:“大年初二那天,我聽到唐氏和李二瘸子吵架,吵得越來越大聲,說老李家騙了她。我當時正好在院子里,你猜,我聽到什么?”
藍怡搖頭。
周月娥也不是真要她答什么,接著說道:“原來,宇兒的娘嫁過來,可不是只陪送了三十兩銀子,王家人還答應每年給李家二十兩銀子,讓他們好好照顧王氏母子。宇兒他姥娘那次來,就是來送銀子的。宇兒的娘過世后,王家不肯再給銀子,我聽著唐氏的意思,李家娶她進門的時候,許了每年分給她五兩銀子的。”
竟還有這樣的事?看來王家人不是不管王氏,卻在王氏死后看都不看宇兒一眼,他們厭棄宇兒?為什么?
周月娥接著說道,“事我也就只知道這么多,李四叔家日子不好過,現在他們盯上了你,輕易不會松口,你警醒著點。遇著事情你也別跟這樣的人見識,他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跟他們生氣也是犯不上。他們真要敢來,你就讓衛極去應付,別看衛極悶聲不響的,他小時候渾著呢,對付這樣的人自有一套。”
周月娥走后,藍怡忍不住趴在炕上嗚嗚哭了一頓,才將心里的不平和悲傷發泄出去,梳洗之后到王二叔家吃飯。
隔著柵欄,她見到宇兒和文軒跟在王二叔身后,幫他抱著草去喂羊。王二嬸和賈氏坐在院子里聊天,所有人都帶著笑意,宇兒臉上幸福的笑容讓藍怡忍不住眼圈泛紅。
“娘,娘,”宇兒看到她,揮舞著手中的草叫道,“二爺爺說,圈里的母羊也有崽子,再過幾個月就能生小羊。”
文軒在旁邊糾正道:“哥,二爺爺說了,不是‘生’,是‘下’崽。”
宇兒皺著小眉頭,認真道,“娘說是生就是生,娘才不會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