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力懸殊就是實力懸殊, 所以燕齊他們這邊即便人數增加到了七個,各個腦子里都裝著領先時代幾千年的智慧,依然是然并卵。
燕齊感覺自己窩在鼎里都要長蘑菇的時候, 一直籠罩在他們頭上的那片云終于完全變成了洶涌的黑色。天地失色, 即便是大白天, 為了視物也要點起火把。
然而,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最糟糕的恐怕是在這可怕的天色里, 見到了最不想在此刻見到的人。一隊步伐整齊的黑衣人就在這天,押送著紂王過來了。他戴著沉重的腳鏈,手上也帶著枷鎖, 還好紂王的樣子并不難堪,他神色雖然有些疲憊, 但是衣飾整潔, 步履也很從容, 顯然這些手銬腳鏈的東西對于他的行動并沒有產生太大的困擾。
“你怎么也被抓來了?”燕齊已經聽妲己說過紂王御駕親征的事情了,他并不如何擔心——如果女媧當時跟他說的紂王力拔山兮的話不是作假的話。紂王又是那么足智多謀, 還是皇帝,無論如何,一個全身而退總是可以做到的。
“我自愿過來的。”仿佛還擔心燕齊不夠吃驚,紂王笑著對燕齊道,“現下外面爆發了瘟疫, 好的巫醫幾乎大半部分出自風氏一族, 我過來是他們愿意診治病人的條件。”
“你TMD的不是個昏君暴君嗎, 愛民如子給誰看啊!”燕齊聽了簡直火冒三丈。
“天在看。”紂王指了指天, 云淡風輕地任黑衣人將他鎖在鼎里。
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道祭品歸位的原因, 燕齊感覺他被鎖住以后,九個鼎似乎建立了某種隱秘的聯系。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似乎產生了某種不知名的力場。
久不見面的伏羲也出現了, 他來到放小孩的鼎中,將他抱了出來,一直昏睡中的小孩醒了過來,看著伏羲笑了起來,含糊不清地發出了類似于帕帕的音節。
伏羲笑了笑,摸了摸他的頭,把他遞給了一旁的黑衣人,自己坐進了原本小孩呆的鼎中。小孩子不明就里,還沖他伸著手,但是被黑衣人毫不猶豫抱走了。
“你這是唱哪出呢?”燕齊看著另外兩個黑衣人將伏羲鎖了起來。
“不夠明顯么。”伏羲盤坐在鼎中,“風氏一族都是神子,我自問比個孩子還是強些。”
“你這是助紂為孽!”燕齊簡直不敢相信伏羲竟然是這樣一個善惡不分還如此有犧牲精神的一個人。
紂王在一邊很不高興地咳嗽了一聲,什么助紂為孽,真是很莫名其妙好么,聽到這個詞好不爽的。
一個敢于背德逆倫的人自然不懼燕齊這一點小小的言語攻擊,伏羲閉上眼睛,不管燕齊說什么,都不理會。
初九這日。女媧出現了,穿著奇怪的服裝,其實也不算奇怪,至少在燕齊幾個眼里是如此,因為那就是一套現代女性穿的職業裝。女媧就穿著這套職業裝,像鄉下巫婆跳大神一樣在九鼎前面的高臺上奮力地舞動著,嘴里似乎還念念有詞。如果不是現在是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候,燕齊幾個估計都要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大家就保持一種便秘的表情看著天上的烏云在女媧的吟唱聲中翻滾起來,就像飛速旋轉的漩渦,漩渦的中間出現一片空洞,透出久未謀面的天光來。女媧沐浴在這片天光下,臉上顯出一種癡迷的神色。九鼎發出劇烈的嗡鳴聲,燕齊只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隨著這聲音沸騰起來。綁住燕齊手腳的鐵鏈倏地鎖緊,傳來一股刺骨的寒意,然后一條細細的紅色血液就像小蛇般沿著鐵鏈向鼎壁流去。整個過程并不如何疼痛,但是親眼看著自己的血液一點點流失還是很毛骨悚然的。
但是燕齊發現越掙扎,那鐵鏈反而纏得越緊,血流的速度也變得更快。那些血液匯集在鼎壁上,銅鼎發出淡淡的紅色光芒,對應的鼎壁上顯出各自動物原型的圖騰。吸食了血液,這些圖騰像是活了過來,一齊發出震天的嘶吼,然后沖向了中間的伏羲和紂王。
血液慢慢流失以后,燕齊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重,身體也越來越冷。燕齊覺得那種冷簡直可以撕裂靈魂,然后確實,他發現自己漂浮了在半空中,像一個盤旁觀者一樣看著自己昏迷在銅鼎中的肉體。其他人的情況跟他差不多,當然伏羲和紂王除外。
燕齊突然發現遠處有一個人,長發如墨,一身紅衣,踩著風火輪,拿著紅纓槍,這樣熟悉的裝扮實在讓人不能多想。
“哪吒!”燕齊大叫一聲,他也不指望哪吒能聽見來救他,他只是想看看成年的哪吒到底是什么模樣。畢竟,光看背影,真的是美出天際了。
哪吒像是聽見了,因為他看動作似乎正準備轉過身來。然而這時,伏羲和紂王呆著的兩只鼎突然炸裂開來,燕齊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卷入頭頂飛速旋轉的烏云之中。
女媧似乎有些吃驚,但是接下來的吟唱更加激烈,烏云旋轉的過程中越來越小,然而燕齊身處其中,卻感覺到了越來越大的威壓。伏羲和紂王頭頂升起一股淡淡的紅霧,這紅霧在威壓之下漸漸固化凝結,最后變成一塊五彩斑斕的彩石。
女媧看見那兩塊石頭,欣喜若狂。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在眉心手腕處都涂紅,匍匐在地上念念有詞。那兩塊彩石漸漸升空,向著烏云漩渦的中心那片透光的地方飛去,那石頭越來越大,似乎要堵住這天地之間最后一處漏光的場所。
隨著光線越來越暗淡,女媧身上開始發出淡淡的金光,臉上顯出一種近乎于神祇的光芒。天地間越來越暗,女媧身上的光芒越來越盛。燕齊覺得自己正在漸漸失去自己的意識。
突然,堵在空洞處的兩塊彩石突然出現裂縫,炸開四散開來。原本閉目斂神的女媧一下就吐出一口鮮血。
沒等燕齊搞明白出什么狀況就聽見女媧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伏羲——帝辛——你們!”
然后她一半身體就好像被燒傷一樣出現猙獰的傷疤,原本烏黑的頭發迅速變作雪白。
“你們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我么!”女媧從地上站了起來,狂笑著把自己的手臂割開,迅速在地上畫起了符咒。不知道那符咒是做什么用的,但是女媧另外一邊正常的身體也迅速枯萎下去。
“你收手吧!”原本在鼎中應該失去神智的伏羲突然出聲阻止道,紂王也睜開了眼睛。
“你們在血里做了什么手腳!”女媧恨聲道,“枉我如此信任你!”
“我們服食了祠堂里供奉在祖宗靈前的千年香灰。這些香灰果然最克陰邪,枉你自稱神的后裔,竟然以為只要煉就純血就可以成神,實在可笑。敬畏天地,心懷慈悲。風氏一族的祖訓你全忘了個干凈。”
“成王敗寇。”女媧冷笑一聲。
燕齊感覺身上的壓力驟然變重,這次再沒有給燕齊任何喘息的機會,燕齊很快失去了意識。記憶中看到的最后一張臉是紂王的,生離死別,也沒見紂王給個笑臉。相反,那張臉上黑氣密布滿是絕望。一定是舍不得我吧,燕齊忍不住想到,有生之年,能有紂王對自己這樣不舍也算是沒有白活一遭了。
誒,下輩子,下輩子一定要做個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