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一場勝仗,唐芯連走路都像帶著風,哼著紅遍大江南北的最炫名族風,慢搖慢晃地回到御膳房裡。
一隻腳還沒踏進院子,耳際就傳來了一陣吵鬧聲,聲音裡夾雜著拳腳相交的肉搏,以及幾聲吃痛的嗚咽。
她好奇地追尋聲音一路摸到廚房背面的僻靜角落裡,只見四五個穿著太監(jiān)服的廚工,正圍著一人拳打腳踹,嘴裡還罵罵咧咧的。
“哼!我打死你這個吃裡爬外的傢伙。”
“別往臉上打,踹他身子,留了傷當心不好交代。”
“怕什麼?就他還以爲攀上了孫老那老不死,就能春風得意,我呸!也不打盆水照照他是個啥德性。”
……
“喂,”唐芯實在有些聽不下去,小臉一冷,擡步走上前,“在宮裡施暴,你們是想死呢,還是想死呢?”
靠!居然敢罵她師傅,作死啊!
動手的廚工渾身一僵,齊刷刷扭頭。
見來人是她,囂張的氣焰頓時弱了下去,迅速站成一條直線,試圖擋住身後之人。
“唐大人,奴才是在替師傅清理門戶,這是咱們的私事,您就別管了吧?”一名廚工掛著虛僞的笑臉說道。
“師傅?”唐芯不屑地哼哼兩聲,“拿張大人,哦不對,他現(xiàn)在可稱不上大人了。”
“你!”另一人聽到這話,伸手指著唐芯,就要發(fā)火。
“我咋樣?難道我說錯了麼?還是說,皇上曾幾何時頒佈過聖旨,恢復小張的官職?”秉著氣死人不償命的原則,唐芯果斷將稱呼降爲小張,神色無辜的問道。
“別說了。”先前開口的太監(jiān)橫手攔住同伴,若在此時和這廝撕破臉,吃虧的只會是他們。
“哎,我呢,也很想賣小張一個面子,”唐芯繼續(xù)火上澆油,“只不過,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莫說是你們,就連我也不能違背啊,這私下鬥毆的事兒若是傳到皇上耳朵裡,不僅你們要倒黴,連小張也會受到牽連,你們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
神情一肅,她緩緩豎起兩根手指頭:“一,我將此事上稟,讓皇上定奪,”中指一收,接著道,“二,從哪兒來滾回哪兒去,今後不許再在私底下欺負宮人,當然,你們也可以拒絕,只是這後果嘛,你們應該懂的。”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幾人氣得臉龐發(fā)青,一個個怒目圓瞪,恨不能手撕了唐芯。
“如何,考慮好了嗎?我的耐心有限,再不說話,我就當你們棄權了。”唐芯一臉嚴肅的說道,語氣極重。
這事她沒撞見也就算了,既然撞見了,就沒有不管的道理,誰讓她天生熱血,又富有正義呢?
“我們走!”廚工咬牙開口。
“慢走啊。”唐芯笑著衝他們揮揮爪子。
目送人走遠,才大刺刺地罵道:“啊呸!就知道挑軟柿子捏,活該一輩子做太監(jiān)!”
說完,她轉頭去看半米外,蜷縮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受害者。
這人穿著御膳房廚工的衣裳,整張臉埋在地面,披頭散髮的,好不狼狽。
“那什麼,你別哭了。”唐芯心有不忍,走到他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脊,“其實吧,遇到這些人,你和他們硬拼到底就是了,別看他們人多,都是些虛張聲勢的,只要你瞅準其中一個,往死裡揍,我保證,他們絕對不敢對你動手,退一萬步說,就算你真打不過他們,也能拉一個人墊背。”
這人的身體僵了半秒,緊接著,抖動的頻率更大了。
“好了,是爺們,流血不流淚,不就是受了欺負嗎?怕啥?把身體鍛鍊好,以後虐死他們。”這些都是她在無數(shù)次肉搏中積累出的經(jīng)驗,絕壁可靠有效。
“是我罪有應得……怪不得旁人……”廚工期期艾艾地說道。
這聲音,好像在哪兒聽過啊。
唐芯摸了摸下巴,腦中靈光一閃:“你是小莫子?”
廚工的腦袋垂得愈發(fā)低了,唐芯甚至懷疑,這地上要是有條縫,他真會往裡頭鑽。
“還真是你啊。”她癟癟嘴,“他們是不是見你最近和我們走得太近,所以在這兒堵你?”
小莫子不言不語,只是一個勁掉著眼淚。
“次奧!他們能再扭曲一點嗎?還不許人迷途知返,放棄渣渣,投入光明的懷抱?”唐芯惡狠狠地磨牙,“你放心,以後有我罩你,他們再欺負你,你告訴我,我替你出氣。”
義氣豪邁的揮動拳頭,頗有綠林好漢的架勢。
“奴才背棄師傅,有錯在先,他們想教訓奴才,奴才甘願受著。”小莫子抹了把臉,昂起頭,努力想要擠出一抹笑。
唐芯嘴角抽搐的挪開眼睛,實在不忍直視他那張腫得像饅頭的臉。
“唐大人的心意奴才心領了,可爲了奴才和他們鬧起來,不值得。”小莫子裝著滿不在乎的樣子起身,向唐芯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個禮,以示感激,而後,就想離開。
“嘿,你這人,腦子有坑是吧?”唐芯一個箭步追了上去,“人家都欺負到你頭上,還想著息事寧人?對付這幫人,你弱他們就強,你強了,他們就怕了,算了,看你也聽不懂,反正,從今以後,你就歸我管了。”
“可奴才……”小莫子仍有些抗拒。
唐芯罷罷手,說:“哪那麼多廢話?”
拳頭左右一揮,“再說,當心我揍你啊。”
見狀,小莫子害怕地縮了縮腦袋,沒敢多說半句。
拎著人回院時,唐芯有聽到從背後傳來的,低不可聞的謝謝。
嘴角一勾,笑得甚是欣慰。
“你咋和他一道回來了?”孫老見他們二人並肩同行,心裡泛起了嘀咕,把唐芯拉到角落裡,偷偷詢問。
“路上撞到的,這人已經(jīng)洗心革面,脫離了張御廚的魔掌,師傅,往後有什麼雜活兒,你就交給他去做好了。”這不僅是把小莫子納入麾下,也是一種考驗。
雖然他和張派人決裂了,但唐芯仍有幾分戒心,想試探一下,他究竟是真的悔改了,還是說聯(lián)起手演了一場戲給她看,只有日久才能見識到人心。
接下來的七天,孫老倒真指了些差事交給小莫子去辦,不論是粗活重活,他莫不是盡心盡力做到最好,哪怕張派人屢屢在背後挑釁,戳他脊樑骨,他也默默地忍下了。
唐芯看在眼裡,愈發(fā)覺得自己當初的小計劃做得沒錯,對待小莫子的態(tài)度又親近了幾分。
距離年關尚有七日,已回到景國的景帝,差官船送了一批土特產(chǎn)來,道賀新年,他回城之前,曾與沈濯日在行宮密談,無人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麼,只知第二日,景帝便向天子此行,絕口不提愛女失蹤一事。
宮中到處張燈結綵,雖說爲了救災,國庫耗費了四成存銀,沈濯日也下過旨,縮減用度,但這除舊迎新的大好日子,禮部哪裡敢怠慢?列了單子,操辦起來。
唐芯也收到命令,著手準備年宴上的菜餚。
太貴的食材,不行,需要從各地緊急收購的食材,也不行。
刪刪減減,忙了一整夜,她才搗鼓出了初步的名單,天一亮,歡天喜地找上沈濯日。
“一大早來見朕,所爲何事?”帝王著一件單薄的褻衣,站在銅鏡前,雙手平舉,由著李德替他著衣。
沒有束起的墨發(fā)隨意披散在背部,黑髮如瀑,柔順烏亮。
少了幾分威嚴,多了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閒適與慵懶。
“我在外邊兒等你。”唐芯迅速收回邁進去的左腿,調頭往外殿跑。
一屁股坐到木椅上,連灌了三杯涼茶,可臉上的高溫仍然沒有下降的趨勢,腦子裡不停飄蕩的盡是他的身影。
薄如輕紗的褻衣包裹著他挺拔的身軀,背部曲線挺而直,一條寬鬆的白色腰帶束在腰間,下邊則是他微翹的臀……
“唔!”鼻子裡頓時涌上一股熱流。
唐芯用力拍了拍臉:“冷靜!我得冷靜!”
不就是一個背影嗎?又不是沒見過!
她拼命在心裡做著自我催眠,足足一刻鐘,那股心悸感才漸漸淡去。
同時間,沈濯日也衣冠幹整,貴氣十足的從內殿行出。
“說吧。”他端坐在龍椅上,邊接過李德遞來的溼帕子淨手,邊問。
“哦,”唐芯如醍醐灌頂,總算是想起了自己的來意,嘿嘿笑著,將那份菜單奉上,“這是我連夜做好的清單,您瞅瞅,需要用到的食材也都在上頭。”
沈濯日看也沒看,隨手擱到邊上:“照辦便是。”
他的舉動,無形中透露出的,是對唐芯的信任。
心頭一暖,臉上綻放出一抹豔如春光的微笑:“得令!”
“呵,”沈濯日被她古靈精怪的反應取悅,脣角悄然一勾,“若辦砸了,朕可不會饒你。”
“哎呦,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啊?”唐芯拍著胸口,自信滿滿的說道,末了,她搓搓手掌,帶著幾分討好的說,“我還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
黑眸微斜,示意她繼續(xù)。
“我今兒想出宮一趟,”這話說出口,她明顯感覺到殿內的溫度驟然下降,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硬著頭皮道,“你先別發(fā)火啊,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說。”聲線冷如冰錐。
唐芯嚥了下唾沫,解釋:“最近國庫不是缺錢嗎?我有問師傅要過一份宮中膳食的收購清單,食材都是從皇商那兒高價買進的,這回,年宴上要用到不少食材,若按過去的清單收入,會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皇商雖是朝廷一力扶持,但組成的部分,卻是各地家產(chǎn)豐厚的商賈,因著朝廷將良田租用於皇商,再由其派發(fā)給百姓,收取租金,故而,一些普通的食材,多是無償供應,但燕窩、魚池等昂貴的材料,卻是由內務院統(tǒng)一從皇商處收購,開支不菲。
“我可以出宮去,從一些小店鋪裡,把食材預定好,花費絕對會比從皇商那兒買低上許多,你可別小瞧了這些銀子,正所謂蚊子再小也是肉,能省一筆是一筆,積少才能成多嘛。”唐芯說得嘴脣都快乾了,等她說完,便滿眼期待地看著沈濯日,盼著他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