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曦之。”帶著刺骨涼意的三個字,自那緊抿的脣線中吐出,字字重音,滿含戾氣。
白雲(yún)地前,所有人好似被點了穴道,靜止不動。
沈濯香面龐發(fā)緊,掌心內(nèi)力源源不斷輸送過去。
“王爺還是停手的好,”鄭曦之緩緩勾脣,像看死人一般,看著面色發(fā)白的帝王,笑得分外暢快,“此藥無藥可解,您越是動用內(nèi)力,只會越加快藥效罷了,皇上眼下,怕是五臟猶如火燒,極其痛苦吧?”
沈濯日沉默不語,袖下雙拳握得很緊,勉力遏制著漫上喉嚨的血腥,好半響,才幽幽啓口:“區(qū)區(qū)毒藥,妄想要了朕的性命?”
這話一出,面目怔然的士兵好像被注入了一記強心針,重新活了過來,士氣比之前更勝。
“把此人拿下!”
“別讓叛軍逃掉了!”
喊打喊殺聲縈繞在耳邊,幾名步兵飛撲向鄭曦之而去,他身中沈濯香一掌,早已負了重傷,幾乎未費吹灰之力,就被刀狠狠架住咽喉。
但饒是如此,在他的臉上依舊看不到半分頹敗,一雙眼精芒暴漲,得意的視線穿過人羣,直直釘在天子身上,似挑釁,又似是在期待著什麼好事。
京城。
賢妃的姿勢已經(jīng)從窗邊改到門口,佈滿血絲的雙目巴巴望著門外的小院子,等待著能第一眼便看見她的意中人回家。
身後房間裡,唐芯的嗚咽聲漸漸停下來了,突如其來的安靜將賢妃的思緒拉回,疑惑地轉(zhuǎn)過頭去,卻看見她滿臉脹紅的樣子,秀眉微擰,不死心地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冷清小院,回身走了過去。
“你又想鬧什麼幺蛾子?”許是等得著急,她的語氣遠不如過去那般溫柔,反而透著幾分不耐。
唐芯痛苦的皺起眉毛,可憐兮兮看著她,束縛在牀腳的身體彆扭地掙扎著,綁在一起的雙腿不自覺開始摩擦,以一種詭異的X的姿勢。
賢妃一怔,臉上流露出絲絲困惑,眼看著唐芯眼裡漫上了一層水汽,她方纔摘掉那團布帛:“究竟怎的了?”
唐芯淚流滿面,屁股又蹭了蹭,雙腿夾得更緊了。
“嗯?”賢妃只隱約看見她的嘴脣微微動了幾下,但聲音太小,沒能聽得真切,“你說什麼?”
左耳本能的湊近一些。
唐芯雙眼猛地一閉,豁出去般大聲吼道:“我說我尿急!尿急你懂嘛!我現(xiàn)在迫切的需要茅廁!”
近在咫尺的咆哮,震得賢妃下意識抽離開身子,伸手揉揉發(fā)麻的耳朵,表情十分之扭曲。
她的確知道眼前這人有多不按常理出牌,可是,這麼大聲說出這種話,仍是讓她好半天回不過來神。
“姐,你是親姐成嗎?咱能先解決了生理需要,再玩沉默行不?求求你,快幫我鬆綁,你要實在擔(dān)心,大不了用繩子綁著我,給我個木桶就地解決也行!我真的快受不了了。”唐芯扯著嗓子哀求道,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賢妃面露遲疑,想了想,搖頭道:“本宮不會……”
“次奧!”唐芯慘叫一聲,眼淚汪汪的說,“我不逃,我對天發(fā)誓我絕對不逃,你想怎麼看著我都行,求別讓我尿褲子成嗎?你受得了,我也受不了啊!就算我能硬抗,難道你忍心讓你的寶兒待在充滿異味的地方?”
她一邊說,腰部以下一邊不自禁的扭來扭去,似是到了極限,身體微微有些發(fā)抖。
賢妃嘴角輕抽,眼前不期然就浮現(xiàn)出了失禁的畫面,一股噁心感油然而生,復(fù)又擡頭看了看牀榻上喝過藥安靜熟睡的孩子,沉思片刻,起身離開屋子。
再度回來時,手裡多了一個乾淨(jìng)的小木桶。
見到它,唐芯就跟見到救星似的,雙眼迸射出激動的光彩。
如此,賢妃方纔是信了十成,蹲在她身旁將麻繩從牀腳解開,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還有腳呢!”唐芯努力忽略掉這種像被人當(dāng)狗在溜的奇葩造型,下巴往腳踝的方向努了努。
賢妃蹙眉:“你大可跳過去。”
言下之意是,想讓她解開腳上的束縛,是不可能的。
“哈?”唐芯一臉錯愕,“拜託,我雙手被你綁在後邊,腳還綁在一起,你要我跳過去?”
畫面太美,完全想象不能好麼?
賢妃不耐煩的賞了她一記厲眼:“莫要同本宮耍花招,你若再如此,那便在此自生自滅吧。”
“我跳!我跳!”唯恐她改變主意,唐芯欲哭無淚的妥協(xié)了,艱難地以殭屍跳的動作移動到牀頭的木桶邊上,“那啥,腰帶我夠不著……”
賢妃一手繫著繩索,另一隻手熟練的抱起寶兒,轉(zhuǎn)身朝門外走去。
繩子很長,一個在內(nèi)一個在外,繩索依舊沒有拉到緊繃。
“自行解決。”輕飄飄的四個字從門外傳來。
唐芯哀嚎一聲,嘴裡唸唸有詞道:“手腳不能用,我怎麼解決啊?難道要靠嘴嗎?”
賢妃充耳不聞,只是繩索時而有異樣的抖動時,會回頭往裡邊撇上一眼,見她正吃力地彎腰去咬布腰帶,搖搖頭,繼續(xù)哄孩子。
很好,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唐芯深深吸了口氣,又警覺地瞅瞅門外,確定人沒盯著她看之後,蹦跳著背過身,緩緩在沒蓋桶蓋的木桶上坐下,膝蓋往上擡起,一口咬上腳踝的結(jié)。
繩索突然的異動,引得賢妃回頭去看,見她坐著卻無聲響,心裡暗暗起了疑心,本能地回身想進來。
繩子這頭的唐芯嚇了一跳,幾不可查的鬆動感,就像鞭子抽打在她心口上一般,故作氣憤的嚷嚷起來:“早知道,我?guī)致锵颠@麼緊?咬半天了,還沒弄掉,該死的,哪家成衣店做的料子?誰規(guī)定必須戴腰帶?要不要人活了。”
聞言,賢妃略微擡起的步子又放了下去,只是對曾經(jīng)侍奉的天子的眼光,頗爲(wèi)質(zhì)疑,這樣的性子,到底是如何入了那位的眼的?
危機解除,唐芯廢了老大的勁兒,牙齦都快磨出血了,可算是把結(jié)扯鬆了一些。
“美人姐姐,”她羞紅了臉,特不好意思地喚道,“你介意進來幫我脫一下嗎?我一個人真的做不到啊!求你了,你就當(dāng)日行一善,幫幫我唄。”
接收到她投來的求救信號,賢妃猶豫了許久,終是摁下噁心感走了過去,眉心緊皺成川字,彎腰撩起她的衣襬。
就是現(xiàn)在!
唐芯雙眼一瞪,交疊綁在一起的雙手充當(dāng)榔頭,猛地朝賢妃揮去,動作極快,即使聽到破空之聲,但想躲已經(jīng)是來不及了。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人重重摔倒下去,雙手仍緊緊護著懷中的寶兒,劇痛夾雜著眩暈感一併席上。
沒等她緩過勁兒,唐芯兩腿一邁果斷坐了上去。
我砸!我砸!我狠狠砸!
叫聲漸漸減弱,放下泛紅的爪子,垂目一看。
喲西,和她計劃的一樣,果然暈過去了。
迅速咬掉手腕上的繩子,呸呸幾聲,吐乾淨(jìng)嘴裡的血塊,依樣畫葫蘆把人綁在牀腳。
“你千萬別怪我,是你先對我下手的。”有些不忍直視賢妃那張染滿鼻血的面龐,嘀咕幾句後,唐芯調(diào)頭就走。
可人剛到門口,突然間想起來賢妃之前詭異的舉動。
她是在這兒等人的,可這麼久了,如果只是外出添購東西,或是去辦什麼事,那也該回來了啊。
不知爲(wèi)嘛,唐芯心裡總有種不詳?shù)母杏X,隱隱覺得鄭曦之的不歸,和京城的變故有關(guān),想了想,立馬調(diào)頭回到屋子,將寶兒抱起來。
“我就是借他用一下,如果鄭曦之那貨沒做什麼壞事,我保證一根頭髮絲也不少的給你送回來。”對著不省人事的賢妃嘟噥一聲,風(fēng)風(fēng)火火竄出門去。
軟禁她的別院不大,且距離香王府很近,只隔著一條街,街上人煙稀少,遠端的廝殺聲彷彿消失了,安靜得有些詭異。
唐芯在十字路口前躊躇良久,託了託懷裡的寶寶:“你說我是回王府接著等呢,還是去那邊瞧瞧?”
“……”寶兒乖巧地睡著,嘴裡時不時吐幾下泡泡。
“說話就回去,不說話咱就去街上。”
迴應(yīng)她的依舊是一街無聲。
“嗯哼,就聽你的了。”不都說孩子第六感最強嘛?既然他沒醒,肯定不會有事,找好理由的唐芯糊了一手泥巴在臉上,鬼鬼祟祟往市集上走。
戰(zhàn)後的京城滿目狼藉,街頭巷尾隨處可以看見一具具屍骸,沖天的血腥味遍佈在空氣裡,整座城池彷彿被一場血雨洗刷過。
唐芯捂住寶兒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在遍地的血泊間穿梭。
士兵不見了,難道都進宮去了?
仰頭望了望遠端,加快腳步往前趕,還沒走幾步,後方傳來一陣震天動地的馬蹄聲,唐芯嚇得竄進旁邊的暗巷裡,不一會兒,一批騎兵便從巷口穿梭而過。
這些人的服飾好像是叛軍的?
想及此,唐芯的臉色猛然大變,雙手緊張的收緊。
“哇——”
“什麼人躲在那裡?”一聲殺氣騰騰的高喝,劃破空氣炸入唐芯的耳膜,接著,寒氣襲來,眨眼間,脖子上竟多出了一把明晃晃的白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