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根細(xì)長的銀針刺入周身大穴,鄭曦之手腕翻動間,便將沈濯日扎成了一只刺猬。
溫潤的臉龐上盡顯凝重之色,額頭涼汗密布,許久后,他才收手:“暫時無礙了。”
“呼”,唐芯驟停的心臟重新跳動起來,后背上冷汗?jié)B出,一副剛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的狼狽模樣。
小心翼翼靠近床邊,還沒好好看他幾眼,就被修慈推開。
“不許你再接近主子一步!”他赤紅著雙目,咬牙呵斥道。
主子還未脫離危險,他又怎能給這人一分好臉色?
唐芯腳下有些踉蹌,嘴里卻嘀咕著:“我就想看看他。”
“你少在此裝瘋賣傻,真要在乎主子的死活,你怎不去擎王府,幫主子把解藥拿回來?”脫口而出的話語,讓唐芯和沈濯香同時間變了臉色。
前者面露驚詫,旋即,又似被點(diǎn)醒一般,轉(zhuǎn)頭想往門外走。
“別聽他的。”沈濯香眼疾手快的把人攔住,瞧著她眼淚鼻涕占滿,且染上斑斑血跡的狼狽面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世上沒有哪個女子會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可與真正重要之人相比,這些身外物便成了次要的,單憑此,便可看出,她待皇兄之心不假。
一記警告的眼神投向修慈,放緩語氣勸慰道:“修慈也是太關(guān)心皇兄,話雖難聽了些,但你多多體諒他,莫要往心里去。”
唐芯敷衍的點(diǎn)頭,急匆匆繞過他想走。
“你想回京?”沈濯香不贊同的抓住她的手腕,又在下一秒松開,本能地往床榻上瞄了一眼。
待見著那人處于昏迷之中,暗暗長松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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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不想被皇兄撞見,自個兒和這女人有肌膚上的接觸,否則,皇兄他定會吃味。
回想起之前幾次無意觸碰到皇兄逆鱗的下場,饒是沈濯香也不自覺有些寒栗。
“我得去給他拿解藥。”唐芯滿腦子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就算是你去了,也不見得能得手。”沈濯香一針見血地說著,“不說你與擎王之間的恩怨,他一旦知曉你的去意,你認(rèn)為,他可會放過你?”
到時候,她必定會被軟禁,成為沈濯擎手中用以對付皇兄的利器,事后,皇兄醒來,將會受制于人,落于下風(fēng)。
“可是他有危險,再怎么,我也得去試試。”唐芯鉆進(jìn)了死胡同里,任憑沈濯香怎么勸,也不肯放棄這個念頭。
“然后呢?你想讓皇兄因你與擎王正面為敵,或是再給擎王機(jī)會,讓他以你為誘餌設(shè)計對付皇兄?”沈濯香挑眉反問,話說得格外犀利,一時間竟讓唐芯啞口無言。
她抓狂似的使命扯著頭發(fā):“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該怎么辦啊?”
難道要她眼睜睜看著他又一次吐血,在生死關(guān)頭苦苦掙扎嗎?
眼前閃過他蒼白如紙的容顏,心狠狠一揪:“我必須得去,什么后果,我特么顧不了了!”
她急吼吼從沈濯香身旁閃走,健步如飛直撲房門而去。
忽然,身后有勁風(fēng)逼到。
唐芯來不及回身,后頸便被人用力打了一下,連驚呼都沒來得及,一頭栽倒下去。
沈濯香穩(wěn)穩(wěn)把人接住,拎著她的后領(lǐng)把人送到隔壁的廂房中,后來時,修慈冷著臉迎上前,質(zhì)問:“敢問王爺,你為何不讓她去?”
禍?zhǔn)撬J的,事也是她引出的,本就該由她來解決不是嗎?
“若是皇兄醒著,你認(rèn)為,他會同意?”沈濯香犀利反問。
自然不可能!
這個答案修慈幾乎不用想,但他仍咬牙說:“萬事當(dāng)以主子為重!”
非常時刻,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事關(guān)主子的安危,至于旁的,哪還顧得了這么多?
“還有十天。”沈濯香微微瞇了瞇眼,意有所指的說道。
修慈頓悟了他的心思,遲疑片刻,終是妥協(xié)了:“好!就十日,倘若十日后,仍找不到解毒的辦法,請王爺恕卑職無狀。”
屆時,哪怕與他交手,他也要讓唐芯滾去擎王府將解藥取回來。
說完,修慈黑著臉返回房中,繼續(xù)守著沈濯日。
唐芯是在夕陽落山時醒來的,沈濯香給她做了許久的思想工作,總算說服她再等上十天。
前去尋人的修容、修墨二人也得到信兒,雙雙返回。
頂著暗衛(wèi)欲殺人的眼刀,唐芯固執(zhí)的待在房間里,寸步不離照顧沈濯日。
手指撫過他緊鎖的眉頭,這個即便摔斷了腿,也不曾眨一下眼睛的男人,永遠(yuǎn)將痛苦和難過憋在心里,寧肯痛死,也不肯示弱的男人,如今,終于撕碎了盔甲。
可她卻寧愿他強(qiáng)顏歡笑,也好過他眼下這般模樣。
吸了吸鼻子,將涌上眼眶的濕潤壓下,轉(zhuǎn)頭望向仍在搗鼓草藥的鄭曦之。
“還沒研究出來嗎?”唐芯略帶哽咽的問道,躡手躡腳來到他身邊。
“還剩下八味藥材。”鄭曦之愁眉不展,血里參合了十四種毒藥,且藥材混在一起,想要分辨并不容易,他俯下身,貼著瓷碗嗅著血液的氣味,試圖從中尋找到和桌上百余種毒草氣息相近的一味。
“我來!”唐芯眼眸一亮,“我的嗅覺和味覺很出眾,可以幫上你的忙。”
她說干就干,卷起袖子將碗端起來。
雙眼緩緩閉上,深深吸了口氣。
和尋常不太一樣的血腥味涌入鼻子,唐芯分不出這些味道究竟屬于哪種草藥,但她可以區(qū)分出,其中除血的腥味外,另有十五種不同的味道。
“十五種?”鄭曦之大感意外,“可微臣只辨識出十四種。”
“唐芙!你鬧夠了沒有?”修慈大步上前,橫眉怒目瞪著唐芯,“你想害死主子嗎?”
是!她的廚藝很高超,嗅覺更是出類拔萃,可這能和御醫(yī)相提并論?
“你不要再添亂了。”修慈狠聲警告道,耐心耗盡。
唐芯有些惱火,卻忍了:“我不會拿他的命開玩笑,你信我!這里邊的的確確有十六種味道。”
語氣十足的堅定,眼神嚴(yán)肅且誠懇。
有一瞬,連修慈也被她動搖,但下一秒,他又堅定了信念:“不行!如果你錯了,主子便……”
“我絕不會錯!”唐芯鏗鏘有力的打斷了他的話,“王爺。”
她果斷不和這家伙繼續(xù)爭辯,朝沈濯香遞了個眼色。
“你要信我,就把他弄走。”食指直指修慈。
這話一出,修慈氣得整張臉變作了豬肝色。
“你有幾分把握?”沈濯香長臂一伸,阻止修慈開口說話,凝眸看著唐芯,眸光銳利不復(fù)平日的輕挑嬉笑。
唐芯深吸一口氣,毫不退讓的迎上他的視線,一字一字說:“一百分!”
在別的地兒上,或許她會害怕,但嗅覺是她最引以為傲的本事,她有足夠的自信這樣說。
端詳著她的神色,確是沒有發(fā)現(xiàn)半分忐忑,沈濯香略一思索,點(diǎn)頭道:“本王信你。”
“王爺!”修慈三人齊聲驚呼,看他的眼神里,流露出絲絲責(zé)備。
沈濯香面不改色地道:“本王相信,即便是皇兄在此,也會做出和本王相同的決定。”
這話硬生生堵住了三人的嘴。
“但是,”話鋒倏地一轉(zhuǎn),“倘若你有任何紕漏,害得皇兄出現(xiàn)閃失,便是皇兄不忍心罰你,本王頭一個不會放過你。”
話,落地有聲,蘊(yùn)藏著極致危險的殺意。
唐芯翻了個白眼:“你一定會失望的。”
“但愿如此。”沈濯香轉(zhuǎn)怒為笑,當(dāng)即出手點(diǎn)住了三人的啞穴,防止他們出聲干擾唐芯和鄭曦之辨識藥物。
解決了外在的問題,唐芯略微有些放松,偏頭看了眼病榻上宛如睡美人般,昏迷不醒的男子,眸子里閃過決絕之色,垂頭看向桌面,拾起草藥一一記下藥材的味道。
“這個不是。”
“這個也是不是。”
……
干凈利落地從中剔除近二十余種,隨后,將味道一致的藥材擱到右手邊。
手臂不停的抬起又放下,循環(huán)過上百次,右邊肘旁,已然理出了十味毒藥,而剩下的,仍有八種。
唐芯反復(fù)捧起瓷碗,嗅著血里的雜味,再湊近藥材挨個辨識。
但剩下的五味藥味道太淡,而余下的八種草藥氣味又很貼近,一時半會兒,她很難辨別清楚。
豆大的熱汗順著臉頰滴落在衣襟上,她專注的重復(fù)著手上的工作。
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情緒也開始有了起伏。
“不行,味太輕了,我辨不出來。”終于,在嘗試過第N次后,唐芯面如土灰的跌坐在長凳上邊。
早知道會有今天,她就該去學(xué)中醫(yī)的!如果對有毒的草藥認(rèn)識再深刻一些,說不定就能輕而易舉的辨認(rèn)出來了。
貝齒咬住下唇,小臉上一派懊惱之色。
沈濯香亦有些失望,又見她如此神傷,打起精神安慰道:“這不能怪你,你已經(jīng)幫了很大的忙了。”
唐芯根本就聽不進(jìn)去,黯然的瞳眸仍舊緊盯著桌上的藥材。
“一會兒,本王差人去把城內(nèi)的郎中全都找來,集眾人之力,或許能完成這最后一步。”只要分辨出毒藥的成分,便可配制出解藥,九十九步他們都走過來,沒理由就此放棄,“若五日內(nèi)再無辦法,本王便帶著這些東西回宮,請御醫(yī)一起辨認(rèn)。”
“也只能如此了。”鄭曦之惆悵地嘆息道。
房中的氣氛十分低迷,所有人頭頂上仿佛都漂浮著一團(tuán)灰沉沉的烏云。
唐芯失望地坐在床邊,小手包裹住沈濯日的大手,哽咽道:“我是不是特沒用?明明嗅覺那么好,卻一點(diǎn)忙也幫不上。”
他靜靜躺著,氣息虛弱,似沉睡不醒的睡美人,對外界的一切一無感知。
眼淚簌簌落下,在他冰涼的手背上濺出一朵朵水花。
唐芯趕忙幫他抹去,吸了下氣,決然開口:“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出事的,我和那妖孽商量好了,如果真配置不出解藥,我就去找渣渣!逼他把解藥交出來,他要是不答應(yīng),我就把你的血塞到他嘴里去,再不行,我就拜托鄭太醫(yī)配制毒藥,毒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