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安謝明朝謝青源大清早就去了碼頭等待,而蘇氏青瓷青雯青雅也都齊聚在立鬆堂,又是一年春起時,老太爺老夫人從江南迴來了。不過這次並不會久待,而是老太爺親自教導的幾位學子要參加即將到來的春闈,同學生一起回來,也瞧瞧家裡,考完還是要回江南的。
蘇氏有些忐忑,不時的整理衣裳又來回問婆子,到了沒,房舍可安排好了?有些坐立不安,蘇氏和兩位老人並沒有什麼矛盾,只那件事後,就淡下來了,現在經年未見,也不知道二老是否還像當初一樣氣憤?
老太爺老夫人回來是大事,門口的婆子們也一直墊著腳尖等著外院小廝們的消息,聽得蘇氏的話又答了一次不知道從早上起就重複了多少遍的話。“夫人放心,給天祈書院學子們準備的客棧早早的預備了,老太爺要親自帶進府來住的那幾位也都準備好了院子,一應用品也全換上了上好的。”
這次天祈書院來的學子很多,大部分住在客棧,有幾位要入住謝府。
其實,不必蘇氏多次囑咐,下人們也會盡心盡力的。讀書人本就讓人高看一等,更別說是老太爺親自帶回來的了,老太爺可是當年的狀元郎!他看好的能差了?必須得好好伺候,說不定其中就有打馬遊街的文曲星呢!
青瓷沒有關注蘇氏如何,看向了一旁的謝青雯。一年不見,她膚白了許多,此刻正垂首端坐在下側,略施粉黛的臉頰溫婉如蘭,眼瞼眉梢都是溫婉,察覺到自己看她,擡頭,莞爾一笑,目光平靜。
青瓷亦是清淺一笑。
這一年,二叔的進步很大,比自己預計的時間少了很多。不到三月時就不怎麼外出會友了,整日就在書房讀書,後來就去外面經歷生活百態。而夏季洪澇災害時,二叔當時所在的縣是最嚴重的一個區域。
當地的官員都把親眷提前送走了,有門路的也都收拾行李離去了,二叔卻沒走,而是和當地的縣令一起站在了洪峰的最前方,即將絕提時就連縣令都退了下去,二叔沒走,而是和河提上的工人們共進退。
這件事在當地得了極大的民心,甚至好多百姓聯名給二叔送了功德傘。
這件事傳回京後龍心大悅,雖沒馬上再次入官,卻是跟在了戶部尚書的手下辦事。戶部可是重要又實權的一個部門,能在那裡跟在辦事就是鍍金了,比清貴卻無實權的翰林院不知道好了多少。
所有人都知道,謝家二房這是又要崛起了。
當初陳氏的事情鬧出來,謝家的門第在這,自然不會娶不到繼妻,只是家世模樣都差強人意了,很多還不如當日的陳氏呢。可自從二叔回京後,這有意的人就絡繹不絕,家世相當的亦有不少。
二叔倒是穩得住,至今沒露口風,只專心辦事。
這一年,謝明安過得可不順心,不僅朝內時不時有人給他添堵,就連太子殿下好像也和他不復往日的親密了。說起這事,青瓷也覺奇怪,謝明安是太子少傅,每日都要見上幾面,下朝後更是隨時呆在東宮夜談。
可這一年,好像去東宮的次數少了一半不止?
而二房的崛起更讓他添了許多危機,現如今的二房,再不是他可以隨意拿捏的了。現在,祖父祖母又回來了,這次帶得學子們高才的亦有之,金榜題名後的他們,感激的自然是有師徒之誼的祖父,可不是他謝明安。
怎一個煩字了得喲?
青雅這一年和青瓷親近了不少,謝青雯關禁閉,一直和青瓷同進同出。又長了一歲,模樣長開了些,性子還是沒多大變化,這會子正拉著青瓷的袖子,可憐巴巴地望著她道:“大姐姐,祖母她會兇人嗎?會罵還是會打?”
青瓷失笑。
“你這是哪裡的話,祖母最慈祥不過得了,你且安心就是。”
祖母當然對你好了!謝青雅癟嘴,本來一年前的事情已經忘了,知道祖母要回來後就瞬間想起了,當初的嫡母那樣兇悍,祖母人沒到就能收拾她,更別說自己這個小蝦米了!
越想越怕,都快哭出來了。可這會青瓷也不能安撫她了,前頭小廝已經傳來消息了,老太爺老夫人已經從碼頭坐車回家了!蘇氏起身,青瓷青雯青雅緊隨其後走向大門處,站在門內等待。
青瓷遙望門外,分離一年,不知祖父祖母是否還安康?
並沒有等待許久,就看到了前頭騎馬的謝明安,把繮繩交給一旁的小廝,然後和謝明朝一起走到馬車出接兩位老人下車。再次相見,青瓷紅了眼,真好,二老還和當日一般,雖路途有些倦色,精神相貌都還不錯。
謝明安謝明朝一人扶著一位從中門而入。蘇氏領著內眷齊齊行禮,“恭迎老太爺老夫人回府。”老夫人的視線在蘇氏身上頓了頓,“起來吧。”然後笑著徑直走向後面的青瓷把她拉了起來,上下打量一番後才笑罵。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我不給你寫信你就不會主動給我寫信是不是?”
青瓷直接撲進了老夫人的懷裡輕蹭,“祖母,可想您了。”剛窩在老夫人懷裡呢,耳邊就傳來了中氣十足帶著怒氣的聲音,“我呢?!”青瓷從老夫人懷裡擡頭,瞅了瞅鼻子,嬌俏道:“勉強也想吧!”
老太爺佯怒,吹鬍子瞪眼的,還沒來得及發作,身後又傳來一聲帶笑的打趣,“那我呢,妹妹可能早就把我給忘了罷?”青瓷頓了頓,從老夫人懷裡起身看向老太爺身後,驚喜道:“三哥,你也來了,怎麼沒人說?”
來人是喬家三爺喬望舒。
十五歲的喬望舒一襲明紅長袍,金縷玉帶,墨發披散,發上只歪歪擦著一枝玉簪,潑墨山水的扇面半遮面,細長的劍眉微挑,精緻的鳳眸眼波流轉的看著謝青瓷,“當然不會告訴你了,我可是來砸場子的~”
尾音拉長,纏綿了好幾個音調,酥得人心都跟著一跳。
除了老太爺老夫人青瓷沒有露出意外之色,蘇氏青雯青雅都詫異地望著他,謝明安謝明朝也不例外。第一次看到男子如此的……風情萬種?他一身豔色,舉止又似頗爲輕佻,卻奇異的不讓人覺得豔俗。青雅盯著喬望舒的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人,比自己的臉還嫩還白!
聽到這話,青瓷卻是噗嗤一樂,斜倪他一眼。
“你去鴻德比什麼,比美,還是比唱戲阿?”
鴻德是京城最好的學院,而天祈是江南最盛的書院。一個是權貴的聚集地,一個是才子的聚集地,又一同入場春闈,自然誰也不服誰。是以,每三年春闈之前都要比過一場,今年剛好第三年。
而這喬三爺喬望舒,可是喬家的活寶,喬老太爺都拿他沒轍。
懂事之前,是個乖巧人見人愛的伶俐孩子,後來也不知道怎得長著長著就突然歪了?突然就愛上女子用的東西了,好在並不是脂粉,而是保護肌膚的?成天搗鼓讓皮膚更白更嫩的物什,而且效用確實比常用的好幾分?
當時的喬三夫人把伺候喬望舒的所有丫鬟婆子通通都給換了,這些個女兒家用的東西自家兒子怎麼會有興趣的?定是她們自己做的時候讓他瞧了去了!換了一批人還特特敲打了,弄脂粉的時候絕不能讓爺們瞧見!
可能是敲打的狠了,新一批伺候的人又被喬望舒給攆出去了,爲啥?髒眼!本來長得就不怎麼樣,連脂粉也不用,天天看著她們,飯都用不下去!喬三夫人真真是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又再換了一批長相好的!
然後,只有妥協了。
又換了一批人,這次可沒人再敢在喬望舒面前調弄脂粉,他自己專研得高興,偏生效果還不錯。喬三夫人摸了摸最近柔嫩了不少的肌膚,又想著最近妯娌都說望舒給的東西好用,咳了咳,算了。
男子愛惜容貌也是有的,又沒用塗脂抹粉,只是護膚而已!
結果這娃搗鼓脂粉最後搗鼓到反串去了!喬老太爺生平最愛聽戲曲兒,家裡的戲班子都養了幾班。那日正巧出門會友,路過一處戲園子時聽得裡面正在唱自己最愛的鳳還巢,家裡的戲班子聽多了,偶爾聽聽外面的也好,遂進去了。
還沒看到戲臺子的時候就聽到咿咿呀呀的聲兒,喬老太爺點頭,這聲音媚而不俗,清麗婉人,不錯不錯。喬老太爺江南誰不知道?他一進園子馬上就被領到了最前面視野最好的地兒,擡頭一看臺上媚眼如絲柳腰輕擺的花旦,這,這,這……
這不是喬望舒嗎!
老太爺強忍著等他唱完這出,直接從後臺把人抓回家去了,關門,上家法!這家法確實上了,可也確實沒用到喬望舒身上,他還沒求呢,聞風而來的喬老夫人直直站在老太爺的鞭子下面,打!朝我身上打!
老妻一個人還不夠,後面的喬家娘子軍全來了,一溜的全跪地上了,老太爺的鞭子抖了又抖,愣是沒下去手。
關禁閉,沒有命令不準出門!
這喬家的娘子軍們天天勸,老太爺一句口也沒鬆,就是不放人!過了半月有餘,喬家的男子軍們也忍不住了,他們倒不求情,只說喬望舒去唱戲之後救了多少花旦。這唱曲兒的,大多的貧苦人家的姑娘,家裡養不起,纔會賣到園子裡去的。
有那一心想攀高枝兒的,也還真有那寧死不屈的。這喬望舒去園子快兩年了,還真救了好幾個閨女,當然,哥哥們下意識把因爲那幾個生得好望舒才救的,至於醜的,在他面前被打死也不看一眼……
喬太老爺聽到這話還是挺高興的,但口裡還是不鬆口!又過一段時間,喬望舒外面的朋友坐不住了,都跟家裡的老爺子說好話,老爺子們又來喬家當說客。這愛唱曲又不是大逆不道的事?人望舒每次都唱完就走,又沒有留著胡鬧!這一來二去的,老太爺的火氣還真下去不少。
不知道哪天溜達到喬望舒的院子,喬望舒被關也不急,天天在院子裡吊嗓子,那日正好唱一段悲情的,老爺子在外面看了許久,最後走的時候眼眶居然是泛紅的。
喬家男丁衆多又是書香世家,一旦專研起某樣東西時,十天半月見不到人那是常有的事兒,而喬望舒對這些無甚興趣,性子又極懶不愛到老太爺跟前湊趣兒,是以對這個孫子倒是沒多大感覺,只覺他生得好,惹人愛,其他方面卻不出色。
可想到他一個人在梧桐樹下對樹低吟,眼眶無淚,唱無悲詞,居然就把自己看哭了。
也罷也罷。
只要他不跟著去胡鬧,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吧。
唔,其實最大的原因是,已經許久沒有人把老太爺唱哭過了……
喬望舒瞥了青瓷一眼,下顎一擡,嫌棄兩字一左一右的刻在臉上,“和那羣死讀書的比唱戲,掉價兒!”死讀書的?!老太爺擡手就要揍他,老夫人不經意的上前一步,“咳,都別跟這站著了,進屋說話去吧。”
老太爺瞪了喬望舒一眼,還是把手給收回去了。
老夫人一手拉著青瓷一手拉著喬望舒往裡走,而老太爺則是帶著謝明安謝明朝謝青源去了書房。至於跟著的幾名學子,內眷在,他們開始就直接從側門被帶進府了。進麼堂屋後,老夫人直接拉著兩人一左一右站在自己旁邊,然後青瓷才反應過來,氣氛有些不對勁。
剛纔只顧著和祖父祖母的重逢以及再見喬望舒的驚喜,竟忘了其他人了。
謝青雯還是剛纔的模樣,低眼垂眉,青雅則是鬆了一口氣,沒注意到自己最好,姐妹兩從頭到尾都是在當壁花不出聲。臉色難看的,是蘇氏。
是了,除了進門時祖母跟她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話就再也沒理過她,祖父更是話都沒一句。而且,看向了坐在祖母另外一邊的喬望舒,祖母拉著他坐,他就真坐了,這會子正無聊地低頭看自己的袖口呢,神態那叫一個悠閒,一點都沒有做客的拘束,比主人還像主人。
蘇氏謝青雯謝青雅都還在下面站著呢。
而且,謝明安那裡還不知道,蘇氏這,喬望舒可是從頭到尾都沒請安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