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姬聞言,似微微躊躇了一番,那阿章使者橫眉瞪了她一眼。她才趕緊道:“那就請娘娘賜教。憐姬自三歲學舞,長大后周游過四國,悉心學舞,還真沒有一種舞沒跳過?!?
歐陽箬見她鶯聲燕語,性情也不算是十分高傲,心中對她有了幾分好感。柔聲道:“那既然如此,本宮便彈奏一遍,你且聽聽。若跳得出來,便是本宮孤陋寡聞了。若跳不出來……”她頓了頓,憐姬也是十分伶俐,忙接口道:“那憐姬也無顏伺候楚國皇帝,自當回國刻苦練習。”
她此言一出,皇后面色這才緩了緩,對歐陽箬笑道:“柔芳儀身懷有孕,可千萬不要太勞神了,這什么舞曲能否與眾大人們說說?”
歐陽箬回過頭,長袖微斂,清麗無雙的面上閃過一絲驕傲,恭謹對楚霍天與皇后道:“此曲是華地失傳已久的‘離歌散’!”
她話音剛落地,那憐姬面色白了白,失聲道:“不可能,這舞曲早就殘破不堪,無人可重新譜全,難道這位柔芳儀娘娘能有全本。妾身不相信,除非娘娘真的能彈出來。”她絕色的小臉上滿是不信,底下的一干舞姬亦是議論紛紛。
歐陽箬知道這句話震撼到了她,目的也達到一半了。別人可能不知道這曲,可是浸淫舞藝多年的這些舞姬絕對是會知道這“離歌散”的份量。
這舞曲,是當年一位名滿四國的舞姬,名叫離娘,因在戰亂中痛失愛子與丈夫,日日思念,最后請當時的琴師,雅清師傅譜了這只舞曲。此曲譜成,她在十人高的高臺上一舞驚人。看過的人都紛紛落淚,黯然神傷,心情的激蕩久久不絕。
她的舞姿充滿了對蒼天不屈的控訴與親人離散的悲痛欲絕。她舞完三日后便黯然去世。只留下高臺上不屈憤恨地影子,讓世人懷念不已。
……
歐陽箬微微一笑,笑容清寒孤高,似冰雪中的那朵白蓮。她正站在御階之上,居高臨下,對她淡淡道:“那本宮便彈奏一遍,你便可知真假了?!?
她說罷,緩步走下,那憐姬忽然看到她寬大宮裝下微凸的肚子,忍不住低聲驚呼:“你懷孕了?!?
歐陽箬走過她身邊,朝她和善地笑了笑。徑直叫宮人為她準備琴,凈手焚香。
珠簾垂下,她坐在殿中一角,屏息凝神,纖手微撥,一串清澈空靈的琴音流瀉在大殿四周。似天上偶落下的仙子正在林間舞蹈,琴音淙淙似流水靜溪,眾人只覺得眼前一片明媚,似乎萬物齊放,春色無邊。
聞之令人心悅。楚霍天側耳傾聽,俊魅的面上閃過激賞,他與她共枕多年,也只隱約知道她也會彈琴。竟不知道她有如斯技藝,似她也不曾提過。
底下的憐姬更是凝神細聽,如臨大敵。她的額上隱約滲出薄汗來。她聽出這便是“離歌散”的第一部。可是她雖聽過她的師傅彈過,但一聽歐陽箬的琴聲,高下立判,她的琴聲中包羅萬象,流暢異常,一絲滯礙也無。
光聽第一部她便知道自己是輸了。離娘的舞姿講究意境,而不太重視技巧,可偏偏這第一章就將舞者的技巧與意境要高度融合。所以據說離娘那一次跳這舞,跳完第一部已經是香汗淋漓,她自認自己并沒有當年離娘的造詣,若能勉強在短時間在腦中排完,但是意境卻是差了十萬八千里了。
琴聲漸低,似春色漸斂,萬物沉睡,在皎潔的月光之下,那仙女與凡人相愛,纏綿悱惻,似幽怨似乎互訴衷腸,恰似千萬年來,終于等來這一刻,二人執手相看,脈脈含情,天地為之動容……
殿上鴉雀無聲,一道青衫俊逸的背影悄然而至,德軒剛要請他入席,趙清翎卻看向那珠簾之后的人兒,示意禁聲。
琴聲纏綿之后,忽然漸漸激烈高昂,隱約有兵戈鐵馬之聲,殺氣漸漸濃,原本靜謐的時空忽然扭曲變色,山雨欲來風滿樓。命運跌宕起伏,人若螻蟻一般,在波濤中起伏不定。
歐陽箬隱在珠簾之后,如玉的額頭上密密都是冷汗,此“離歌散”最難的就是在最后兩部,前面兩部皆是輕柔和緩,最后兩部殺氣橫生,末尾一部更是悲傷難抑。所以世人說這曲“離歌散”不全,其實大都是謄抄之人理解不了琴師的意思,在百年傳抄中,最后兩部漸漸遺失。
當年歐陽箬有幸從父親手中得了殘本,仗著自己聰慧,編了三個月才漸漸譜全,當年的孤高清寒的少女如今經歷漂泊流離,一路到了敵國宮廷,國滅子離,歷經坎坷,其中辛酸孤苦,從不為外人說道。
人都道琴由心生,歐陽箬漸漸沉浸在琴聲之中,華國宮傾那一刻,她絕望地投繯自盡,滿目的凄涼,去往楚國道上的累累死骨,戰亂,血濺,一路上忍辱負重,咬牙堅忍,從侯府一步步走來,從錦繡繁華的楚宮中一步步經營算計,漸漸爬上這個寵妃的位置,位高不勝寒,前面有虎,后頭有狼。她無一刻敢懈怠,無一刻能得輕松。
琴聲漸漸從氣象萬千,萬馬奔騰的戰場之上,漸漸變得凄涼哀鳴,燕回不成雙,良人已去,再也看不到生之希望,萬物都凋零,只剩下對蒼天的控訴,對世間生離死別的不甘。
歐陽箬手中不停,豆大的冷汗漸漸滲了出來,腹中的胎兒似覺得母體不適,隱約動了一下。
歐陽箬頓時醒悟過來,忙收斂心神,不隨這琴音而欲加悲傷。當最后一個音婉轉落地,殿上的眾人卻半晌沒回過神來。憐姬更是面無人色,伏在地上,雙肩抖動,似哭又似在笑一般。
歐陽箬長噓一口氣,十指抬起,早就鮮血淋漓。
她欲起身,忽然晃了一晃。
——————
最后一天啦,有花的出花,沒花的留評論撒……今天冰冰要爆發,沖五更!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