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增檢查過後,神色凝重的說道:“公子,姑娘的病很奇怪,雖然沒有外傷而且診不出是內傷,可是心律紊亂。姑娘應該早有舊疾,當天在雪夜裡,與風棟打鬥過後暈倒在地,風棟的致命之傷是姑娘的銅骨銀頁扇所爲。雖然風棟已死,但姑娘損到心臟。”
項曉羽握著高樂樂的一隻手,放在臉頰邊,一直看著安靜的她向范增說道:“幾時能醒來?”
“兩個時辰之後。”范增說道。“但樂樂姑娘需要心情輕鬆,不能受到刺激,否則今天的情況還會發生。”
刺激?項曉羽手指不自覺一抖,微微泄露了他的不安。但語聲仍然平靜:“會好起來麼?”
范增搖頭:“不會,若想不壞下去還需靜心調養,而且藥材極貴。”
項曉羽冷眸一凝,望著范增:“叫喬夕來。”
喬夕是負責收集情報的中心人物,他來到之後,看到躺在牀上的高樂樂,明白了少爺所爲何事。
“說。”項曉羽轉過身望著他,一手調教出來的人,幾時也會玩手段了,他這主子是不是沒有該有的威嚴。
喬夕跪在地上,筆直的擡頭仰望,眼神卻非常平靜,望著項曉羽說道:“喬夕隱瞞了樂樂姑娘吐血倒地的事情,少爺當時正準備進攻呂府,無法分心再派人去對付火焰門人。喬夕自作主張,甘願受罰。”
項曉羽冰冷的眼神直達喬夕的心底,“撤去喬夕情報任務,關押大牢,聽候發落。”他無法原諒自己的部下隱瞞情報的事情,更無法原諒自己差點將她害死在火焰門的屠殺之下,當然,更不能原諒那個將她的心帶走卻沒跟她在一起的男人。
他似乎又回到在荒魂谷時的情景,只不過那時,是高樂樂守在他的病牀前,每天爲他摘下不知名的花兒編織成花環,每天爲他說些谷里人們種田的趣事,每天爲他煲著上好的蔘湯,每天都在等待他的身體快點好起來。
回憶中地點點滴滴一一再現。她陽光般溫暖地笑容。她銀鈴鐺似地清脆地笑聲。還有他最喜歡她偷偷看他時半瞇著地眼睛。像一隻有慵懶而可愛地貓咪。
她好久沒有笑過了。他竟然沒有發覺。只是他以爲。她本身是快樂地。
其實。人本身並無快樂和憂愁。只是身外事強行加諸在人身上而已。項曉羽修長且透明地手指撫上她微蹙地眉角。他天生註定了是憂愁地。身上地使命太重。重得他喘不過氣來。這些。讓他一個人受就好了。他地樂樂。既然他給不了她快樂。就讓她自己快樂去吧。只要你醒來。我讓你走。樂樂。從此以後。陽光沐浴在你地身上。卻照耀在我地心上。項曉羽如是想。
月桂冠。甘酣如名。
項曉羽一杯又一杯。他地酒量很好。喝再多也不會醉。只是他卻醉在她地笑顏中。
高樂樂醒後。順著酒香來到此處。打開面向後院地門。清風徐徐。月光如水。潺潺水流聲點綴著蟲鳴。他白衣勝雪。清冷出塵。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他旁邊是一張做工精良地桌子。擱在一旁地托盤裡有著兩隻青銅酒杯和一壺裝著月桂冠地青銅酒壺。
他是一個嚴格的人,也是一個容不得半粒沙的人,更是一個接近完美的人。就連月下飲酒都可以做到如此優雅,那麼在高家的簡易房裡,他是怎麼生活了那麼久呢?高樂樂不覺淺笑。但當她凝眸看到插入百年老樹中的濁魂劍時,那時他曾與她手持的清靈劍在呂巾韋的壽宴上雙舞。他與她,白衣飄飄,綠衣搖曳,互盼生姿,如夢如幻,清濁雙舞,靈魂出竅!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這是辛棄疾作的一首名詞,出自於《破陣子》,抒發了壯志未酬的悲憤心情。高樂樂端起項曉羽的那杯酒,一飲而盡,他的苦,她幫他說。
項曉羽清澈的雙眸迎上她因月冠酒而紅潤的雙頰,他聽過女子唱曲,但從未聽過哪個女子吟這首大氣恢宏的理想之詞。他知道她是個不平凡的女子,沒想以她除了功夫好之外,吟曲也能如此知他的心。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比喻貼切的一句話,擲地有聲,鏗鏘有力。他忽然後悔自己在她昏迷時想說的話了,他放不開她,他想留住她。
高樂樂再次飲下他爲她斟的酒,用銅骨銀頁扇輕擊桌面再次吟道:“項羽提戈來救趙,暴雷驚電連天掃。臣報君仇子報父,殺盡秦兵如殺草。戰氣盛聲喧呼,諸侯壁上驚魂逋。”
這是鄭板橋寫過的《鉅鹿之戰》,雖然這是以後他會面臨的戰爭,高樂樂卻將它告訴了他,她沒有要慫恿他去打仗生靈塗炭,她只是想他好過一點,想他鬱悶的心情舒展一些,她是個凡人,她有七情六慾,她想他早日放下生命中的揹負,灑脫一些。
項曉羽還是沒有說話,他再次提起青銅酒壺爲她斟上一杯,這樣的奇女子,他要敬她的。她絲毫不提她身體裡的傷痛,反而一醒來就來撫慰他的心情,上天一定知道他苦了太久,所以派了一個人來救贖他。
高樂樂嫣然一笑,紅霞翻飛,銅骨銀頁扇輕擺,三杯已有,該是走的時候了。“帳下佳人拭淚痕,門前壯士氣如雲。倉黃不負君王意,獨有虞姬與鄭君。”
臨別贈言,借用蘇軾的《虞姬墓》暗示他,與他相度一生不離不棄的將是美人虞姬。而她,只不過是誤打誤撞來到異時空的現代人而已,沒有英雄情結,沒有生離死別的勇氣,更沒有能扭轉局勢改變歷史的本事。她是一個懦弱的現代人,受盡了人情冷暖的現代人,不會是他的虞姬,承受不了他不渡烏江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