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銅鏡放下并且闔蓋住,然后說:“現在我先把這面鏡子蓋在這啊,等下我說變,它里面就會出現一個與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哦。現在我們要先把這粉紅色的裙子給脫下來,好不好?”這回他脆聲而答了一個字:“好。”
無需我再勸說,去脫他羅裙時很配合,又幫他把頭頂的粉色綁帶給拿了重新挽回原來的發型,然后摁住銅鏡了說:“小元兒,眼睛不要眨哦,見證奇跡的時候到了。”
拿起銅鏡面朝他,當他發現鏡子里頭有自己時又樂了,小手往那一指就“啊啊啊”地示意我看。我佯裝沒認出來地揚聲而道:“這是誰呀,怎么長得如此好看的呀?”
元兒拿小手點在鏡面上,似乎在想辦法握到鏡中人的手。
我看得不由也樂了,上去輕刮了下他的鼻頭,“傻小子。”然后那傻小子被我吸引了注意,居然抬起眸朝著我咯咯笑出了聲。我又去刮他的鼻頭,再叫聲“傻小子”,他又樂笑了。
孩子就是這么天真,一個簡單的游戲可以百玩不厭,屋內就聽見他的笑聲。一直等到云姑進來喊用膳,小元兒的注意力才再次轉移,不過這回他不再急著要云姑抱了,就咧著嘴招手喊:“來,來,來。”
云姑驚奇地看著我們,有些不可思議地對我說:“小殿下變化好大呀。”
我會心而笑,是啊,變化好大,原本一個小不點都長成會說話會走路還會鬧脾氣的傻小子了。他這傻氣是不是跟他爹學的啊?
不過我忽略了孩子脾氣的陰晴不定,這會兒好好的,等到用膳時卻又鬧了起來,他不愛吃云姑專門給他準備的土豆泥,就使命的哭。哭得一抽一抽,滿臉都是淚,還眼淚巴巴地朝著我看,意思是想要我去救他。
我沒有與他處的經驗,也不知怎樣才好,遲疑間小元兒已經放開了嗓門大哭,怕是認為我也不幫他。云姑給我解釋說孩子可能是到了娘跟前特別嬌氣,原本土豆泥伴蛋黃是他的最愛,每次吃了還嫌不夠的。他現在硬的還不能吃,只能吃這類軟的,魚肉的話就得把刺都挑干凈了。后來是我走開去到院中,才聽見屋內的哭聲漸止。
也感無奈,剛才見小元兒哭真心是想將他抱起來,不吃就換別的食物,可云姑是帶慣孩子的人,她只有比我更懂得如何照料孩子。
等我再走進去時,卻發現元兒已經歪躺在云姑的懷中苦累睡著了,而之前那小半碗的土豆泥也吃光了。我示意讓我來抱,可當云姑剛要遞過來時元兒就小手死命拽著她的衣襟,還一抽一抽地像是在哭。只得作罷,讓云姑再抱一會后放進床內睡下。
云姑退出來了小聲與我道:“現在娘娘您回來了,就可日日陪著小殿下了,他與您親近起來也快的,所以娘娘但可不用憂心。”
我看著那小人兒搖頭說:“倒沒有太憂心,要是還跟初見我時那樣就揍個一頓,保證他聽話。”云姑一愕,隨即又道:“娘娘才不舍得對小殿下動手呢。”
但笑不語,云姑不了解我,若當真惹惱了我定然是要拍他屁股的。人家說女孩是嬌養的,而男孩子就該粗帶,不用那么精細,該揍時就得揍。
夜里我沒讓云姑來忙,給小元兒洗了澡后在床上又玩到很晚,這小子才吃不消睡過去了。半夜醒來,發現元兒確實將被子給蹬掉了,我剛給他蓋上就又被踢,摸了摸他額頭還有汗意,拿布巾擦了擦后便用扇子給他輕輕扇風,倒是沒再蹬被子。
如此這般幾天下來,小元兒終于跟我親近了,也愛黏著我,反倒是我覺得他煩了,啥事都來找我,連擦個嘴都不讓燕七干,氣得燕七直瞪眼。反而是長寧與元兒處得來,長寧也很保護小元兒,領著他在菜地走時都要牽著手。
平和的日子似乎和風絮語,但不論是云姑還是燕七都會常常對我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們想說什么,卻沒去打破那道屏障。可這天燕七還是沒忍住來問我:“公子為何這些日都不回來蘭苑?”我平靜而回:“他有公務要忙。”
燕七蹙起眉頭,“可是再忙也不至于忙到連著幾日回來睡覺的時間都沒吧。”
我說:“可能是皇上那邊有許多公文要他連夜批改,便留宿在那省得來回趕了。”
燕七深看了我一眼,沒有再說什么轉身走了。算起來與他認識了也有兩年多了,在對阿平忠心之后雖跟我時常拌嘴,但那并不代表我倆不合,能夠感受得到他出自真心的對我關切。也就他敢到我跟前來質疑這件事,云姑即使心有疑惑到底還是沒敢開口的。
我輕嘆一口氣,平靜的表象之后正在醞釀著一場大風暴,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遠離那風暴核心地,希望蘭苑能夠是一處安寧之所吧。
但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是我躲避不了的。
這日我正陪著元兒在午睡,突聽屋外傳來噪雜聲,蹙了蹙眉側耳細聽,竟像是有人在爭吵。蘭苑總共就那兩三人,怎么會吵起來呢?
披了外衣走出去一看,卻見燕七、云姑與長寧三人都堵在門口,貌似是與外面的人在吵鬧。我走過去,但見幾名宮娥裝扮的以及宮人在外,后面還抬著一頂轎子,依稀可見有人坐在里面。只聽其中一名宮娥喝道:“你們這是干什么?我家主子特意來向你們娘娘請安,哪有說被這般拒之門外的?這就是你們蘭苑的待客之道嗎?”此女儼然一副大宮女的模樣。
云姑溫善,不擅與人爭口舌,然燕七卻是毒舌,只聽他冷笑了聲道:“待客之道?我們蘭苑可沒說請你們來,也向來不接待不請自來的人。”
我暗笑了下,看來無需我出面,有燕七在自能擋住來人。但就在轉過身時忽聽身后傳來輕喊:“蘭姐姐請留步。”
在這地界能夠被喚這稱呼的也只有是我,回轉過身,只見那方轎子處的紗簾被里面掀起,露出一只細白的手來。隨即轎子也放下了地,有一身影從里頭走了出來,應是剛才對方在高處透過人群看見了門內的我。
隨著宮娥們讓開道,視界內出現一位衣裝華麗的姑娘,桃粉色將之姣好的面容襯托的越加白皙。而這時燕七與云姑也發現了我出來了,微微讓開了身。
目光相對片刻,那姑娘朝我彎膝福了一禮后起身婉柔而道:“早就聞名蘭姐姐的風貌,一直沒來向姐姐請安,還請恕罪。”
我也不打算拐彎抹角,直截了當而問:“你是誰?”
她身邊的大宮女立即回應:“回娘娘,這是禮部尚書的千金,現已入住宮中,不日則將與皇太孫殿下完婚,被封為玉側妃。”
燕七先我一步直言呵斥:“胡說!殿下怎可能……”
“小七。”我喊斷了他后面的話,面無表情地對門外的人道:“請安就免了,我不問宮中之事,若有什么需求去找皇太孫吧。另屋內我兒正在午睡,就不接待這許多人了,玉姑娘請回吧。”既還沒完婚,就不能算作側妃,我也無需與之姐妹相稱吧。心中微諷地想。
“確實是妹妹之過,并沒先讓人來向蘭姐姐通報一聲就貿貿然地來了。既然今日小殿下在午睡不方便,那妹妹就改日再來拜訪姐姐。”那玉姑娘也不面前,依舊溫謙的說著話。
我笑了笑,不予置評地轉身而走,直走進屋內才覺那停駐在背上的視線被隔斷。
先去看了眼元兒,見那小子還睡得香甜,倒是沒被外面的紛爭所擾,不由輕捋了捋他的發想:還是他好啊,可以天真無邪地過著沒心沒肺的日子。
從內室出來,云姑已經等在外邊,長寧則不安地站在門邊,唯獨不見燕七。我挑了挑眉問:“小七呢?”云姑回我:“他說去找殿下了。”
點點頭,燕七確實是這脾氣。
這回云姑忍不住跟我說了:“娘娘,你看今天這事怎么辦?”
“能怎么辦?人家既然已經都到跟前來說請安了,那便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啊?殿下當真要娶側妃了啊?”云姑瞪大了眼,一臉的不敢置信,嘴里唏噓不已地說:“我還以為殿下那般疼愛你,會一生一世就守著你呢。”
我不由失笑,輕喃那四字:“一生一世……”
云姑眼神一縮,“娘娘對不起啊,不該問這些讓你難過的。”
我搖搖頭,“無礙。”心緒說沒波動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又怎會去怪責身邊人呢,讓我難過的并不是他們。云姑說的一生一世,如若是在普通人家或許有,但在這皇宮內院……是一種奢望。
燕七是氣匆匆回來的,一進門云姑就上前去詢問:“如何了?”
他看了看我,面色很難看地扭轉了頭不作聲。我淺喝了一口茶輕問:“說吧,打聽來什么了?”燕七回眸看過來,“剛才來的那女的是禮部尚書的女兒叫秦良玉,三天之后要嫁于公子當側妃。”我說:“這是剛才已經知道的事了,說說不知道的吧。”
燕七一咬牙和盤托出:“不止這個秦良玉,還有戶部的千金李琳也入了宮。公子這幾日根本就沒在皇帝那邊留宿,他是住在他自個寢殿的,而從山村里帶回來的那個阿藍現在已經成了公子的侍妾。”
心尖處猛的一疼,猶如被針狠狠刺入一般。
頓了片刻我才輕聲又問:“見到他了嗎?”
“見到了。”燕七悶悶不樂地回我,然后沒了下文。只得我再問:“他怎么說?”燕七抬起的眸中一片茫然和困惑:“我感覺公子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對我都是淡淡的態度,我讓他回來蘭苑和你說說,他卻呵斥我立刻回來。”
聽到此處我沒有再問,能夠想象得出來當時的情景,也能想到其實燕七絕對不止問了這些,只是有些話他不能在我面前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