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青一覺竟睡至巳時,起身時暈暈沉沉的,立命人去請了許榮來。
菀青近日總覺得身子有些不適,有些疲乏。細想來,她這幾日也是同往日一樣,逗鳥散心,怎么突然就覺得身子有些累呢?
許榮為她搭了脈,平靜道:“恭喜娘娘,這是喜脈?!?
菀青遽然從榻上站起,愣了愣,喃喃道:“喜脈?”
聽到“喜脈”一詞時,她是高興的,她終于有殿下的骨肉了。她顫抖著手,撫了撫自己的腹部,不自覺的笑了一下。
可很快,她眸色一沉。身懷子嗣,不知有多少眼睛盯著自己呢。
她想到了衛氏的孩子。不行,她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
“許榮,你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我的孩子?!?
許榮輕輕一笑,冷聲道:“臣會給您開安胎的藥方,娘娘大可安心。更何況,娘娘能坐到今天這個位子,手段可多著呢,定能?;仕脽o礙?!?
“你!”菀青臉色大變,眼中閃爍著怒火,“啪”一聲打到他臉上,聲如寒冰,“管好你的嘴,不該說的話都給我爛在肚子里!紫竹,賞!”
紫竹恭敬的遞給許榮十錠金子。
許榮臉色也不變,揣進兜里后,又笑道:“娘娘出手可真是大方,不過臣更喜娘娘頭上的那金釵……”
菀青將發上的翡翠嵌珠玉金釵取下,擲到他腳下,喝道:“滾!”
許榮離開后,一旁的紫竹道:“娘娘,您懷了子嗣,可要早些告訴殿下才是,殿下定會歡喜的?!?
聞此言,菀青方才的怒氣一掃而空。她輕笑了一聲,面微紅道:“我要親自說與殿下聽。”
描眉毛,抿刷鬢角,敷粉擦紅。菀青親自為自己上妝。
她細細端詳著銅鏡里的自己,將殿下迷的神魂顛倒的,不就是這張臉嗎。
菀青走在道上,清風徐徐,吹落片片梨花似雨。
正走著,菀青忽然瞥見了頤華閣,即使它在離自己很遠的前方。
頤華閣啊,那個富麗堂皇,金堆玉砌的屋子,那個曾經不容褻瀆的尊貴的屋子,那個曾經困住自己的尊嚴、自由的屋子。
曾經它在菀青心中是神圣的,如今她竟覺得它是這樣的小、這樣的低。小的只要有一片云飄過,就能將它掩蓋;低的菀青不細看,都看不著它。
菀青已經許久未注意過頤華閣了,畢竟這后院里,沒人敢提,也沒人愿提,提了總是晦氣。甚至沒人敢提到柳氏,有時迫不得已提到了都用“冷宮那位”代替。
柳氏仿佛是太子府里的一介塵煙,來了又去了,無人惦念。
菀青對柳氏懷有深深的恨意,卻也有愧。她長噓了一口氣,緩緩朝頤華閣走去。
紫竹攔住了她,弱聲道:“娘娘,冷宮那位如今不知是死是活,咱們……”
“你若是怕,便在外頭守著罷。”菀青輕嘆著推開了頤華閣的門,門訇訇作響,一陣塵土撲面而來,嗆的她咳了幾聲。
青苔遍地,空氣中浮著潮濕發霉的氣息。
小心翼翼的走進院中。院里寂靜的嚇人,仿佛從未有人在此生活過。
菀青想到方才紫竹的話,不覺冷汗涔涔,難道柳氏真的……
“你還敢來?”
菀青正欲離去,一個嘶啞又略顯蒼桑的在她身后響起。她轉身,發現柳氏正站在檐下看著她。
本是十八的光景,她竟已滿頭華發。曾經是雪膚花貌,如今面容暗淡,眼角爬滿了細細的皺紋,好似墻上斑駁的印跡。即使撐著門框,身體卻顫悠悠的立不穩。
菀青凝著她許久,眼中滿是復雜之色。
“你當初陷害我如此,你會遭報應的!”柳氏突然嘶吼道,又重重的喘了一口氣。
“哦?”菀青姣好的長眉輕輕一挑,嗤笑道:“那你這些年欺辱我的呢?你將我踩在腳下,像訓斥狗一樣的訓斥我!你不顧我的死活,那幾年我受了多少板子!還有你為了拉攏李福安那死太監,居然起了將我許配給他的念頭!”
“柳如毓你不是人!”菀青滿面緋紅,怒氣橫生。
她一把揪起柳氏的衣領,恨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全是你自作自受?!?
她將柳氏狠狠一推,拂袖離開。
柳氏搖搖晃晃的跌在地上,力竭聲嘶:“做小伏低,奴顏媚骨!你就算是成了太子妃,也擺脫不了一身的賤骨子!你這賣主求榮的不忠之奴!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柳氏最后一句話一直在菀青腦子里響著,惹得她心中陣陣不安。菀青去見太子時,神情有些恍惚,答非所問,還多次失神。
太子只當是懷孕的緣故,對她呵護有加,封了良媛。
太子說的許多話她都不太記得了,只記得臨走時,太子妃說:“妹妹是頭胎,可得仔細著?!?
菀青回道:“有娘娘福澤庇佑,他定能平安出世。娘娘若能誕下個小世子才好呢,想必殿下定會更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