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完了這些程序,我也清醒了些,我的頭破了,血流下來模糊了腫的只剩兩條縫的眼睛,也難怪剛纔看不清,身上渾身都疼痛難忍,自己都不知道斷了幾根骨頭傷了幾根筋。
一隻手在我臉上拍了拍,是那個不僅聲音像趙高樣子也長得像趙高的白皮臉,他笑了笑,“小子,求饒也不會,你知道一旬是多少?那是十歲,你應該說是八旬老母,要麼就是八十多歲的老母,還有,什麼沒斷氣的孩子?我看你是沒受過教育的,應該是沒斷奶。”
我嗯了一聲,艱難地掙了掙身子,身上實在難受。
人們把我們處理妥當了,就開始處理屋裡的一切了,村民把那三具屍體擡了出來,放在我們腳邊,用白布蓋著,林老頭和小依則在裡屋被一大幫老頭老太太呵護起來了,雖然隔著一層板壁看不見屋子裡的情形,但我卻想像得到林老頭老淚縱橫和小依的抽泣的樣子。
夕陽西下,血紅色的光從屋檐下門框上的縫隙透進來,落在我的臉上,刺得我的眼睛像針扎一樣痛,有紫紅色的血滴從鼻尖滑落,在土石灰的地板上敲出悽婉的落地聲,木子這會卻出奇的安靜,剛纔還嚎的像殺豬似的勁頭也不知去哪兒了,也不知道他是死了還是在保存體力。
我頭昏的厲害,腦子迷迷糊糊的,一會兒什麼也不知道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暈了還是睡著了還是死了一會兒,反正再看得見聽得著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我看到了燈,屋子裡點著好幾個燈,有四個年輕力壯的村民圍著一張木桌坐著,桌上有一壺酒和一堆花生,還有就是那把刀,正是那個死軍官的刀,我拿過的,是一柄好刀。還有兩桿槍則靠在牆上,牆邊坐的是一小夥,此時正靠在牆上打瞌睡,另幾人在閒聊,一大鬍子道:“這小子膽子真是大,也睡得著。”
一大白臉嘟嚨道:“真倒黴。”
還有一個結結巴巴地道:“後……後悔……了你,你……你不是膽兒大嗎?”
那大鬍子道:“他呀,誰不知道就一張嘴,他今兒個敢來,就是饞今有一壺酒和兩斤花生。”
那大白臉道:“你不是一樣,沒這壺酒和這兩斤花生,你也不敢來。”
鬍子不說話了,靜得一靜,靠在牆上那小夥子發出了微微的鼾聲,大白臉用胳膊肘兒碰了碰鬍子,“你說他小子怎麼睡著的?”
結巴道:“那……那就……就是膽兒大。”
鬍子笑了笑,“他是喝醉了,哪是膽兒大?”
大白臉道:“你不也喝了,你怎麼不睡?”
鬍子道:“我酒量好!”
結巴笑了笑,哼了一聲。無話,靜了一靜,大白臉又道:“叫黑子騎馬去縣裡報信,你們說他到了沒有?”
鬍子道:“早到了,你想,騎馬多快呀!咱平時走路到縣城也不兩三個時辰就到,我想天一亮縣城的軍爺們就會到的。”
結巴道:“也……也許,天……天沒亮……他們就來了。”
大白臉道:“最好是他們現在來就好了,把這幾個死人和那兩殺人犯帶走。”
鬍子回頭看了看地上幾具白布蓋著的屍體,嘴角抽了抽:“別說……別說他們。”
大白臉嚥了口口水,道:“哪說什麼?”
鬍子道:“你平時不是很會說的麼?把你平時的本事拿出來。”
大白臉怔了怔,欲言又止,他看了看鬍子,又看了看結巴:“說什麼?”
結巴愣了,鬍子也愣住了。屋子裡靜了下來,只剩油燈在晃,晃動著我們的影子在牆上顫抖。
一絲微弱地聲音撕裂了安靜,幾個人嚇了一跳,幾人望著聲音來的方向,他們看到了木子,是他在說話,他還沒死,他的聲音很微弱,只見他的嘴在動,說什麼聽不清楚。鬍子拿起桌上的刀,走近木子,側耳道,“說什麼?大聲點!”
木子擡起頭,微睜眼睛看著鬍子,道:“我要去茅房。”
鬍子一聽,怒目瞪著木子,一聲冷哼:“不行!”
木子又無力地垂下頭,合上了雙眼,看他那樣子,離死不遠了。
鬍子走回桌子邊,把刀狠狠地放在桌上,“拍”的一聲響,嚇得睡著那小夥子一下跳起來。那小夥子瞪眼在三人臉上轉了一圈,問道:“什麼事?
大白臉撇了木子一眼,對那小夥子道:“他要去茅房。”
小夥子哦了一聲,打了個哈欠,轉了個身,又靠在牆上睡去了。
大白臉看了看木子,道:“兄弟,忍著,一會兒就過去了。”
木子依然垂著頭,沒有反應,但我卻聽見他放了一個屁,聲音不是很大,但卻拖得很長,直覺告訴我,這不是一個好屁,所以立馬讓鼻子暫停工作。但那幾位大哥就沒我幸運,他們在下風處,當發現空氣污染指數上升時,再掩鼻已晚矣。那小夥子睜開眼睛,坐正了身子,看著眼前三位捂著鼻子的大哥,道:“什麼味道?”
結巴掬起嘴,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噴出的話讓人實在聽的難受:“臭……臭……”
結巴說話的速度實在太慢,他的意思還沒有表達出來,小夥子便道:“我知道臭。”
鬍子用手指著木子,道:“他放屁!”
小夥子忙拿手捂住鼻子,亡羊補牢,已晚矣。
毒氣散盡,幾人吁了一口長氣,鬍子再次抓起桌上的刀,走近木子,“誰叫你放屁的?”
木子擡眼看著鬍子,無奈地道:“我要大便,我忍不住了。”
說話的時候,木子又放了一個屁,這次聲音略大,鬍子有先見之明,立馬以手捂鼻,退後三尺,惡狠狠地看著木子。另三人一見情況不對,也立馬以手捂鼻,屏住呼吸。
當四人都憋得臉紅脖子粗的時候,便跑到門外去呼吸新鮮空氣,聽得結巴在門外大叫:“臭……臭……臭死了!”他這次倒是把他的意思完美地表達出來了。
四人走進屋裡,木子有氣沒力地道:“我真的憋不住了,求求幾位大爺了!”
看木子那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也不知道是被屎憋的還是剛纔放屁泄了氣。那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鬍子指著結巴道:“你帶他去上茅房!”
結巴一聽,頭搖的跟拔浪鼓似的,“我……我……我一個……一個人,不去!”
鬍子看了看那小夥子,“你跟他一起去,一個打燈,一個押人。”
小夥子搖了搖頭,道:“我不去,要去你自個兒去。”
鬍子瞪著小夥,“你去不去?”
小夥被瞪的心裡發毛,只好道:“把他解下來。”
於是鬍子和大白臉把木子解下來,由小夥子押著,結巴打著燈出門向左邊去了,鬍子和大白臉允自回到桌邊坐著,大白臉看了看我,對鬍子道:“你說那小子是不是在耍花招?”
鬍子搖了搖道:“看樣子不像,就他那副熊樣,氣都快沒了,還能耍什麼花招?再說,有狗子和結巴看著他,結巴有的就是力氣,我不相信他們兩人還看不住他。”
大白臉點了點頭,道:“哎!你說那小子放的屁怎麼那麼臭?”
鬍子呵呵一笑,道:“哦?我沒聞到,你聞到了?味道怎麼樣?一定蠻新鮮吧!哈哈!”
大白臉白了鬍子一眼,“你這人簡直就是茅坑裡的一坨屎。還裝,我就不相信你剛纔沒聞到?”
鬍子呵呵一笑,“聞到沒聞到,只有天知道,我可不像有些人,吃了人家的屁還說出來,自以爲吃了屁還多了不起似的。”
大白臉哼了一聲,在剛纔那小夥子坐的位置坐下來,把頭往牆上一靠,閉上了眼睛,不再與鬍子搭訕。
門外,夜風颳起了呼啦啦的聲響,鬍子回頭看著門外,他突然感覺有點害怕,於是伸手推了推大白臉,“別睡,別睡!”
大白臉不理他,反而側了身子,允自睡他的。鬍子哼了一聲,拿起桌上的刀,雙手緊緊地捏著。
門外有聲響,我順著聲音看過去,我看到了木子,我笑了。
鬍子也順著聲音看過去,他當然也看到了木子,但他卻哭了,他雙手拿著刀,但刀卻在他手中抖個不停,他起身退後,腳卻絆到了大白臉的腳上,一個趔趄,刀掉下來,正好砸在大白臉的腳上。大白臉睜開眼睛瞪著鬍子,“你發癲啦!”
鬍子愣愣地看著門外,臉上是副死了孃的表情。大白臉緩緩地轉過頭,他知道鬍子看到了可怕的東西,他有心理準備,雖然有心裡準備,但當他看到站在門口那個人的時候,他大叫:“媽呀!”
木子臉上那一副七孔流血的表情固然可怕,但也不至於管人家叫媽呀?
大白臉轉身,奪後門而逃,——幸好有後門。鬍子一怔,慌忙中也緊隨其後,鬍子叫道:“等等我,那是鬼呀!哪是你媽?”
大白臉叫道:“我說那是你媽!”
“鬼啊!”慘叫聲隨兩人遠處。
木子撿起地上的刀,割斷我手上的繩子,把我放下來,我問道:“還有兩個人呢?”
“打暈了。”木子把手上的刀扔給我,回身抄起一桿靠在牆邊的槍,道:“快走!”
我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衝出門去,見路就跑,有狗追了上來,難得理它,拼命地跑,沒想到這會兒跑得比狗還快,出了村,鑽進了竹林,跑到實在跑不動的時候,我喘著粗氣道:“歇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