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畫想,這又是一個既許子舟、沈怡安之后,稱呼她凌小姐的人。
宴輕總不能讓人進宮到太后面前告張老夫人的狀。
她笑著松開挽著宴輕的手,緩緩摘掉面紗,交給身后的琉璃,對張老夫人屈膝一福,“凌畫請老夫人安。”
張老夫人見凌畫摘掉面紗,頓時一怔,似乎沒料到凌畫的容貌這般好,好的比她孫女的樣貌來說還要勝一籌,這些年,京城里有人傳榮安縣主蕭青玉貌比天仙,沒人傳凌家七小姐國色天香,只在她敲登聞鼓揚名后,傳她極其厲害,朝中的文武百官,見了她,都繞道走,太子恨她恨的不行,卻拿她沒辦法云云。
沒想到,她摘掉了面紗,今日一見,真是花容月貌。就連活了一輩子,見過了不少美人的張老夫人來看,這容貌也是京城數一數二的。
再看宴輕,怕是也只有這副容貌的妻子,才配得上。
張老夫人傾了傾身,擺手,“快免禮,老身聽聞凌小姐是陛下欽點的江南漕運掌舵使,老身可當不起你的禮。”
凌畫直起身,“當得起,在老夫人面前,我總歸是個晚輩。”
張老夫人吩咐人看座看茶。
有伺候的婆子連忙搬來椅子,請二人入座,擺了瓜果茶點。
二人挨著坐下后,沒了面紗遮擋,更顯樣貌般配。
張老夫人心想著,無論兩個人是否脾性相投,但就容貌來說,真是再難有更相配的了,她看著凌畫問,“你說奉了太后之命,老身不知,太后娘娘怎么想起了老身?”
凌畫溫婉地說,“大婚之日,太后娘娘本想與老夫人話談一番,但沒見到老夫人去喝喜酒,太后十分遺憾,與我閑聊時便提起來,讓我大婚后擇選一日,一定過來拜見您。”
她說的一本正經,神情語態真是再真摯不過,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是臨時被攔在門外時胡謅的搬出太后來扛大旗。
宴輕又偏頭瞅了凌畫一眼,若非他知道,也還以為她說的是真的了。
小騙子。
宴輕的確是給張家下請帖了,且是親手寫的請帖,也是因為收到了請帖,張老夫人覺得四年過去了,才命人送了賀禮前去。
老將軍的臨終遺言雖然言猶在耳,但她作為孤寡老妻,心里明白,老將軍就是想用他最后吊著的那口氣,讓宴輕回頭而已,并不是真的要與他斷了師徒情。
如今四年過去,宴輕依舊在做紈绔,倒也應了他當日不回頭的架勢。
她今年多病多乏,也不知自己有幾日可活了,雖然對于宴輕,有著矛盾,與張老將軍一樣,又愛又恨,但更多的是看開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張老將軍戎馬一生,自古多少將軍馬革裹尸,不能安活到老,張老將軍能夠安享了多年晚年,病逝家中,已算是壽終正寢了。
晚年教出的徒弟,以為能傳承武將之才,沒想到,半途就跑去做了紈绔,這大約也是天命。
所以,如今她倒也不怪宴輕臨終前都沒能讓老將軍欣慰地咽下一口氣,端敬候府的兩位老侯爺還是親祖孫父子呢,不也一樣沒能在臨終前讓他回頭?
所以,還有什么可在意的。
今日拒見,也是張老夫人臥病在床,不想見他罷了。
張老夫人看著凌畫,“老身是有幾年沒進宮去給太后娘娘請安了,太后娘娘可還好?”
“姑祖母身子骨硬朗。”凌畫看著張老夫人,知道曾大夫再等一會兒怕是會不耐煩了,索性借著這個話頭又拿太后扛大旗,“姑祖母聽說老夫人病了,特意讓小侯爺和我帶了大夫來,給您瞧瞧。”
張老夫人擺手,“老身這副身子骨,快到入土的年紀,沒什么可瞧的,請了大夫也沒用,真是勞累太后娘娘惦記了。”
張老夫人倒是沒懷疑凌畫睜著眼睛說瞎話,有幾個人敢冒充太后之命,她是沒想到凌畫的厲害也體現在這么大的膽子上。
“我帶來的這名大夫可不一樣,老夫人只管讓他瞧,也許您讓他瞧過,就能好了。”凌畫看向張炎亭和張樂雪,“張公子和張小姐覺得呢?”
張炎亭和張樂雪一直憂心祖母病情,近來尤甚,聽凌畫說帶來了不一樣的大夫,自然是要勸張老夫人看的。
張炎亭開口,“祖母,既然太后一番恩賜,您就看看吧!”
張樂雪也點頭,“祖母,您就瞧瞧,也不枉小侯爺和少夫人辛苦一趟。”
凌畫趁機又說,“當年我敲登聞鼓告御狀,受了御庭司五十板子,三魂去了七魄,御醫看了都搖頭,說用無數好藥,也就只能夠保住我一條命,將來一定會落下體弱的病根,沒法還我一個好好的身子骨,但不過半年,我就活蹦亂跳了,陛下將江南漕運交給我,我也未曾讓陛下失望,這背后的功勞,都得益于我今日帶來的大夫。”
張老夫人自然知道當年之事,聞言仔仔細細看了凌畫一眼,還真是不見半絲病態,面皮紅潤有光澤,氣色也好,雖眉眼有些清瘦羸弱,但并不見病弱蒼白。
凌畫見她打量,笑著說,“我如今有些氣虛,是因為在江南漕運忙亂了兩個月,為了趕上如期大婚,騎快馬趕回來,有些勞累折騰之過,養幾日就好了。”
她誠摯地說,“老夫人千萬不要諱疾忌醫,您多想想張公子與張小姐,難道不想多看顧幾年?”
她素來最會拿捏人心,知道張老夫人一定放不下張府,舍不得兩眼一閉撒手而去,最起碼,要張炎亭金秋科舉高中娶妻生子,張樂雪嫁人,在她身邊的這兩個最親的孫子孫女有了著落安置,她才能安心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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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最后一句話果然管用,張老夫人嘆了口氣,“既然你這樣說,那老身就勞煩這位神醫看看吧!”
她知道,能把凌畫的身子骨治好的大夫,太醫院的太醫都做不到,那這可真是民間的神醫了。
曾大夫被請了進來,這個老頭瘦瘦巴巴的,其貌不揚,看不出半點兒神醫的風骨,就像是普通的一個老頭。
不過既然是被凌畫和宴輕帶來的,張家人自然不敢怠慢。
張老夫人顫顫巍巍地伸出手,與凌畫說了這么一會兒話的空檔,就有些支撐不住了,本來她也是咬牙硬撐著起來見他們。
曾大夫給張老夫人把上脈,周身的氣息一下子就變了,頓時有了神醫的風骨。
張炎亭和張樂雪緊緊盯著曾大夫。
曾大夫給張老夫人把了左手的脈把右手的脈,用了不短的時間,最后撤回手,對張老夫人說,“五年。”
張老夫人一怔,“神醫,什么五年?”
“還有五年壽命。”
張老夫人難以置信,“老身這一把老骨頭,還能活五年?”
她覺得,一年都難撐得住。
曾大夫捋著胡子說,“老夫從不說虛言,說你能活五年就是能活五年,不過要按時用老夫給你開的藥方子,老夫才能保你活五年。”
張炎亭和張樂雪大喜,他們也以為老夫人活不過今冬了,有的大夫被請來丈夫,都隱晦地讓他們準備老夫人的后事吧,畢竟一場風寒,都半個月下不來床了,今日能下床,是咬牙掙扎著才能下來。
本來張炎亭和張樂雪勸老夫人就在病床上見宴輕和凌畫,但老夫人非要堅持,說什么也不讓他們二人在病床前見他,他說二人新婚,怎么能沾染她病床前的晦氣,到底是收拾了妥當才出來。
如今從曾大夫口中斷言祖母能活五年,他們自然可以說是驚喜至極了。
張炎亭立即說,“神醫,您只管開藥方子,我一定督促祖母按時吃藥。”
張樂雪也點頭,“都聽神醫的。”
她試探地問曾大夫,“我祖母到底是什么病癥?”
曾大夫急著回去看他的珍貴草藥,簡略地說,“一身雜病,摧枯拉朽,老夫給開個藥方子,先每日三頓吃一個月,然后一個月一換藥方子,吃個半年,就好了,能保她最少活五年。”
張樂雪連連點頭,“多謝神醫。”
她連忙吩咐人,“快,準備筆墨,伺候神醫開藥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