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行執扭的盯著明月身后的夜叉,毫無轉圜余地的對明月道:“不管你罵我好,恨我好,這個人,絕對不能留。”
明月松開長鞭,整個身體幾乎緊貼著身后的夜叉,冷色道:“我同樣告訴你,她身世堪憐,與殷明朝萍水相逢,與你我無冤無仇,不管你罵我好,恨我好,這個人,我絕對留下了。”
夜叉頓時就欣喜起來,將腦袋緊緊依偎在明月的肩膀上,一股淡淡的香氣涌入明月的腦海中,讓明月覺得一種莫名的熟悉,卻是怎樣也沒有想起在哪里聞過。
夜叉的臉搭在明月的肩膀上,如人立的人熊,隨時扭斷明月的脖子;似獵物的豺狼。隨時咬斷明月的咽喉。
而明月,卻是森冷的看著魏知行,對身后的夜叉的神情更是不得見。
看著魏知行焦急的臉,夜叉卻是呲牙一樂,那牙齒閃著森森的光芒,如同開了刃的刀鋒,吹毛可斷。
魏知行眼如噴火,對魏炎和魏來吼道:“還不上手!能生擒則生擒,不能生擒則格殺!!!”
魏來和魏炎一臉難色,二人面面相覷,對于主子與他喜愛的女子之間的嫌隙,不知該不該出手。
小翠則挺著蒼白的臉,撫著根本就沒有顯懷的肚子,顫抖著走到魏來面前,似軟弱的癱在魏來懷中,一臉痛色道:“魏郎!我肚子痛!”
剛剛得到自己可能喜當爹的信息,小翠就突然說肚子疼了,這喜悅和擔憂來得如此的猝不及防,魏來的簡單腦袋,哪能受得了這天上地下的差別,登時就亂了手腳,哪里還管明月與魏知行“小兩口”對峙之事,忙抱著小翠進屋去休養了。
魏知行氣得七竅生煙,沖著魏來的背影大罵道:“你這個判徒!有了媳婦忘了主子!!!”
轉眼冷厲的看向魏炎時,魏炎嚇得一縮脖子,隨即大義凜然的將長劍橫于胸前,謹慎的盯著明月的一舉一動,生怕明月突襲傷了自己,又生怕自己不慎傷了明月,魏炎不由得心中暗嘆,這是他長這么大以來,打得最為憋屈的一場仗了。
秋海棠嘆了一口氣,看看魏知行主仆,又看看明月,默默的站在了明月身前。
明月心里一暖,無限感激的看著秋海棠,微微一笑,在關鍵時刻,秋海棠和小翠,都選擇了站在了她的陣營,連給開月例銀子的魏知行也給拋棄了。
明月的欣慰還未達心底,感激的眼神還未達眼底,只見身側的秋海棠,迅速的揚起一個掌刀,直襲明月的后脖頸。
饒是明月反映迅速,閃躲得快速,仍被砸在肩膀上,疼得呲牙咧嘴,怒道:“你這個叛徒!有了相公忘了主子!!!”語氣和神情,竟和剛剛的魏知行如出一轍。
明月被打得身子偏了方向,又被“大桌子”牽制住,夜叉的身前便是空門大開,魏知行與魏炎飛身撲向夜叉,夜叉拼了命似的又抓、又撓、又咬,用的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但再狠戾也終究是個女子,又未曾練過武功,只幾個回合就處在了下風。
魏知行的長鞭如長蛇般卷住了夜叉的頸子,越勒越緊,眼看著臉色越來越青,眼白都翻了上來。
明月一臉急色,上去就咬了一口秋海棠的手腕,秋海棠疼得一松手,明月借著空隙急急沖了過來。
魏炎本能的用長劍一橫,哪知明月毫不顧忌,直愣愣的沖向長劍,魏炎無法,只好卸了力,將長劍收回。
明月成功沖過魏炎,一下子閃進魏知行與夜叉中間,仍是用無賴的老方法,抱過魏知行使鞭的右手臂就是一口,毫不留情,立即滲出一道血紅的血線來。
魏知行眉頭微微一皺,卻仍是忍著疼握著長鞭不撒手,長鞭仍是纏著夜叉的脖頸,只是力道卻弱了一些。
夜叉得了一絲茍延殘喘的機會,咧嘴綻放了一個狠戾的笑容,一直徒手相搏的她,竟從懷中掏出一把只有兩寸長的小匕首來,對著背對著自己毫不知情的明月高高舉起,如風般刺向明月的頭頂。
魏知行忙伸出左掌來相擋,匕首直接貫穿了整個手掌,登時血色變黑,整個手臂都酥麻了,只閃電之間,魏知行忙將手掌隱于袖口之中。
男子猛貫力氣于右掌之上,將胳膊從明月的口中掙脫,竟生生撕下一塊兒血肉來,明月不由得怔然,隨即身子被男子攬入了懷抱,身后響起“嘭”的一聲巨響。
明月掙扎著從男子懷中伸出頭來,轉頭相望,只見夜叉半跪在地上,嘴角綻著心滿意足的笑容,一溜血跡順著頭頂流淌下來,頭頂血肉混于一處,不忍相看,眼看著就要一命嗚呼。
明月氣惱的將魏知行推開,撲向夜叉身邊,卻不知該扶她哪里,該怎樣救她。
夜叉卻是諷刺的搖了搖頭,掙扎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來,舉起手,直直的遞向魏知行道:“主子,你的嗓子,好些了嗎?奴婢給您買了金銀花呢!”
明月頭腦一陣電閃雷鳴,怔然的盯著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夜叉,心里冰冰的涼,原來,它,竟然是她,那個喜歡主子求而不得的她;那個身陷髭狗群受盡磨難的她;那個己經被大家認定死了的她----歡喜。
魏知行青冷的臉色越發的冰冷,搶過魏炎手中的長劍,長劍如風,將那布包挑破,無數的淡黃色的金銀花散落,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在這冰冷的寒冬,竟是出奇的香氣四溢。
其中兩朵,竟落在了亂如枯草的歡喜頭發上,稱著如夜叉的面龐,竟是出奇的詭異。
歡喜抬起如枯爪的手,拈起一黃一白兩朵金銀花,放在鼻翼處嗅了嗅,隨即竟嫣然而笑。
這金銀花,一樹之上,會開出金色銀色兩種花,所以又名情人花,可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情人不太友善呢!幾次殺戮自己,這回,換自己殺戮他,從此黃泉路上相伴相殺,此生,便無憾。
夜叉布滿瘡痍的身子終于倒在了塵埃里,倒在了香氣四溢的花海里,最終,無名,最終,無憾。
明月的淚水模糊了雙眼,抬起眼瞼,絕望的看著魏知行道:“魏知行,原來,除了殷明朝、宋氏、劉英、劉成,你還欠另一個人的債,她明明已經被髭狗咬得形同夜叉,為何還要補那一掌?讓她再赴黃泉,你,何其殘忍!”
魏知行挺拔著身子,淡然道:“這就是我,只我可負天下人,天下人莫可負我。凡有異念者,必以其短懲之;算計我者,皆以十倍還之;負我心者,必狙千里殺之。”
明月苦澀的笑道:“我亦是負你者,莫不是亦要懲之、殺之、十倍還之?”
魏知行冷然道:“女人,不過和那白馬一樣,極盡討好之能事,萬般取悅主子,得主子歡心時,便舍之予之;不得主子歡心時,自然殺之懲之。”
明月頭痛如裂,牙齒咬得山響,渾身氣得哆嗦,半天才壓了壓心中的火,呵呵笑道:“男人,也不過和那忠犬一樣,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扔一個包子,便搖尾附和。魏大人,這向陽村的肉包子,可好吃否?!”
“住嘴!!!”魏炎臉色鐵青的看著明月,手持長劍就要挑向明月。
“住手!!!”魏知行一幅淡然的模樣,轉身就向馬車走去。
明月氣急的從懷中掏出龍雀匕來,直直的砸向男子的后腦勺兒,男子竟躲閃不及,被砸了個正著,匕首跌跌撞撞的落在了地上,男子亦踉蹌了兩下,被隨后而來的魏言攙扶著。
魏炎抬眼之時,男子的嘴唇已經泛起了黑色,身子已經有些發晃。魏炎大驚,忙叫道:“魏來!魏來!!!”
魏知行忙阻止怒道:“這種不忠不義的奴才,就留在這向陽村過他的小日子吧,魏家,以后不用他回了。”
魏知行被魏炎攙著,急色匆匆的上了馬車,馬車絕塵而去,卷起層層風雪,如龍卷風掃蕩了枯野,也掃蕩走了靈魂。
馬車內,魏炎急忙拉起魏知行的袖口,左手手掌心愈發的黑,已經滲進了半個胳膊,魏炎趕緊點了兩處穴道,急色道:“主子,歡喜那匕首也有毒?你為何不早說!!!”
魏知行的眼前有些模糊,渾身冷氣浸襲,無可奈何道:“說了又怎么樣?最后一顆洗髓丸已經給了月兒。沒有了洗髓丸,我能生還的希望,怕是千里無一。”
魏炎的眼睛登時就落了下來,氣急道:“即知兇險,為何與月姑娘針鋒相對,說那些違心的話,惹得她心寒?她在您身邊,希望總會大上一些。”
魏知行的身子一陣抽搐,身子一歪,栽倒在車箱之中,險些撞翻了碳爐之上的小耳鍋,里面的湯色已經冒起了蓮花開,歡快的冒著熱氣。他本來,在回京之前,與他的月兒和好如初,與他的月兒共同吃上最后一頓火鍋。
沒想到,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自己,惹得二人嫌隙頻生,恐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樣。
好一個月兒!好一計暗渡陳倉!明著相信自己,暗地里卻騙得魏來前來向陽村,又另請的郎中,讓劉英認出魏來,直指自己是害劉英、殺白馬的主謀;
好一個駱平!好一計禍水東引!自己將殷明朝送給他處置,他明知道明月心地善良,卻還給她一個沒了三肢、成了閹人的殷明朝!!!又直指他是主謀!
好一個殷明朝!好一計苦肉計!先是苦求搏同情,再伺機刺殺明月,讓魏知行拿出唯一的一顆洗髓丸,再以自己之死,喚取明月對殺戮的厭惡之情,守護化名夜叉的歡喜!
好一個歡喜!好一計金蟬脫殼,好一計連環計! 在成百只的髭狗群中竟能尋得一線生機,短時間內找到一具替代的血肉殘缺的尸體,隨后又利用在魏知行侍奉半年的優勢,偷取五毒散,明著下毒毒害明月,實則,最終的目標,從來,都是他而矣。
男子靜靜的閉上了眼睛,微弱的呼吸幾不可聞,車外的寒風落雪,竟如打在心坎里一般,讓人久久不能平靜。
魏炎抹了一把淚,將男子輕輕放平,嘆了口氣。
古來癡情最傷人,過去是,現在是,以后,恐怕也是。為何老天待主子如此之薄情,先是劉嘉怡,后是殷明月。而主子,總是喜歡得竭盡全力,甚至生命。
魏炎自言自語道:“也許,恨,比愛,更能支撐人活下去。”
男子將那泛著黑血的匕首拿起來,在左手手腕處抹了兩抹,手腕的膚色,登時變成了烏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