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小女王

新生們?nèi)雸@後，要到自己所屬的班了。陸南和蔣西都分到小班三班，小北被分到二班。於是小北不幹了，非要到三班來。

幼兒園的老師不是沒有遇到過幾個要好的小孩非要呆在一起的，但是像小北這樣死活賴著，拿什麼話都誘拐不了的孩子，純屬第一次見。考慮到這孩子的家長不一般，最終由園長破例，準(zhǔn)予了小北調(diào)班。

不管如何，今年這一批新進(jìn)園的新生們，其中有好幾個，能讓幼兒園倍感壓力。按照慣有的潛規(guī)例，園長會把最可靠的老師安排在這些重點生的班級。又爲(wèi)了避免一個老師負(fù)擔(dān)太重，將重點生分散開在兩個班裡帶。所以，小北這一調(diào)班，三班的班主任不大高興了。

“我說，園長，你不想想，我那個班，收的是陸家的雙生子，已經(jīng)壓力夠大了。”三班班主任追著沈園長說。

李含笑因爲(wèi)未正式安排崗位，跟在沈園長後面，聽著其她老師這麼說，很好奇。

陸家的雙生子，感覺挺乖的啊，比起那個動不動耍脾氣的小北子，至少好很多吧。可爲(wèi)什麼三班班主任像是收了史上最可怕的孩子一樣，唉聲嘆氣的。

沈園長被那班主任嘮叨的不耐煩了，停住腳步回過頭來，說她：“行，如果你能把小北子說服回二班，依你的意思辦。”

“園長，我要是能辦到，我不會在這裡求你想辦法了。”三班班主任跺腳。

爲(wèi)什麼怕成這樣？

李含笑嘀咕的聲音不大，仍被園長和三班班主任聽見了。

沈園長爲(wèi)此眼睛一瞇，想起，說：“那幾個孩子，倒是很喜歡李老師。如果你搞不定，讓李老師先幫你帶他們上一天課吧。反正，新學(xué)期剛開始，第一天課，主要是帶新生們熟悉校園。”

“行！”三班班主任聽到這個提議，是喜不自禁，忙握住李含笑的手說，“李老師，今天我這班孩子麻煩你了。”

李含笑受寵若驚，答道：“我，我第一天上課，也不大懂，不知能不能帶好這班小孩。”

“很簡單，你帶他們在園子裡逛逛，園長都說了，第一天上課都不用，不是便宜死你了。”說完，三班班主任向她拜一下手，算是全權(quán)交給她走開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李含笑杵愣在走廊裡有一陣。

同時間，她要接管三班的消息傳遍了園子。

李含笑這時，尚未聽見人家怎樣評價她。總歸是領(lǐng)導(dǎo)安排的工作，她是第一天上班，沒有權(quán)力拒絕。收拾了下準(zhǔn)備給孩子上課的物品後，她走回三班的教室。

教室裡，十幾個孩子圍坐成一個大圓圈，排排坐。

李含笑吸口氣，定定心神，搬了張椅子坐在了孩子中間。環(huán)顧一圈，這些孩子個個怎麼這麼乖，都安靜地坐在小椅子上。聽，隔壁那些班都鬧哄哄的，夾有孩子的哭聲，吵個不停。真不知道那三班班主任有什麼不滿意的。

“小朋友們，今天呢，老師要帶你們先在這個幼兒園裡走走。如果你們看到什麼有不明白的，可以舉手提問哦。”李含笑說。

自以爲(wèi)完美的開場白，哪知道，不到半秒鐘，馬上有一隻小手舉了起來。

看是那喜歡耍脾氣的小北子，李含笑給自己先打點氣，再問：“有什麼問題嗎？林翊北同學(xué)。是不是要上洗手間，上洗手間的話，老師等會兒帶你們?nèi)ァ！?

“老師，你真傻，我怎麼可能去洗手間呢？”小北子再度鄙視這位傻呆呆像根木頭的年輕教員。

劈頭就被小朋友罵了句傻，李含笑噎口唾沫，保持住老師爲(wèi)人師表的完美脾氣，笑融融問：“林翊北同學(xué)，是有什麼問題呢？”

小北子站起來，昂首挺胸：“我的問題就是，老師，我們是來學(xué)習(xí)的，不是來逛園子的。可你今天帶我們在幼兒園裡逛，浪費了我們寶貴的時間。我爺爺說了，一寸光陰一寸金。老師，你連這個道理都不知道嗎？”最後，再加個鄙夷的白眼球給李含笑。

李含笑被他問的一怔，剛想解釋時，更令她感到震驚的事情發(fā)生了。小北子的話一完，全場所有小朋友竟然都拍起了小手心爲(wèi)小北子吶喊助威。

“小北子說的對，我們要學(xué)習(xí)，我們不要逛園子！”

十幾個高舉的小拳頭，多像五四運動的學(xué)生。

李含笑傻目了一刻後，忙拿手拍拍自己的臉，反應(yīng)過來：“這樣，如果大家都不喜歡逛幼兒園的話，老師也可以帶你們學(xué)習(xí)的。”後面幾個字，她真是痛苦地咬出來的。剛那三班班主任都說了，全權(quán)交給她。豈不是，她今天上什麼課全得自己上。

這計劃真趕不上變化。

“老師，你能教我們什麼？”

小北子這一問，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早知道這個孩子是個魔王了。

李含笑鎮(zhèn)定道：“各位小朋友，今天想學(xué)什麼呢？”

“老師，你不是老師嗎？老師教學(xué)都有教案的。”

這小朋友是不是事先都調(diào)查過老師職業(yè)的內(nèi)幕了。李含笑心頭腹誹。

“那這樣好了。”李含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老師第一堂課先教大家摺紙。”說著，她取出了備好的彩色摺紙，一張張發(fā)下去，心想幸好自己有所準(zhǔn)備，不算臨時抱佛腳。

好了，現(xiàn)在每個小娃都有一張紙了，接下來該靜靜地看著她表演。李含笑按照以往在幼兒園老師培訓(xùn)班所修煉出來的老師經(jīng)驗想。

可她忘了，今天這一班學(xué)生，根本不可能照著她在學(xué)校學(xué)習(xí)時的一樣。

“老師，你這是在折千紙鶴嗎？”

她這才折了兩步，有小朋友火眼金睛看出來了。

“是千紙鶴，不過不是每個小朋友都會哦。”

就她這句話，被全班小朋友再度鄙視了。

“老師真笨，我兩歲時已經(jīng)會摺紙鶴了！”

所有小朋友強(qiáng)烈抗議她將他們都當(dāng)小傻蛋看。

李含笑努力維持作爲(wèi)老師的最後底線，問：“那大家想學(xué)折什麼，或是有什麼不會折的，告訴老師，老師來教你們。”

“老師，你會折外星人嗎？”

外星人？胡亂折一個吧。糊弄下小孩子應(yīng)該不難。

“嗯——”李含笑故作認(rèn)真思索的樣子，“外星人嘛，老師可以教你們折一個。”

哧！

學(xué)堂裡，突然傳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多悅耳的笑聲，好像黃鶯出谷。可那女孩笑的樣子，更漂亮更迷人。

連李含笑都癡了地看著。

短短的學(xué)生頭髮，油墨的髮色，整齊地貼在小臉蛋邊，兩頰紅如煙雲(yún)，一雙雙眼皮大眼睛，像是會說話的星星純真無邪，又像那電影海報裡的女郎充滿風(fēng)情。最可怕的是，這樣一張年僅三歲的小臉蛋，極具了不可思議的驕傲與尊貴。

她不用站，僅用一雙眼神，能睥睨全場的人，包括李含笑這個老師。

一個擁有魅力的人，用言行舉止，能征服他人。而這個僅三歲的小女孩做到了。

李含笑內(nèi)心裡波濤浪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jī)，不，不止是她個人，是所有老師的危機(jī)：她記得，這個乍一眼看像小天使般的女孩子，是叫陸南吧。

“南南——”李含笑剛張口。

陸南優(yōu)雅地朝向她露出女王式的微笑：“李老師，請叫我陸南同學(xué)。”

於是李含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舌頭僵住了。

“李老師，你見過外星人嗎？”

“沒，沒有。”

“如果你沒有見過外星人，你折出來的外星人不是作假的嗎？你這樣子做是要教我們小朋友從小學(xué)會說謊作假嗎？”

李含笑的舌頭打折了，不，她是突然發(fā)現(xiàn)到那個開始叫她折外星人的小朋友，偷偷地向陸南眨眼睛像在發(fā)暗號。而且，不止這個小朋友，幾乎所有的小朋友，都在看著陸南，以崇拜的目光。

額！在幼兒園裡，小朋友崇拜的目光不是該望著老師嗎？怎麼個個都望起了陸南？

李含笑終究不是傻的，這樣下去，她恐怕會被這羣小恐龍蹂躪到連渣都不剩。她必須找個地方重振旗鼓，因此她採用了最遜的方法——尿遁。

逃到了衛(wèi)生間後，找個便盆坐著思考一番，先弄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前面，洗手檯邊，應(yīng)是走進(jìn)來幾個女老師，熱烈交談：

“我剛看見了，那個代課老師，從三班跑出來了。”

“遲早的事！她以爲(wèi)她是誰？不過是個新來的，以爲(wèi)自己能力多大，能代替正編的老師？三班那對雙生子，尤其是那個陸南，在大院裡，已是家戶喻曉的小女王了。”

“你別說，人家那劉老師是故意的。你難道不知道，劉老師早對年輕的代課老師很看不慣眼嗎？”

劉老師，即是三班班主任，年紀(jì)快四十了。

“這是因爲(wèi)我們幼兒園要搞改革，要縮短代課老師和正編老師的工資待遇水平。一塊蛋糕就這麼大，哪個多了，哪個不得少了。”

“哈哈，所以說這個年輕的代課老師是個傻蛋，拿自己當(dāng)了活生生的靶子。”

“沒錯，哪個年輕後輩會敢像她這樣第一天自不量力的，是活該受教訓(xùn)。想必今天過後，她要回家哭鼻子了。”

“哭鼻子事小，園長也會再次考慮下年輕代課老師的待遇問題。”

“所以，這個老師，傻到底了，沒見過這麼傻的。叫什麼名字來著？”

“李含笑。”

“名字倒是好聽，可惜腦袋是團(tuán)稻草。”

哈哈哈哈……等著串串笑聲從衛(wèi)生間離去。李含笑輕輕推開門出來，對著鏡子裡看到自己，沒有被嚇得臉色發(fā)白，是被氣得熱血沸騰。

想扳倒她？

也不想想她李含笑是什麼人？

老虎不發(fā)威當(dāng)她是病貓嗎？

出去後，直奔辦公室，拉開抽屜取出兩張紙和一張複寫紙，拿起筆刷刷寫了幾行字後，奔回三班教室。

小朋友們見到她回來，有小小的意外，同時閃著詭異的目光，隨時打算再把她捉弄一把。

李含笑咳一聲，道：“陸南同學(xué)，老師有話想和你私下說。”

難道老師看出他們的頭目是誰了？幾個小朋友第一時間護(hù)在陸南面前。小北子甚至舉起小拳頭向李含笑示威：你敢？！

李含笑現(xiàn)在摸清所有狀況後，可不怕這個小屁孩了，只朝那幕後大魔王斜勾起嘴角：“怎麼？陸南同學(xué)這是怕了老師會吃了你嗎？”

陸南小女王天不怕地不怕，可會怕了她這個區(qū)區(qū)的代課老師？

“北北，你讓開。都讓開。”陸南的嗓音是最高的命令。

小朋友全部讓開到兩邊。

陸南彷彿踩著紅地毯，來到李含笑面前。

李含笑屈膝蹲下來，與她平視。正面較量，愈是發(fā)覺這小女孩天生長得真是好，這氣質(zhì)更沒的說。怪不得那些老師私下要給她取個小女王的外號。

“陸南同學(xué)，老師想和你做個交易。”

交易？有意思。陸南開始正眼打量這個外貌一般般的年輕代課老師，感覺不像剛開始那麼傻B了。

“李老師請說吧。如果是正當(dāng)?shù)慕灰祝覀兪遣粫芙^的。”

“你先看看這份合同，有不明白的地方再問我。”李含笑將手中的合同遞給她。

一如李含笑所想，合同上那些字，聰明過人的小女王能認(rèn)個八九成，所以理解合同上面的意思是沒有問題的。

“李老師，你在合同裡說，願意把老師的權(quán)力下放到我這裡？”

“是，以後你們想學(xué)什麼，想做什麼，都可以和我溝通。只要你們在表面上仍尊敬我是個老師，我一定遵從你們的意思辦事。而且，我們本來就是一個陣營的，只有這樣，在面對三班以外的人時，我能不遺餘力地保護(hù)你們。”

這老師？是打算學(xué)清朝政府割地賠款，只是維持個表面的自尊嗎？

陸南鄙視歸鄙視，卻在李含笑一雙淺褐的眼瞳裡發(fā)現(xiàn)了另一樣?xùn)|西。

李含笑道：“陸南同學(xué)，我希望你們能明白一點，老師是爲(wèi)你們好的，一切對你們有利的事老師都願意做，至於其它的東西，對老師來說都不重要。”

這個老師，願意放棄自己的自尊，說是投降也好，說是對付他們的另一種策略也好，但是，她從李含笑眼裡能看到的是真誠，這足矣了。她的目的，不也就希望不在幼兒園裡成爲(wèi)老師們的木偶，事事聽老師安排，多沒有意思。

“成交。”

“陸南同學(xué)夠爽快！”

一大一小，就這樣和平達(dá)成了協(xié)議。

……

姚家，姚夫人在桌上擺滿了相片。

姚子寶見到，詫異地問：“媽，你這是要給誰搞相親？哥嗎？”

什麼時候起，他們提倡婚姻自由的母親，竟然學(xué)起了那些媒婆？

“你這就不懂了，你哥現(xiàn)在突然這腿出了問題，是機(jī)會難得。”

“機(jī)會難得？”

“是啊。以前，奔來和你哥相親的女人，不都是看中你哥漂亮的外表。現(xiàn)在你哥殘了條腿，敢和你哥相親的，人品上能可靠一些。”

“我哥殘了條腿？！”姚子寶驚呼。

“你小聲點！”姚夫人噓噓豎起指頭。

姚子寶汗淋淋地想：現(xiàn)在他總算知道，他媽爲(wèi)什麼聽到他哥受傷時，會笑得比誰都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