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鴻門宴
“含笑,不然,和他道個歉?”
在醫(yī)院打完吊針,送李母回到家,服侍了母親休息,李含笑走出到客廳,劉湘拉著她袖口說。
李含笑沒有答聲,坐進沙發(fā)裡後,隨手拿了張過時的報紙。
劉湘知道她眼睛沒有在看,拽著她繼續(xù)遊說:“好吧,都是我錯。我之前不該讓你對他太驕傲,教你什麼欲擒故縱。”
“你認(rèn)爲(wèi)我該對他低頭?”
“男女之間不就隔一層紗。他低頭和你低頭有什麼區(qū)別?再說,你那天突然叫道分手是不是過了些?他這樣做到底有沒有錯,你自己沒有想法?”劉湘說的每句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有什麼錯?回想起來,他檢舉她父母是爲(wèi)大義,始作俑者且是她。只是,她對他低不下這個頭。因爲(wèi)她覺得他不夠愛她,和之前像是熱情地追求她時的那個他判若兩人。
這種感覺,隨時間的推移,到今天他的高姿態(tài),益發(fā)強烈,強烈地撞擊到她的自尊。
她害怕的是,一旦開始低了這個頭,以後,她都需要對他低這個頭了。
“這個,如果你喜歡他的話,其實誰低頭無所謂。”劉湘說,“你想想,他這樣優(yōu)秀的男人,你真捨得不要?”
除去姚爺某方面的極品,姚爺本人,的確優(yōu)秀,堪稱黃金單身漢。是傻子,纔會放著這樣的男人不要。
“那他爲(wèi)什麼不能對我低這個頭呢?”李含笑甩下手中的報紙,心裡的糾結(jié)一目瞭然。
劉湘也覺得奇怪,明明信息都發(fā)出去了,這男人只要稍微低下頭,這事情馬上解決了。可姚爺?shù)膽B(tài)度看起來很強硬,絕不會低這個頭的。
那是她們不知道,姚爺心裡面有條底線:誰做錯事當(dāng)然就得誰低頭。哪怕是自己的家人自己愛的女人都必須不能違背這條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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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或許,即使姚爺把這條紅線說清楚了,在其他人看來,一樣會覺得不可思議。至少,她們會以爲(wèi)是這樣的。男女之間鬧彆扭常有的事,雙方彼此委屈下有什麼。做男人不就該心胸比女人更寬廣嗎?
在劉湘口裡得不到可以解釋的答案,李含笑果斷地重新?lián)炱鸬厣系膱蠹垺<热粵]有合適的理由,她不會去求他複合。她認(rèn)爲(wèi)劉湘以前的話是沒錯的,要讓男人來求女人,如果女人低姿態(tài)了,反而會讓男人的尾巴翹起來,顯得女人自己太賤。
劉湘悶悶的,她自己的婚姻都搞砸了,所以不希望李含笑效仿她走上這條不好的路子,可明顯她自己功力也不夠,沒法撮合他們。聽見門鈴響,她走過去開了門。
走進來的是謝長誠,因爲(wèi)無意中聽說到李母病了趕了回來。
“師母身體還好嗎?”謝長誠進來即問。
本來劉湘從李含笑口裡得知這男人輕信李思思蠢的要死,現(xiàn)在看,謝長誠對李家夫婦到底是懂得感恩之情的人,不算是個太壞的男人。而且,謝長誠始終對李含笑一樣關(guān)心。
知道了李母身體有所好轉(zhuǎn)在休息,謝長誠端了杯開水,坐到李含笑身邊,說:“你也別太擔(dān)心了。今天我從其他人口裡得到消息說,你爸身體還好,沒什麼事。”
“沒什麼事?”李含笑露出個冷笑的表情。
說到底,都是她父親自己種下的後果,害的他們?nèi)胰硕荚庋辍?
“老師即使有過錯,也是你爸。”謝長誠道。
“我沒有說他不是我爸。”李含笑迅速地反應(yīng)。
謝長誠看著她,有些話到了嘴邊像是要說,卻猶豫著。
突然門鈴聲又響,李母這回被吵醒了。李含笑走進了房間探看母親。
劉湘打開門後,看到門口站的好幾個穿制服的人,心慌意亂間,退了半步後尋求幫助的眼神望向謝長誠。
“你們是?”謝長誠站了起來,表情和劉湘一樣訝異。
李安東都被帶走了,現(xiàn)在這些人又來做什麼。
“我們想和張雪敏談一談。”調(diào)查組的工作人員說。
張雪敏是李母的姓名。
劉湘和謝長誠緊張地交換個眼色後,道:“伯母她身體不大好,今早上纔到醫(yī)院打了吊針。”
“是嗎?有醫(yī)生的診斷證明嗎?如果不是什麼重病的話,還請她出來和我們見面。這事對於她本人對於她家人都很重要。”
見對方是勢必要見李母了,謝長誠只好請調(diào)查組的人進來。劉湘是走到了李母的房間,推開房門,緊張地對幫李母穿衣服的李含笑示意:“含笑——”
“誰來了嗎?”李母把腳放到地上穿上鞋,問。
“媽,你再躺會兒。”李含笑說。
“不躺了,愈躺愈難受。”
“那我去廚房弄點粥給你吃。醫(yī)生說,你醒來最好喝些粥暖胃。”
等李含笑擦過自己身邊,劉湘著急地抓住她,小聲道:“自稱是調(diào)查組的人,非要見伯母。”
李含笑的目光射到客廳裡那一張張鐵面無私的面孔,突然感到一陣心顫。母親不同於父親,再說如果連母親都被抓走的話,這家裡,真的只剩她一人了。
“是誰來了?”李母走了過來,在李含笑和劉湘都未能反應(yīng)之前,已是走到房間門口,與調(diào)查組的人數(shù)目相望。
李含笑手快,扶住李母微晃的身體,憂心:“媽——”
李母只是晃了下,很快站穩(wěn)住了腳跟。
同時,調(diào)查組的人走到了她們面前,對著李母說:“張雪敏同志,有關(guān)你丈夫的一些問題,需要你協(xié)同調(diào)查。”
“我爸的事——”李含笑插話,“你們問他自己不是最清楚嗎?”
調(diào)查組人員,只是以一種更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李含笑激烈的反應(yīng)。
劉湘的身體在發(fā)抖,總覺得這事兒遠(yuǎn)沒有這麼簡單,這些人的眼光足以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謝長誠疾步走了過來,在李含笑要接下去說時,握住她的小臂,道:“含笑,你這樣說對伯母和伯父都無益,你學(xué)法律的,應(yīng)該更清楚這點。如果他們手頭沒有證據(jù),也不會說回頭來找伯母。”
感覺頭頂被盆冷水砸下。
母親在自己身邊的聲音,既近又遠(yuǎn),說著:“含笑,聽長誠的。長誠,你幫我照顧好含笑。”
“我知道的,師母。”謝長誠應(yīng)著,或許他嗓音裡有些悲傷的哽咽,可在李含笑耳朵裡聽起來一樣冷酷,因爲(wèi)他一樣什麼都不能做。
李母被調(diào)查組帶走了,不過是轉(zhuǎn)眼間的事情。
李含笑目視完全冷清了的家,既然謝長誠都提及到了證據(jù),她目光咄咄地看向他:“你究竟知道了些什麼?都告訴我。你和李思思那麼親密,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的。”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謝長誠說,“直到那晚上思思逃離北京後,打電話向我求助要我救她,我才知道原來老師在多年前已經(jīng)是犯過致命的錯誤。”
“什麼錯誤?”李含笑回想起李思思上次那副對她憎恨至極的表情,“我只知道她媽和她都很恨我,還有我家裡人。”
是什麼深仇大恨?
謝長誠卻是不知道李思思對她說過那些話,愣道:“思思恨你嗎?”
看來他到現(xiàn)在依然只信任李思思,依然被李思思矇在鼓裡,李含笑冷冷地說:“你怎麼不去陪李思思?”
“她一樣暫時被拘禁起來了。”謝長誠說。
“如果她不被抓起來,你是不是仍舊相信她很清純很好人?”
謝長誠一向開朗陽光的笑容,此時突然變得很憂鬱,以至於一雙褐色的眼睛轉(zhuǎn)成了墨色,看她的目光益發(fā)複雜:“如果說思思她自己親口說恨你,可能是她媽教唆她,與你父親的事有關(guān)。你不知道,她媽告訴她,她父親是被你父親害死的。”
“既然她父親是我爸害死的,爲(wèi)什麼還假惺惺對我爸好,不直接讓我爸去坐監(jiān)獄,可你看,現(xiàn)在是她們母女都要一塊去坐監(jiān)獄!”
“那是由於,她父親和你父親當(dāng)年一塊受賄,然後,她爸突然出車禍死掉了,她媽一直認(rèn)爲(wèi)她爸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的意外,認(rèn)爲(wèi)有你父親的緣故。但是,因爲(wèi)他們一家一樣受賄不清,不可能向有關(guān)部門告發(fā)。她媽只能採取這樣的方式來報復(fù)。”
真相的突然揭露,李含笑聽下來,沒能抓住其中的任何破綻,也就是說,自始至終,她父母和許京惠母女是一丘之貉。
“可我媽——”李含笑閉上眼。母親一向爲(wèi)賢妻良母。
“師母和老師感情那麼好,不可能什麼事都不知道。”謝長誠說到這,把手重重按在她肩頭,說,“不過,他們一直對李思思好,也就是希望這件事能一直掩蓋下去,這樣,你也不會受到牽連。師母和老師,都是想爲(wèi)你好的。”
這麼說,是她害了她父母了?
“胡說八道。”李含笑像是被激怒道,“他們以爲(wèi)這樣做是對我好嗎?這能叫愛我嗎?貪污腐敗,這是法不容情的事情,竟然以女兒爲(wèi)藉口來逃避罪責(zé),一個堂堂的大學(xué)教授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不要這樣說老師!”謝長誠聽不下去了,微板起面孔,“你想告發(fā)老師不是不可以,其實老師,應(yīng)該心裡有所準(zhǔn)備你哪一天會告發(fā)他,畢竟你讀了法律專業(yè)最終老師不也是讓你去讀了。”
李含笑呼吸一陣急一陣短。
“我這不是在爲(wèi)老師辯護。因爲(wèi)我知道,即使你知道了真相首先會做的,肯定也是勸說老師去自首而不是去告發(fā),對不對?”
李含笑看向地板,心頭緊縮。
“所以,是那個男人告發(fā)的。他這麼做你知道是爲(wèi)什麼嗎?他根本沒有爲(wèi)你和你家人考慮過。他爲(wèi)的是他自己!”謝長誠走到她面前,兩手握住她肩頭,“你聽好了,含笑。你爸的實驗室科研成果,涉及的醫(yī)藥產(chǎn)值達(dá)到幾十個億。現(xiàn)在老師倒了,老師本意要我來接手,但現(xiàn)在有人提出我是老師的徒弟,說不定會有涉案情節(jié),如今整個科研成果和科研團隊,都被其他人搶走了!”
“你說這些事是他做的?”
“很有可能。因爲(wèi)你都知道他是做什麼的。”
李含笑望著地板的視線,形成一個黑點,逐漸變成一個冰冷的黑洞,好像吞噬掉了自己。
夜晚六點半,華燈初上,京城裡燈火光明。
趙文生負(fù)責(zé)開君爺?shù)能嚕o兩個爺當(dāng)柴可夫司機。因爲(wèi)都是大學(xué)同學(xué),老葛,同樣是他趙文生的學(xué)長。兩爺今晚赴約把他給拉上,用意非同尋常。
“我們今晚的任務(wù)是什麼?”他問。
只知道今天兩爺跑了五六家醫(yī)院去搶人,也不知道搶到中意的人沒有。總之,今晚突然冒出話說要去和很久沒見的學(xué)長聚餐,著實詭異。
與老葛,說老實話,他們應(yīng)該有太多年沒見了,七、八、十年,應(yīng)該有。
“學(xué)長的孩子都小學(xué)四五年級了吧。”君爺經(jīng)趙文生說起這年限,仔細(xì)一數(shù)是差不多。
“所以,領(lǐng)導(dǎo),可以告訴我今晚我們是去幹嘛嗎?”趙文生重問,“要是去給學(xué)長的孩子慶生,我們這手裡沒有帶禮物。”
“對了。”坐在後座的姚爺記起,三個人都兩手空空的,“最少要買點水果。”
趙文生沒眼看似地瞥了兩位爺:這明擺著上人家家裡去,不是去做客,是去幹壞事,不然不會連禮物都忘了。
“買水果?”君爺看著路前方,稍感爲(wèi)難,“這都到了人家家門口了,到哪裡去買?”
老葛住的這塊小區(qū),沿路綠化優(yōu)秀,道路整潔,卻是沒見小賣部超市什麼的,整個一世外桃源。
“馬後炮!”君爺悶悶地埋怨兩個人要提醒不早點提醒。
提了建議反而遭罵的趙文生,更鬱悶了。
姚爺在後面緩和氣氛:“沒事,他們不在意這點水果的。或許,他們家已經(jīng)準(zhǔn)備一大堆水果等著我們上去吃。”
斜眼看後面的人,君爺冷冷道:“你相信他們拿盛宴款待我們,不是鴻門宴?”
這話說的趙文生打個寒戰(zhàn),騰出隻手撥撥領(lǐng)子:“你可不可以不要說的這麼嚇人,你們究竟打算去做什麼事情?”
“沒事,沒事。”姚爺連喊兩聲,只是底氣有些不足。
只見車剛開到小區(qū)的路邊某處停車位靠停,有個模糊的人影,已是站在路燈下的樓道口等著他們。
君爺撥開門先下了車,衝下樓來迎接他們的人說:“學(xué)長,好久不見了。”
“是好久不見了。”從暗影裡走出來的男人,一襲同樣的軍裝,身材挺拔,面容憨厚,看著他們?nèi)齻€的目光由淺轉(zhuǎn)深,最終是一道長長的嘆氣,說,“上去吧。”
聽見老葛這聲嘆氣,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緊接跟隨老葛爬上樓梯。
在樓梯上,老葛說話了:“你們非要那孩子嗎?”
“嗯。”君爺沉著冷峻的聲音迴響在樓道,“雖然我現(xiàn)在手裡有了大約三四百份候選名單。”
“既然有三四百個給你挑,不是非得要那孩子吧?”
趙文生一邊聽前面兩人說話,一邊拉了姚爺偷偷問:那孩子,是誰?
姚爺答:沈佳音。
趙文生搖頭:真沒聽過這名字。
不過,護理界本來和醫(yī)生不是一個重疊的圈子。出名的護士,他們不見得都會認(rèn)得。
老葛這邊繼續(xù)遊說:“那個誰誰誰來著,不是剛拿了個標(biāo)兵嗎?你怎麼不招她?招那種人纔多好。”
“那種人我沒有說不要。”君爺維持冷靜的聲調(diào)。
“那就是了,你該去招的,是那些人,不是我們家的這孩子。”老葛宛如抓住了突破口。
可君爺即是君爺,認(rèn)定的事從不會改變,道:“但是你們家的孩子很特別,我更想要。”
“你從哪裡聽說我家孩子很特別了?”老葛不依不撓地反問他,大概篤定他只是道聽途說來的。
“我老婆親眼看見的。僅憑靠解剖知識成功做靜脈穿刺,這樣的技術(shù),哪怕是外科醫(yī)生,沒有臨牀積累都辦不到。學(xué)長,你還敢當(dāng)面和我狡辯這孩子不特別?”
不說君爺這話將老葛震住,是讓後面聽的兩個人同樣爲(wèi)之一驚。趙文生不用說,來之前,都不知道來幹什麼。姚爺其實來的時候,一直還弄不清楚君爺是看中了什麼,能僅憑一張履歷表非要這個沈佳音,按理說,他們今天拿到的人事檔案裡,不止沈佳音一個來自協(xié)和。如今君爺一句話,抖出這孩子真是有點料。
“呵呵。”老葛被震了後,很快恢復(fù)過來,笑兩聲,“陸君,你落伍了吧。現(xiàn)在臨牀上,能做深靜脈穿刺的護士都有,比如鎖骨穿刺術(shù)。”
“鎖骨穿刺,因爲(wèi)位置固定,病人之間的差異性低,比她做的這個穿刺,還要更容易些。”君爺哪裡可能被他這麼糊弄過去,“學(xué)長,你自己是外科醫(yī)生,雖然你現(xiàn)在做的是行政工作了,但是,你要是把臨牀的事兒都忘的一乾二淨(jìng),我可以幫你敲敲腦子回憶起來。”
聽到要被後輩敲腦瓜了,老葛笑罵:“怪不得桑虹說你現(xiàn)在飛黃騰達(dá)了,沒大沒小了。”
“我哪裡沒大沒小了,我這不是稱呼你爲(wèi)學(xué)長?”
老葛瞪了他一眼:“反正,你今晚來,沒打算把我和桑虹說的話,都聽進耳朵裡,對不對?”
“那要看你們說的是什麼話。”君爺冰冷的眼睛只是看著那門。
門口,兩手抱在胸前的桑虹,同樣冰冷的雙目看著他們?nèi)齻€。
趙文生見狀,推了推眼鏡,苦逼道:“真是鴻門宴。”
“不會在菜裡下毒吧?”看到桑虹的目光有點狠,姚爺不禁都摸了摸肚皮。
君爺迅速回頭,目光橫掃他們兩個:敢臨陣逃脫,殺無赦!
“進來吧。”在丈夫目光的催促下,桑虹好不容易咬牙擠出了這樣一句歡迎詞。繼而,她轉(zhuǎn)身進了屋裡。
老葛爲(wèi)老婆說話:“你們嫂子你們都見過,她什麼性子你們都清楚。”
“穆桂英。”趙文生對桑虹是有印象的,說。
桑虹的性子,是大刀闊斧,號稱鐵娘子,爽的不能再爽的個性。所以,撞上桑虹的刀口,一般人會死的很慘。但是,老葛知道,老婆和他親口說過,他那學(xué)弟,是比大刀更可怕的閻羅王。這話還是至少七八年前說的。
或許君爺當(dāng)年尊敬過桑虹,可桑虹很討厭君爺,不言而喻。
幾個人進了客廳,看到飯桌都擺好了,碗筷,酒釀,佳餚,一桌齊全,滿桌盛宴。
老葛補充:“她下午回來後,一直在給你們做菜。孩子,都暫時送到他姥姥家裡去了。”
“嫂子的盛情——”姚爺再次篤定菜裡肯定精心下了毒藥,擠出個笑說,“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趙文生隨手拿起桌上一瓶酒,看到那度數(shù),眼鏡差點垮了下來。
“我們明天都要上班的,不喝酒。”君爺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主人家面子,一個命令直下。
聽到這話的桑虹從廚房裡衝出來,道:“這是你單位嗎?”
忙伸手?jǐn)r住氣沖沖的老婆,老葛賠笑臉緩和兩邊氣氛:“不喝酒,那麼,喝菠蘿啤吧。”
“又是菠蘿啤——”姚爺是想到前幾天自己剛喝的那一桌,真是把他自己都喝怕了。
“菠蘿啤都不行?”老葛愣。
趙文生連忙爲(wèi)姚爺開脫:“學(xué)長,一點酒氣我們都不能沾,實在是由於明天還有臺重要的手術(shù)。這樣,我們喝椰子汁或是王老吉吧。”
“椰子汁?王老吉?粒粒橙?你們是老人還是小孩?”桑虹斜眼瞧著他們幾個男人樣。
君爺看了她一眼,深沉地將那放在桌底下的白酒放回到桌面上,道:“嫂子想喝酒,我陪嫂子喝。但條件是什麼,嫂子清楚。”
“去你的!”桑虹反而被他這話激怒了,踢飛了一張椅子衝過來拿手指著他叫罵,“你憑什麼陪我喝一杯酒,我就得把我辛苦培養(yǎng)出來的孩子交給你?!”
“就憑她是個兵。她只要是個兵,上頭什麼命令,她就得照做無誤!”君爺毫不退縮,用更深沉的聲音說,“桑虹,你不要忘了,這是她從一開始當(dāng)兵註定的事情,你也只是個兵!”
面對他這話,桑虹說不出話來,砰拍了桌子後,坐到一張椅子上,低下頭喘息。
老葛見老婆都這樣子了,一面安慰老婆,一面對他們幾個苦口婆心地說:“我們這不是說她與我們家有什麼關(guān)係,偏袒她。再說你們那單位條件好,很多人都想進,對不對?我們不讓這孩子去,完全是另有苦衷的。”
“什麼苦衷?”君爺沉著地問。
“這孩子誠如你所說的,有些特別。”老葛邊說邊顯出艱難的語氣,“這孩子有些毛病,不得不留在我們身邊。”
“什麼毛病?身體上的毛病嗎?如果是身體上的毛病,她還能當(dāng)兵?”君爺壓根不信他們的託詞。
老葛一幅苦惱至極不知如何解釋的樣子。
趙文生和姚爺,都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夫婦這幅樣子。
門鈴,這時候突然一響,叮咚,屋裡幾個人全望向門口。
“奇怪了。”老葛撓撓頭,“今晚明明叫人都不要來。這時候誰會來?”
到底,得去開門。老葛走過去,沒有猶豫先將門打開。於是後面的人全看見了,門口來的客人是將他嚇了一跳。
桑虹在看到來客隱約的身影時,急匆匆站了起來,失聲道:“佳音?!”
站在門口的女孩,這時同望見了屋裡有其他客人,把頭縮了回去。
“佳音,你怎麼來這?不是告訴你今晚都不在家讓你到外面找吃的嗎?”桑虹緊張地一把推開擋在門口的老公,抓住女孩問。
“沒,沒,我,我忘了東西,在,在——”
“行,我知道了,掉東西在家了是不是?”桑虹本想讓她進來,後一想,把她依然擋在門口,說,“你掉什麼了?我?guī)湍闳ツ谩!?
聽見桑虹這話,君爺冷冰冰的聲音響道:“讓她進來吧。”
桑虹立馬掉轉(zhuǎn)過頭來,瞪著他。
“反正,她的檔案在我手裡。她終究得和我們幾個見一面的。如果我們今晚和她談,或許會改變我們的主意都說不定。”君爺只是沉著地看回她,同時,那鋒利的視線,落到她身後意圖掩藏的女孩身上。
姚爺一樣,在聽見沈佳音的名字後,立馬把視線放了過去:說實話,這孩子,比他在照片上看到的感覺,還要小。
二十六七的女人?
怎麼給人感覺這麼小?
不是高度,這女人高度至少有一米六以上。但是,她總是低著頭,低著眉,低著眼睛,加上紮了兩條小麻花辮子垂在小小的臉蛋兩邊。怎麼看,都像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
二十六七的女人,都參加工作了,正常的話。姚爺在腦海裡搜找任何一個二十好幾的女人的印象,無不都是窈窕淑女,楊花柳貌,哪怕是清純些,都是可愛的伊人。但是這孩子,太過安靜,太過怯生。
而且,她剛說話的時候,是不是他聽錯了,好像是?
“結(jié)巴?”姚爺聽趙文生在旁邊這麼疑問。
老葛見他們都注意到了,只好老實托出:“所以我都說了,這孩子不合適去你們那。”
“結(jié)巴又不是病。”君爺毫不客氣,再次斬斷他和桑虹藉口的念頭,“我們不是招演說家。”
桑虹這邊是氣了,既然君爺都說了今晚談完話後反而會不一定,她拉了沈佳音進屋裡,介紹說:“佳音,這幾位是其它單位的首長,他們問你什麼問題,你想好了,再回答。”
無奈被推到屋子中央的沈佳音,退了小半步,擡起那怯怯的眉,看著那幾個叫做首長的男人,饒走到了她面前的沙發(fā)上。這場面,與三公會審沒什麼區(qū)別的氣勢。
沈佳音再退了小半步,小腿頂?shù)搅艘粡埖首印?
桑虹沒有插手,是想:讓他們看到她這幅樣子更好,或許會徹底改變主意了。
論是別的兵在他這裡面試,一退再退的,和逃兵差不多的孬樣,君爺二話不說拍板讓對方滾。可他和桑虹頂嘴都頂?shù)浆F(xiàn)在了,何況這孩子說不定真是有可怕的潛力。
於是,趙文生從君爺那裡得到示意後,伸出隻手,一把拉住還想繼續(xù)往後退的女孩。
被拽住了手不能再後退的沈佳音,是把頭垂的更低了,卻同時因爲(wèi)力氣抵不過對方,只能任趙文生一步步把她拉到了近前。
君爺派趙文生出馬當(dāng)然是有原因的,趙文生不是每天的工作都是和小孩子打交道嗎?哄小孩子,趙文生技術(shù)一流,還能怕搞不定這個像孩子的女人。
可趙文生心裡這個苦逼,在拉這孩子時,他已經(jīng)察覺到這孩子真是有點兒不對勁。
不像小孩,自然,都二十六七的女人了。但是,又有點像小孩,那雙眼神,不知該怎麼說。一方面像是在躲,一方面又是好像一直在看著他們。所以在搞不清楚這孩子是怎麼回事之前,他也只能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完全沒有計謀。
“不用怕。”本是這一句想安慰下對方。
彎彎的細(xì)眉下,那對忽閃的眼光射過來,又收回去。
趙文生一愣:這孩子是什麼意思?
沈佳音低著頭,眼睛像是注意力都在光亮的地磚上。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胸口裡的這顆心臟,跳的飛快,快的要衝了出來。
因爲(wèi),因爲(wèi)剛站在門口的那會兒,她已經(jīng)認(rèn)出他們是誰了。可他們,完全忘了她。
“坐下吧。”趙文生另一隻手拉了張椅子。
她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下。
三雙帶著探究的視線,看著她像只兔子似的坐姿,看著她像要垂到地上的頭。
饒是君爺,都不大敢確定了。這隻怯生生的兔子,是否真的有他老婆說的才華。
“咳。”領(lǐng)導(dǎo)清一聲嗓子。
趙文生開始提問:“我現(xiàn)在說的這個問題,你想好了,就作答。”
“還有——”瞟到那邊不罷休的桑虹夫婦,君爺冷冰加上句,“你得想好了,你答錯每個問題的後果,都會關(guān)係到你工作上的對錯。這樣,不僅要治你的罪,你領(lǐng)導(dǎo)的罪,同樣要治。”
桑虹怒得一咬牙。
沈佳音低著頭,在快速掃過趙文生和君爺冰冷的臉後,看到姚爺。
姚子業(yè)是沒想會有道視線射過來,眉梢微提,回望過去,發(fā)現(xiàn)那雙隱藏在埋頭之姿下的眼睛,原來是好像一面大大的湖泊鏡面,折射出來的目光,驚人的亮,看得他心頭一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