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孝天之所以預判這個人不像是一個探子,理由有幾個,一個是此人皮膚較白,不像是常年生活在海上之人,平時也少見陽光,這一點不符合海盜的特征,第二個是如果他是探子的話,作為一個探子最基本的要素就是他必須要想方設法使得自己不引人注意才行,一般情況下探子都盡可能的將自己打扮成最普通的人,扔到人堆里面根本不招眼,可是這個男子卻一身讀書人的打扮,這一點嚴重不符合探子的行事作風。
如果這里是在陸上的話,那么一身讀書人的打扮也許并不招眼,可是換做在南日島上這種賊窩里面,這樣的打扮就實在是太招人眼了!
南日島是海狼的老巢,這里現如今三教九流什么人物都不缺,偏偏最缺的就是這樣的讀書人,卻是島上最缺的人物,讀書人自恃清高,往往瞧不起他們這樣的海盜,對海盜更是鄙視憤恨,所以一般情況下,極少有讀書人主動投奔或者來這里辦事,所以這樣穿著打扮的人,在南日島上極為扎眼。
如果是探子的話,肯定不會找這么扎眼的衣服來掩飾自己的身份,所以這個人雖然行為詭異,可是卻應該不是某些人派來的探子。
于是于孝天打消了去船寮看看的念頭,轉而對這個被抓的男子產生了興趣,于是帶著劉旺趙四朝著他們走去。
幾個正在推推搡搡那個男子的巡哨人員,猛然間一抬頭,看到了于孝天,他們這些人隸屬于刑堂,屬于南日島上的治安人員,某種程度上和后世的警察干的事情比較像,另外還有一層糾察或者憲兵的身份,在島上平時維護治安,有時候還要負責搜捕敵對勢力的探子,糾察海狼部眾不軌之舉,所以他們職權很大。
但是這些人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屬于海狼之中最忠誠之人,平時和于孝天等高層接觸比較多,所以他們也都認識于孝天,當看到于孝天忽然間出現在他們面前,并且朝著他們走過來的時候,這些人立即都單膝跪下,大聲叫道:“標下參見大當家!”
于孝天將右手抬起,五指并攏放在了臉側的眉毛地方,行了一個軍禮,算是對他們的還禮,現在海狼之中這種軍禮已經逐漸開始推行,特別是當下屬遇上上司的時候,平日多行單膝跪拜禮,但是高一級的頭領也不能無視下屬的施禮,從于孝天開始,便漸漸的實行了這種以軍禮還禮的方式,算是對下屬施禮的一種尊重。
“起來說話吧!這個人是什么人?為何被你們抓了來?”于孝天禮畢之后放下手讓這幾個巡哨起身,然后指著這個被綁男子對他們問道。
“啟稟大當家!此人不是個好鳥!小的們盯了他好幾天了,這廝來島上沒多長時候,明面上好像是林家商號請來的管賬先生,可是這家伙我們這些天發現卻很不老實!
這廝閑著沒事,就溜出商棧區,在島上到處閑逛,還時不時的找島上的人打聽咱們的事情,前天下午甚至一路摸到了島東的禁區,被哨卡堵住才無功而返,而且這幾天還時不時的溜到大寨這邊,探頭探腦的四下張望,甚至還想混入工坊區探聽消息!
小的們發現這廝行動詭異,便留了心,今天這廝又溜了過來,于是小的們覺得,這廝肯定是褚彩老派來的細作,所以便把他抓了,準備送到刑堂那邊去!
這廝嘴硬的緊,說什么都不肯承認他是探子,等他嘗嘗刑堂的手段之后,這廝就該說實話了!”
于孝天看了一眼那個被綁的狼狽不堪的男子,那個男子這會兒也正在打量他,眼神中似乎充滿了好奇的神色,掙扎著站起來,將腰桿挺直了起來,對于孝天說道:“敢問一下,你便是于孝天于大當家嗎?”
這家伙話一出口,旁邊的巡哨便立即喝罵道:“斗膽!你這廝找死不成,居然敢直呼我們大當家的名號!還不跪下!一會兒有你好看的!”
這個書生臉色微微一變,俺是還是強撐著不肯跪下,而是冷笑一聲道:“在下乃是讀書人,雖然尚未中舉,但是好歹也是個秀才出身!大明律尚且規定,我們可以見官不跪,雖然于當家貴為你們海狼之主,可是卻并非官身,在下又有何理由跪呢?
雖然我沒見過于大當家,但是我覺得,于大當家卻并非是不講理之人,不會怪罪在下的無禮的!”
這話一出口,幾個巡哨的包括劉旺趙四的鼻子都氣歪了,上去便要揍他,非要把他的腿打折不可。
但是于孝天聽罷之后,卻對這家伙更是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同時也更加確定,這家伙應該不是探子那么簡單,于是一抬手喝道:“都給我退下!好吧!我正是于孝天,敢問先生尊姓大名,又為何會來到我這個地方,偏偏又要做出這么多奇怪舉動嗎?希望先生能給于某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個書生看到于孝天并未怪罪他的無禮,臉上露出了一絲欽佩的神色,于是開口道:“在下林易陽!見過于當家!請恕在下這會兒實在不便,無法給于大當家當家見禮!
在下本是興化府人士,早年曾僥幸靠上秀才,但是因為生活所迫,在下和林家商號乃是遠親,所以便來此幫商號管賬!
于當家剛才說這里是你的地方,在下實不敢茍同,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南日島本就是大明屬地,而于當家雖然身為海賊,但是也畢竟還是大明臣子,這里在下又為何來不得?”
林易陽的話似乎是在故意挑釁于孝天,說罷之后,下巴微微揚起,頗有點看你如何回答的意思。
于孝天再次止住要上去教訓這家伙的幾個手下,聽了這個林易陽的話之后,越發對這個林易陽產生出了好奇的感覺,現在他倒是不太關心這家伙到底是不是探子了,今天他心情很郁悶,很想找點事情排解一下,而碰上一個這么有趣的家伙,倒是也不錯,于是他點頭笑道:“好!說的有道理!呵呵!好一個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個南日島也確實是大明屬地,你當然來得!
可是林先生,我來問你,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是不是有點太狹隘了?以前倒是也罷了,現如今林先生肯定也知道,這天下雖大,可是實際上并非都是王土!放眼海外,尚有多少我等不曾去過的地方,難不成在你眼中,也都是王土不成?
再者,剛才先生說你是秀才,那么在大明來說,你應該是上上之人!學而優則仕,按理說林先生本該繼續好好讀書,以接著考取舉人才是,可是不管我的身份,還是島上的商賈,都在大明身份卑微,而林先生卻自甘墮落,偏偏要來此當一個賬房先生,與我等混跡一談,難道你這么做不覺得有辱斯文了嗎?”
于孝天也不是好惹的,直接便從林易陽的話之中挑出了他的毛病,毫不客氣的便對林易陽進行了反擊。
于孝天的話可不是好話,一下便擊中了林易陽的痛處,一般情況下,讀書人都十分輕視商賈、匪盜,如果不是特殊原因的話,絕不會與之為伍,可是林易陽卻屈尊來這里給林家商鋪當賬房先生,這么做本身就有違常理,傳出去也是會遭人恥笑,甚至于官府知道他來此地的事情,連他的功名也會革去。
林易陽被于孝天嗆得臉都白了,有心想要駁斥于孝天一下,但是張了張嘴居然沒找到合適反駁于孝天的話,憋得他不一會兒臉色便開始變得通紅。
于孝天很得意把這家伙堵得難受,立即哈哈笑道:“怎么?林先生難道無話可說了嗎?”
林易陽忽然常常松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沒想到于當家居然還如此伶牙俐齒,林某實在佩服!”
“不敢當,于某不過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如果于某沒有猜錯,而且林先生也沒有誑言的話,肯定是有難言的苦衷才被迫會來到此地的!不知于某猜錯沒有?”于孝天看吧林易陽擠兌的夠嗆,心情也好了起來,不想再繼續擠兌他了,主動開口說道。
林易陽點點頭道:“于當家果真聰明,林某多謝了!”
于孝天這會兒也沒事,揮揮手道:“給他松綁,此人交給我帶回去好了!你們幾個干的不錯,回去刑堂報備一下,該賞的不會少你們!另外去林家商鋪按照林先生的話,核實一下,不要對林家太過粗魯!”
幾個巡哨聽到于孝天的吩咐,有點猶豫,一個巡哨頭目開口道:“此人身份不明,大當家這么給他松綁,小的們怕此人對大當家有所不利!”
于孝天看了看林易陽,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對巡哨頭目笑問道:“你這廝難道如此小看與我嗎?我難道在你們眼中就如此不堪,連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都對付不了嗎?”
巡哨一聽嚇得趕緊單膝跪下道:“請大當家恕罪,小的絕無此意!小的只是擔心大當家的安全!”
“恕你無罪!起來吧!把他放心交給我便是了!查實之后速來回稟與我便是!”于孝天擺手道。
幾個巡哨不敢違拗,趕緊上去把林易陽的綁繩解開,但是他們對林易陽還是意見很大,松綁的時候少不了使勁拉幾下,讓林易陽松綁之前又受了些苦,但是對手下這樣的小動作,于孝天也全當沒有看到,因為林易陽這小子有點囂張,讓他吃點苦頭也好。
林易陽剛才被抓的時候,被揍得不輕,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還被天朝下按在地上,滿臉蹭的都是土,腦門還磕破了一塊,本來就破舊的衣服,本來還洗的比較干凈,可是這會兒也滿是灰土,衣服上還被扯爛了好幾個地方,一條一條的掛在身上,這會兒更像是一個叫花子一般。
可是林易陽卻并不以為意,松綁之后,活動了活動胳膊,抬手攏了攏披散下來的頭發,撣了撣身上的土塵,這才對于孝天抱拳道:“多謝于當家!不知于當家打算如何處置在下?”
于孝天看了看林易陽,倒是發現這家伙膽子不小,頗有點處亂不驚的氣質,對此他倒是很有點欣賞這家伙,于是開口道:“到底如何處置你,我倒要看看你能說出點什么!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如果林先生不介意屈尊到舍下一敘的話,于某倒是有些好茶,供先生品茗!”
林易陽拱手道:“求之不得,在下只能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