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名鶴開出的貨單,可以說已經(jīng)超出了大明朝的極限,眼下大明十大商幫叫起來很大,可實際上手工業(yè)的產(chǎn)量卻是一種可悲的數(shù)字。
這都是緣于明太祖抑商興農(nóng)的國策。
深夜,白名鶴連夜出府,打著燈籠的是東廠的人,燈籠也是東廠的。京城衛(wèi)軍自然是遠遠看著就躲開了,誰敢去沒事在夜里找東廠的麻煩。
于謙府,白名鶴從側(cè)門悄悄進的府。
于謙府不大,從景色上比白名鶴現(xiàn)在住的地方差幾個檔次。府中四外都是精銳的軍士,正常燈火通明,四個武將殺氣騰騰的站在正堂兩邊的靠墻處,于謙、商輅以及一個白名鶴沒見過的文官在上首的位置低聲商量著什么。
正堂門前,兩個穿著武官服,一個三品,一個四品,正坐在小桌上寫著奏本。
見到白名鶴進來,以于謙為首所有人都迎了上來,不是因為白名鶴的官職,也不是因為白名鶴的銀子,或者是糧草。而是因為白名鶴這個人,他已經(jīng)得到于謙這些人的認可,能力上的一種認可。
但人品嘛,于謙還有許多保留意見。
“今天是大事,沒有叫名鷺過來。他還年輕,經(jīng)不起這種風浪!”商輅給了白名鶴一個交待,既然身為老師那就會絕對對自己的弟子負責。
白名鶴卻是嘆了一口氣:“商公再教弟弟幾年,怕是到時候我這個弟弟未必看得上我這個哥哥。”
許多人只當這是笑話,捧了商輅一句。
于謙卻是明白,兄弟兩人在性格上差異非常大,而且處事風格也不盡相同。將來白名鷺在金殿之是彈劾白名鶴都不會讓人意外。
“說正事!”于謙輕咳一聲,示意白名鶴入坐。
“這位便是大同右參將,都督同知許貴。拉到本官的信之后,飛馬來京,同時帶來了許多韋力轉(zhuǎn)的罪證。以及許多軍校的供詞!”于謙拿過許貴的奏本交給白名鶴:“白名鶴,這是許將軍的奏本,你有何建議!”
白名鶴先與許貴相互見了禮,然后才接過奏本。
至于另一個武官,于謙沒有詳細介紹,只說了名字,想來應(yīng)該是許貴的副手。在此事當中不重要。
“于大人,我的意見是,奏本換個人來寫!”白名鶴草草的看了一遍,當真是殺韋力轉(zhuǎn)一百次都不夠,一定要千刀萬刮才行。
“誰,你認為誰來彈劾比較好?”于謙一指屋內(nèi)的人。只要白名鶴理由充足,誰來負責第一份彈劾奏本都沒有半點問題。
白名鶴壓低了聲音:“石亨!”
“你不是說笑?”于謙反問一句之后,伸手制止了其他人說話,快速的思考著其中的原因:“白名鶴,你玩的一手好計謀呀。你是要讓石亨來一次丟軍保帥,然后彈劾了韋力轉(zhuǎn)去給自己爭一個好名聲,那么你的誘餌是什么?”
白名鶴這次倒是猶豫了。漕運總督的事情是他和朱祁鈺商量的,絕對不能把秘密說出來。
看到白名鶴猶豫,于謙反問:“你想用漕運總督!”
“是!”白名鶴用力的點了點頭,于謙的臉一下就變了:“白名鶴,你可知道漕運總督對我大明有多重要,你用一個漕運總督去換一個宣府總督,別說一個,十個也不換。南糧北運。絕對是重大的國策,不是你作兒戲的地方!”
看到于謙怒了,白名鶴輕輕的拍了拍臉,找了一個空著的椅子坐下了。
要是在平時,就這個一坐的動作白名鶴就能換來拳頭,于謙無論官職,還是年齡都是白名鶴的前輩。長輩。白名鶴自顧自的坐下,這極大的不禮貌足夠讓人揍他了。
可此時,所有人的視線都停在白名鶴的臉上。
他們在等答案,一個足以說服他們的答案。
白名鶴坐下之后卻在思考如何開口。就是這一猶豫。于謙卻上前逼問:“白名鶴,你如何答應(yīng)本官的,你眼下有多少事情瞞著本官。”
“于大人,別生氣。坐在旁邊聽我解釋,我要是說的不在理,你拿刀砍我都行!”
商輅一拉于謙,于謙剛真的有些過份了,眼睛里容不得半點沙子。
于謙坐在白名鶴旁邊后,商輅示意其他人也先坐下,給白名鶴說話的機會。
“于大人,聽過狼毒半月膏嗎?”
白名鶴莫名奇妙的一句,屋內(nèi)的武將都一頭霧水,可于謙與商輅卻是知道。狼毒草與半月草為主藥,再加上其他的輔藥,其作用就是毒瘡拔膿用的。先讓膿發(fā)出來,然后再作治療,清理傷口,用收瘡的藥膏。
京杭運河卻是已經(jīng)積疾甚深。
“白名鶴,本官不同意。為人當光明磊落,行事對得起天地!”
此時,能聽懂于謙與白名鶴對話的人,只占屋內(nèi)人數(shù)的一半了。
“二年,二年還于大人一個朗朗乾坤。任上人選,必然是于大人心中信服的。”白名鶴這算一個承諾,承諾將漕運總督交給于謙了。
可于謙依然不同意:“本官不和你作這種骯臟的交易,從些道不同……”于謙真的生氣了,可白名鶴怎么可能讓于謙把話說完,話說絕了事情也就沒有辦法作了。白名鶴趕緊說道:“于大人,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能退嗎?”
“能!你走你的獨木橋,本官要走陽關(guān)道!”
白名鶴被噎得不輕,這話似乎在記憶之中不是那樣的。
“于大人,你憑什么說石亨作了漕運總督就會更壞呢,如果他力挽狂瀾,治了京杭運河的惡疾呢。或者說,他就為惡了,難道不應(yīng)該死嗎?難道說,只有把這些官位控制在自己手中,才是你于大人的正義!”白名鶴大吼著。
“你膽子不小!”于謙指著白名鶴,已經(jīng)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了。
白名鶴卻寸步不讓:“于大人用自己的道德標準給世人也定下了標準嗎?”說完這句話,白名鶴已經(jīng)也愣住了,暗道自己也太不小心了,這句話可能就是于謙的逆鱗!
商輅擋開了其他人,于謙和白名鶴之間的對話并不適合其他人參與。于謙是個有強烈個人風格,而且正直的官員。白名鶴呢,商輅還不好給白名鶴下定義,白名鶴心中有著一份正義,卻行事的風格卻很邪。
無論白名鶴說的對不對,商輅都希望可以聽完白名鶴的理論。
這也是商輅制止其他人打擾白名鶴和于謙之間對話的原因。
白名鶴一句道德論,卻讓于謙沉默了。
于謙臉上的怒氣瞬間就消失了,然后換上了的是一副笑容。他研究白名鶴很久了,此時別人說不了解白名鶴,可他卻看到了白名鶴的內(nèi)心。
白名鶴不是真正的儒家弟子,應(yīng)該是一個儒家的叛逆,讀圣賢書的人說不出白名鶴這種話來,這也不是縱橫家的態(tài)度。
什么是標準,什么是道德?大明滿朝文官的答案都一樣的,圣賢書中自然就有為人的標準,處世的道德。用圣賢的理論來教化萬民,這是大明朝堂之上的公認的事實,而白名鶴似乎并不認同圣賢書。
此時,不是和白名鶴講道的時候。
于謙反思了自己的話,也思考了白名鶴的話,要說欲,人人都有欲。在天理之內(nèi)合理的欲才是人欲,超出的部分則就不正常,這個界限別說是于謙,還沒有誰敢說出來。
如果自己再就白名鶴的話追究,那么白名鶴就可以說,自己給欲加了一個界限。
于謙并不知道,白名鶴的思想還沒有這么深,白名鶴甚至理解不了存天理、滅人欲真正的內(nèi)涵,就是字面的意思理解的還不夠深刻。
“白名鶴,本官會阻止石亨身居要職!”于謙說出了自己的理論。
白名鶴卻說道:“一縣掌民,一督掌民,沒區(qū)別。這是百姓,不存在讓禍害少數(shù)人保護多數(shù)人的概念,在下官看來,與期禍害百姓,不如去禍害官員的好。”
“官員不是大明子民嗎?”于謙反問了一句。
“于大人,晚輩真的很想花時間向大人好好請教,可眼下沒有這個時間了。早的話,明天天亮之后,韋力轉(zhuǎn)就會向宣府的那批糧食伸手,最晚三天之內(nèi)他就可能得到,十幾萬兩銀子已經(jīng)被他拿了去,這樣的官員,我希望他可以被凌遲!”
于謙沉吟片刻:“這一點,本官支持你。但,石亨之事本官不認同!”
白名鶴站了起來,雙手一抱拳:“于大人,道不同,但殊途同歸。我白名鶴對大明忠心赤膽,人有可為可不為。晚輩敬重于大人,無論是為人還是處事,可有些事情晚輩未必認同于大人的作法,雖然我只是一個七品小官,這一次卻不會退讓。”
“各憑本事就是了,本官不會故意與你為難的!”于謙表了個態(tài)。
白名鶴當下也表了一個態(tài):“于大人,我也在此立誓。這次要還大同與宣府一個干干凈凈的重鎮(zhèn)。順便提兩件事情,于大人你鐵定會發(fā)怒,因為我的作法你不喜歡。可結(jié)果卻已經(jīng)注定,郭登將軍將出任大同總督,河套之地……”
白名鶴遲疑一下,在思考如何表達。
“河套當如何?”于謙追問。
“誰能進出河套,我白名鶴說了算!”白名鶴一抱拳,拿著許貴的奏本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