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知縣踉踉蹌蹌上了官轎,回衙門去了。
縣丞以勢強壓知縣,最后知縣竟被逼得狼狽退走,這簡直是亙古未有之事,偏偏在這小小江浦卻發生了,這種極不正常的政治氛圍,從今以后將主宰江浦官場。
圍觀的人群發出滿足的嘆息聲,今日倒是讓他們看了一出精彩的好戲,以后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他們都有著充足的談資了。
曹毅仍恭恭敬敬的施禮將黃知縣送上官轎,與謝主簿,李典史等人目送著黃知縣離去,做足了身為下屬官員的禮數,直到轎子消失在街角,他們才回過頭,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后彼此會意的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陳四六哈著粗肥的水桶腰,滿臉諂笑的將曹毅等人迎進醉仙樓。
蕭凡不經意間回頭,見金玉樓的周掌柜仍傻傻的跪在醉仙樓門口,神情呆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蕭凡皺了皺眉,走上前去,當著還未全部散去的人群,先朝周掌柜露出個溫文爾雅的微笑,然后忽然神情一變,抬手狠狠一記耳光,重重的摑在周掌柜的臉上。
“啪!”
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再一次令圍觀的人群駐足,頻頻張望。
周掌柜被蕭凡這記耳光打得腦袋嗡嗡作響,終于回過神來,捂著臉不敢置信的看著蕭凡,半晌才吃吃道:“你……你竟敢打我?”
蕭凡聳了聳肩:“打你很正常啊?!?
“你……你為什么打我?”
蕭凡楞了,對啊,為什么打他?他又沒得罪我,我打他干嘛?這樣多沒禮貌……
看著周掌柜悲憤的眼神,蕭凡有點不好意思,仰著頭想了半天,終于找到了一個理由,于是蕭凡蹲下身,很誠懇的對周掌柜道:“因為你長得很討厭,在下失禮,實在忍不住,所以……你懂的。”
話沒說完蕭凡便住了嘴,很同情的看了周掌柜一眼,然后站起身,輕輕拂了拂衣袖,轉身進了醉仙樓,丟下一臉憤恨卻不敢開口的周掌柜。
跨進醉仙樓的蕭凡微微一笑,這記耳光打得很爽,他不怕得罪黃知縣,反正已經得罪了,那就得罪得更徹底一些吧,做男人若連這點膽子都沒有,那還叫男人嗎?
醉仙樓三樓最豪華的雅閣內,與謝主簿,李典史,劉捕頭杯觥交錯之時,曹毅轉頭對侍立身后的老家仆悄聲耳語:“派人給燕王殿下送密信,我已主政江浦?!?
老家仆應聲退下。
江浦縣衙三堂,黃知縣渾身抖個不停,努力平復良久,終于冷靜下來,隨即眼中兇光一閃,叫來身邊長隨,冷聲吩咐道:“備轎,去京師,禮部黃侍郎府上?!?
醉仙樓重新開業了。
開業的當天,江浦的知縣老爺和縣丞老爺因為陳家姑爺蕭凡徹底撕破了臉,一番爭斗下來,縣丞老爺完勝,這個消息如同瘟疫一般,頃刻間傳遍了整個縣城。
風向變了,從此黃知縣再也不是那位說一不二的掌權者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現在主政江浦的,是新來的八品縣丞曹大人,黃知縣已被完全架空了。
政治風向一變,醉仙樓自然迎來了八方賓客,從古至今,世上從來不乏見風使舵的勢利之人,醉仙樓開業那天曹縣丞領著衙門里的大小官吏親臨慶賀,還因為醉仙樓掌柜蕭凡而跟黃知縣撕破了臉皮,有那心竅玲瓏之人哪還不明白曹大人的意思?
于是,醉仙樓生意興隆了。
醉仙樓蕭掌柜的心情當然也隨著水漲船高,少了官場人物的掣肘,現在正是他大展鴻圖之時,蕭凡有信心憑著穿越者的優越見識把生意做大做強,這畢竟是他的第一份事業,盡管還是為陳四六打工,不過他并不介意為岳父做嫁衣裳,蕭凡是個有野心的人,他未來的成就當然不止于此,現在的他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盡快融入到古代中去,只有適應了環境,才能有更遠大的前途。
大堂內,蕭凡正趁著下午客人不多的時候,給老蔡和最初兩名店伙計分配工作。
“老蔡,你的任務就是收錢,管帳,流水每日一結,拿給我看,帳目要清晰,而且不準貪污……”
蕭凡說著忽然露出了白森森的門牙:“知道當今皇上是怎么對付貪官的嗎?”
老蔡被蕭凡猙獰的模樣嚇到了,惶然搖頭。
“貪六十兩銀子者,剝皮實草示眾?!?
老蔡愈發顫栗。
“知道啥叫剝皮實草嗎?就是讓劊子手用小刀把他的皮整張的剝下來,這個時候人還沒斷氣,然后再把他的肚皮劃開,趁著人還有口熱乎氣兒的時候,把他肚子里的下水全掏出來煮巴煮巴喂狗,下水掏干凈,肚子空了怎么辦?很簡單,塞兩把稻草進去,整個人看起來就比較飽滿了……”
老蔡和倆店伙計聽得臉色鐵青,一副想吐又吐不出來的模樣。
“害怕嗎?”
“怕!”三人一齊點頭。
蕭凡微笑著拍老蔡的肩:“所以說,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老蔡被拍得渾身一個激靈,忽然哭喪著臉道:“掌柜的,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下次不敢了……”
說完老蔡從懷里掏出三四兩散碎銀子,小心翼翼的擱到柜臺上,驚惶道:“老漢對天發誓,這兩天總共只貪了這么一點點,老漢下次再也不貪了……”
倆店伙計頓時滿臉崇敬的望向蕭凡。
蕭凡眼睛都直了:“我只是隨便嚇唬嚇唬,你還真伸手了……”
嗖的一聲,蕭凡飛快出手,將柜臺上的散碎銀子納入自己懷中。
“臟銀沒收充公!”
下屬撈銀子,那叫貪污,自己撈銀子,那叫合法收入,有本質區別。
轉過頭再望向兩名店伙計,這二人就是當初跟蕭凡賭骰子的那兩位,他們的名字很通俗,高個子的叫狗子,滿臉青春痘的叫大栓,二人算是醉仙樓的元老,屬于骨灰級的……店伙計。
“前些日子咱們新招了十個伙計,其中五個負責大堂,五個負責二樓三樓的雅閣,狗子和大栓,我升你們為大堂經理和雅閣經理……”
“掌柜的,什么叫經理?”
“……就是管事,主管。狗子管大堂的那五個伙計,大栓管雅閣的五個,各負其責?!?
狗子和大栓立馬落下感動的淚水:“掌柜的看得起我們,知道我們比那新招的十個廢物強,掌柜的,小人愿為掌柜的出生入死……”
蕭凡慢悠悠的道:“其實你們也別想得太多,說句實話吧,你倆跟那十個新招的伙計一樣,都是廢物,若一定要分出個不同的話,我只能說你倆頂多是比他們資歷老一點的廢物而已……”
分配完工作后,蕭凡搬了張凳子,放在醉仙樓大門口,然后坐在凳子上仰著頭瞇著眼,開始享受冬日下午暖洋洋的陽光。
偷得浮生半日閑,這句話的關鍵字眼不是“閑”,而是“偷”。人之一生忙碌不休,享受也就成了難得的休閑,不過人生的真諦并不在于如何享受,而在于懂得享受。從這一點來說,叫花子唱歌窮開心,跟富翁酒池肉林的豪奢生活,其實兩者性質上是一樣的。
蕭凡是個懂得享受的人,從前世混得成了搶劫犯,還不忘順便打劫兩瓶酒來看,他的骨子里除了冒險和膽大以外,還有著血紅色的革命浪漫主義因子,峭壁之上邀月對酒,危墻之下擊缶高歌,人生當須如此快意。
微微刺眼的光線忽然一暗,蕭凡有些不滿的睜開眼,卻見一個俏立裊娜的身影,遮住了他頭頂的陽光。
蕭凡眼睛一亮,忘情的抓住了這道裊娜身影的手:“小甜甜,你來看我了?”
小甜甜就是抱琴,今生與前世,兩道倩影總在蕭凡的腦海中不停的變換,分開,然后又重疊,這道孰是莊周孰是蝶的課題,總讓蕭凡分辨得很辛苦,而且大多數時候,他的分辨都是錯誤的。
抱琴被蕭凡熱情的動作嚇得放聲尖叫,然后又是害怕又是憤怒的瞪著蕭凡。
“你放手!”
“不,我不放!”
抱琴急了,另一只手化拳為掌,疾若流星追月,一招“力劈華山”,狠狠擊在蕭凡的腦門頂上。
“你放手放手放手放手——”
蕭凡只好放手,因為他要騰出手來揉自己生疼的腦門,再說他也實在不愿意自己的腦門被她劈柴一般劈了一下又一下,小丫頭數日不見,力道越發大了,蕭凡懷疑她是不是終日躲在家中苦練掌力,然后特意跑到醉仙樓來收拾他。
武俠小說里,某少俠身負血海深仇,然后不小心掉落懸崖,很奇怪,每個懸崖下面都有一本絕世武功秘籍等著少俠去練,沒秘籍的懸崖不是好懸崖。然后少俠一心苦練,長則數年,短則幾個時辰,少俠破關而出,手刃親仇……
蕭凡覺得抱琴很有些朝這方面發展的趨勢,而且還是被他給逼的,這是個苦難深重的小丫頭……
抱琴現在正氣鼓鼓的瞪著他,渾身保持著一種高度戒備的狀態,望著蕭凡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個變態。
蕭凡隱隱覺得有些心痛,世上的誤會就數這一種最無奈,蕭凡對她并沒有壞心,相反,由于抱琴與前世的情人有著一張極為相似的面孔,蕭凡對她尤為上心,只可惜最初的誤會,令抱琴對他戒心極重。
這是蕭凡不愿看到的,相比那個陳家千金陳鶯兒,蕭凡心中其實更有意于抱琴。
不喜歡小姐,反而喜歡丫鬟,這不是犯賤,男人看女人,首先看的并不是她的光環和身份,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若一定要問個為什么,蕭凡也回答不出,他只覺得抱琴比陳鶯兒更多了幾分靈氣和魅力,這種靈氣和魅力吸引了蕭凡的目光。
而陳鶯兒許是在深閨之中養久了,性子方面顯得有些呆板木訥,更讓蕭凡覺得不舒服的是她那清冷淡漠的眼神,如果可以的話,蕭凡真想問問陳四六,能不能只娶丫鬟,不要小姐?——估計陳四六不讓,更有可能會抄刀宰了他。
蕭凡定定的望著抱琴,一動不動,腦子里思緒萬千。
抱琴被蕭凡的眼神盯得一身發麻,雞皮疙瘩爬滿全身,她雙腿微屈,一副情況不對撒丫子就跑的小模樣,令蕭凡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懷里好好疼愛憐惜。
“抱琴姑娘,你來這醉仙樓做什么?”蕭凡盡量讓自己的表情和善一些,至少不能在她眼里像個變態。
蕭凡的和善起了作用,抱琴果然稍稍放松了戒備,迎著蕭凡儒雅的微笑面孔,抱琴甚至感到俏臉有些發紅,——哪有少女不懷春?蕭凡本來就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如果不是由于當初那段不愉快的過去,蕭凡這樣文質彬彬的英俊少年絕對有實力讓抱琴的小心肝如小鹿亂撞。
抱琴的小心肝現在已經跳得很快了。她并不是一個很記仇的人。
“我……我家小姐要來,命我先過來跟你……跟蕭公子打聲招呼?!北僬f到最后聲音已經低不可聞,如同蚊訥,她的頭也越垂越低,幾乎要埋到胸脯里去了。
面對這個無限嬌羞的小丫頭,蕭凡一時竟失了神。
“你……你在看什么?”抱琴被蕭凡盯得渾身不自在,不自覺的輕輕扭了一下身子。
“抱琴……”蕭凡充滿深情的低喚。
“嗯?”抱琴依舊嬌羞的垂著頭。
“數日不見,你……”
“我怎么了?”抱琴的俏臉已紅得像夕陽中的晚霞。
“你……發育得更飽滿了。”
沉默……
良久……
抱琴開始尖叫。
“啊——你這死無賴!狗改不了吃屎!看掌——”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