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瀟要回國,這個消息對于何書記來說,不見得是好消息。
我一腳跨進何書記的書房,就看到滿面愁容的他。他是一個市委副書記,又是行伍出身,不茍言笑是本性。我已經習慣何書記的莊重,但這次他的莊重里,流露出來的愁容讓我也心情沉重起來。
“小風,都處理好了吧?”何書記問我,自己在一張皮轉椅上坐下,指著對面的一張椅子,示意我坐。
我支支吾吾,我當然明白何書記所指。他是在問我,雪萊的事處理得如何了!
我的表舅啊!,如果我告訴你,雪萊的事根本就不是一件事,而是陳書記家姑娘的肚子里,懷著你的孫子,你會如何的奔潰呢?
我還想說,這個懷著你孫子的女孩,馬上就要成為別人家的媳婦了,而你未出生的孫子,將會叫別人“爺爺”,而你,卻一無所知,你又會有何感想?
理智告訴我,這些都不能說!我必須要把這些話埋在心底,讓他慢慢的腐爛,讓他化成一股塵土,隨風飛揚。
“說嘛!”何書記見我支支吾吾,顯然不高興,不怒而威地提點我:“是什么就是什么,直接說,不要有心理負擔。”
我只好說:“舅,事情都處理好了。只是有件事,我不知道該講不該講。”
“什么事?”何書記一聽處理好了,似乎壓在胸口的一塊石頭被挪開了,他感覺輕松地悄悄舒了口氣,在聽完我的話后,眉頭隨即又攏了起來。
“哪個女孩子她有個要求,唯一的一個要求。”我豎起一根指頭,強調著。
“什么要求?能答應嗎?錢不夠?”何書記攤開面前的書,頭也沒抬地問我。
“她想進入干部隊伍!”我下了很大的決心,把這句話吐出來。說完后我感覺輕松了,腦子里突然跳出雪萊的影子,心里居然有點激動。
“亂彈琴!”何書記罵了一句,合上書本說:“你答應了?”
我搖搖頭,無奈地說:“我拿什么去答應她。”
他唔了一聲,不看我,問道:“多給點錢不行?”
“不行!她一分錢也不要。”我說,從隨身的包里掏出存折,端端正正地擺在他面前,雙手垂在兩邊,等待他的吩咐。
何書記瞄了一眼存折,看也沒看就一把掃到地上,語氣嚴厲地說:“小風,你剛才還說處理好了!這也算處理好了?”
我大氣也不敢出,感覺背上冒出來一層冷汗。何書記信任我,才讓我去處理這樁破事,而我給他帶來的,卻是更加棘手的難題。
“給我一支煙。”何書記朝我伸出手來。
他本來不抽煙!
我遞給他一支煙,他接過去,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拒絕我點火。把煙放在手掌心里,折斷,再揉成一團,張開手,煙絲就一絲一絲地從掌心里飄落下來,落在他面前的書本上,散落成一團亂麻,恰如他的心情一般。
“家瀟要回來你知道。人不在,什么話都好說,人在家,不處理好,社會影響太大。”何書記慢慢地說,眉頭越皺越緊。
“其實,我想啊,雪萊她說過,只要是干部,她是不分地方和崗位的。我想了想,她無非就是要個身份。”我說,仿佛是在給何書記出主意:“現在的鄉鎮干部,進一個人還是有機會的。”
何書記搖了搖頭,表示這個主意行不通。
“要不,讓她去小姨的公司吧。她作為市里委托的干部,在高速公路指揮部里隨便謀個差事,以后再慢慢轉正,也不是不可以。”我再出一個餿主意,沒想到何書記眼前一亮,拍了一下書桌站起身,剛想開口,又頹然坐下去,喃喃道:“高速公路指揮部這塊工作,不歸我管啊。”
“是黃山部長的愛人,公路局陳副局長擔任指揮長呢。”我提醒他說,就差點脫口而出她是黃微微的媽媽了。而黃微微,現在已經是我正式的女朋友。
“老黃這人,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啊!”何書記重重嘆了口氣。
“要不,我去說?”我說,故作輕松地笑,再遞根煙給他,讓他揉碎,飄飄揚揚地撒。
“也好!”何書記想了想,起身走到我身邊,親切地拍著我的肩膀,囑咐我說:“在家瀟回來之前,一定要安撫好她。”
我認真地點頭,回報給他一個放心的笑容。
“小風啊,這次三級干部大會,是衡岳市改革開放以來第一次開這么大規模的會。會議的主題就是深化改革開放,解放生產力。是一次思想的大變革,你做好了準備沒有?”何書記在得到我的笑容后,他再次把全部的信任給了我。
“舅,我就一個小小的鎮長,放在全市一百來個鎮長里,根本連頭也看不到。”我苦笑著說,心里其實還是在怨他,黃山部長都為我的副縣長做過努力,你是我表舅,怎么就沒看到你半點動靜呢?
“小風啊,不可好高騖遠呀!”何書記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說:“你跟老黃家的姑娘什么關系?”
我心里一頓,不敢瞞著他,只好乖巧地回答說:“我在跟黃微微談戀愛。”
何書記哦了一聲,問我:“原來來過家里的哪個女老師呢?”
我遲疑了一下,說:“我們沒談了。”
“為什么不談了?”何書記顯然要追根究底,我不明白他突然對我的戀愛感起興趣來,究竟有何目的。
“舅,這男女談戀愛的事,總會有好多說不清楚的事。”我顧左右而言他。
“是嗎?”何書記冷笑著看著我說:“不是因為老黃是組織部長吧?”
“怎么可能?”我裝作很憤概的樣子說:“我這不還有一個官職更大的舅舅嗎?舅舅,你要相信我,絕對不是那么回事。”
何書記就淺淺地笑了一下,說:“我相信你,小風。不過我要提醒你,當干部的,最容易出問題的地方就是兩個,一個是經濟,一個是作風。”
我認真地點頭,拍著胸脯子說:“您放心,舅。我就是討米要飯,也不會貪一分錢。我就是做和尚,也不會見色起心,沒有廉恥。”
話一說完,我感覺自己的臉紅了。人,都是說一套做一套,我也不例外。
“嗯。”何書記輕輕應了一聲,說:“希望你能做好。”
這是一句一語雙關的話,我自然心領神會。
“至于你舅媽讓你來做她的秘書,我的看法和建議是,暫且不要動,懂嗎?”何書記的談話天馬行空,從何家瀟的個人私事到我的個人感情生活,轉眼又到了我前途上來,讓我幾乎目不暇接,思維差點跟不上他的想法了。
“我不是很明白。”我直接直楞楞地說。宛如舅媽讓我做她的秘書,我搖身一變就成了正處級干部,而且我的工作從此就能脫離黃土漫天的鄉下,人模狗樣地做回城里人,是多么風光的一件事?何況,宛如舅媽風華絕代,風姿綽約,身邊還有一個美貌如花的小梅姐,跟在這樣的兩個神仙似的女人身邊做事,就是吃糠咽菜,也是幸福無比的事啊!
何書記語重心長地說:“小風,你這次要聽我的。你現在應該知道了,你那個鎮的書記,叫郭什么的來著,這次三級干部大會結束后,就要履職春山縣副縣長職位。他一走,書記的位子就非你莫屬。當干部就好像吃飯一樣,一定要一步一步的走,哪怕時間比別人多一些,總歸沒有被噎死的可能。是不是?”
他盯著我看,等著我回答。
我點頭認可,心里還是不服氣。怪不得是表舅,副縣長你不幫我爭取就算了,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好位子,你還把我往外推,表的就是表的,沒有血緣關系來得實在呀。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說:“你也不要想太多。我是你表舅,不會不管你。但是我要提醒你,什么事,都要靠自己努力去爭取,天上不會有餡餅掉。”
“可是.........,”我說:“我答應舅媽了。”
“這個你不要管。你舅媽是個老干部了,她知道組織紀律。”何書記結束了與我的談話,揮手讓我退出去。
從他書房出來,我就像一只焉了頭的公雞一樣,垂頭喪氣從樓上下來。
小梅姐首先迎上來,問我:“談完了?”
我點點頭,走到宛如舅媽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無限悲涼地說:“舅媽,我幫不了你了。”
“為啥?你舅舅不同意?”宛如舅媽驚愕地問我。
“也許舅舅另有考慮。”我心不在焉地說。
“老何是啥意思嘛。”宛如舅媽說完這句,起身問我:“你今晚是睡家里還是去賓館?”
我抬起頭,看到小梅姐熱切的眼光正看著我,心里一動,想起在蘇西鄉的那張小床上,她無限風情的身體,差點不能自持。
想了想,我說:“明天要開三級干部大會,我還是回賓館去比較合適。”
說完起身就要走,宛如舅媽也不挽留我,叫小梅姐送我。
走到門邊,聽到身后小梅姐幽幽地說:“又是一場好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