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章 燃文
小魚在上班的路上就接到了小金的電話。
聽小金哆哩哆嗦的將事說了一遍,小魚心下一沉,對小金道,“已經這樣了,不要慌,我馬上就到,我跟客人解釋。”
小金在那頭兒幾乎要哭出來了,壓低聲音道,“小魚哥,你趕緊來吧,我頂不住啊,客人一直要找大老闆理論。”焦急的連經理也不叫了,直接喚了以前的稱呼。
“頂不住就讓她去。”公交車報站的聲音響起,小魚掛斷電話,下車便疾步向公司趕去。
一大早上就這麼的晦氣,小魚臉色暗沉,上電梯後,心不在焉的與幾位同事打過招呼,直奔自己的辦公室。
小魚剛到定製部,就聽到裡面吵嚷的聲音。一家三口人,夫婦二人與一個年輕的女孩兒,那對夫婦約有五十歲上下的模樣,眉目間帶著淡淡的書卷味兒,女孩兒五官清秀,臉色微微泛白,眼睛紅腫,與父親安坐於待客的沙發椅中,那位年紀稍長的婦人正在與小金理論。
“什麼大公司!高級定製!我女兒買件衣服裡頭怎麼會有針頭的!你們是怎麼做事的?是不是故意害我們呢?”婦人眼中透出憤怒,拍著茶幾恨不能生吃了小金的厲害,“我要見你們老闆!”
小金一見到小魚如同見到了救世主一般,幾乎就要撲將過去,忙對婦人介紹道,“這是我們定製部的經理,餘經理。”
小魚眉心微皺,快步上前,誠意十足,“接到小金的電話我就連忙趕過來了,大老闆還未到公司,暫時要勞你們稍等一會兒了。這件事,你們儘可放心,是我們的責任,我們絕不會推卸半分。”
“什麼叫,是你們的責任?本來就是你們的責任,你們賣的衣服裡有斷針,扎傷了我閨女,不是你們的責任,難道是我們的責任?”婦人眼珠子都快氣紅了,直接從包裡掏出手機,“我看還是報警處理吧。”
小魚並未相攔,只是對那名中年男子道,“劉先生,恕我直言,現在最要緊的事,無過於送劉小姐去醫院檢查一□體狀況。至於是報警,還是我們協商解決,我們這麼大的公司在這裡,不會長腿跑了。而且事關我們公司的聲譽,我們比任何人都希望能獲得一個比較圓滿的解決方式。”
婦人眼眶微紅,幾乎要流下淚來,卻還在死忍著,捏住手機的手都在微微發顫,顯然已是怒不可遏,“你以爲我們沒去嗎?針尖兒上誰知道有沒有什麼病菌,該做的檢查,我們早做了,待檢查出了結果,若有個好歹,我跟你們公司沒完!”
“發生這樣的事,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到位。”小魚不悲不喜亦不怯懦,冷靜的說,“大姐,您儘可安心,我們公司的員工全部都有定期的身體檢查,健康狀況良好。”聽到這話,那婦人臉上神色略緩,沒說話。小魚見這女人情緒稍稍平靜,將話轉入正題,繼續道,“還有,能讓我看看那斷針什麼樣子嗎?不同的衣服,會用不同型號的針來做。而且,每件衣服出去,我們這裡都有記錄,是哪位設計師的作品,由哪位樣衣師傅完成,用的幾號針,都記錄在案。現在公司還未上班,您稍等片刻。過一會兒,我從樣衣房調來記錄,還有樣衣房的師傅都可以過來幫著一道看看,我們這裡,就是斷一根針也要針頭針尾均找到,才能再領新的機針,爲了就是怕發生這樣的事。”
“小金,再倒幾杯新茶。再去看看,大老闆有沒有來公司。若是樣衣房的徐師傅到了,請徐師傅上來一趟。還有,去跟邵總監說一聲,把小邵叫上來。”小魚條理分明的安排了下去。
“我不管你們公司是怎麼樣的,總歸是你們的衣服出了問題,若我閨女有個好歹,我絕不放過你!”婦人再次撂下狠話。
小金端來新泡的四盞茶,小魚看一眼那婦人,正色應諾,“我絕不會推卸任何責任。”
小金連忙下樓去了。
小魚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話,這張單是張散單,實際上只是這女孩兒十八歲生日來做件小禮服而已。小魚在服裝公司這些日子,天天除了面料兒輔料兒就是衣服了,眼力是大大的磨鍊出來。
這家人穿的衣服並不是最好的一類品牌,面料做工皆是中等,可見這家人的生活基本上就是中等水準。但觀這家人的氣質,又帶了三分文雅,小魚的眼睛落在男人修剪整齊的手指上,右手中指第一個骨節那裡有一塊兒顏色略深的繭痕。
小魚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估計那是寫字太多留下的。
看來,這家人應該是書香門第。
的確,這婦人雖然一通高聲質問,話中卻沒有任何不雅的詞彙出現,就連威脅人亦不過是翻來覆去的兩句老話罷了。想當初小魚在市場討生活的時候,親眼見過兩位檔口的老闆娘吵架,對罵兩個小時未有一句重複的。
與那兩位老闆娘比起來,這位婦人的吵架水平實在是小兒科。
樣衣房的徐師傅來的很快,直接就帶了樣衣的記錄與做這件樣衣的周師傅一道上來。整個單子連同設計師的效果圖面輔料兒的小樣以及樣衣師傅與樣衣房徐師傅的鑑名,連同製作時間,一應俱全。
徐師傅問,“劉女士,能不能讓我看一下那根斷根?”
劉女士提防的瞧著小魚等人,倒是劉先生道,“拿出來給他們看看也好。”
劉女士自包裡取出一隻小小的塑料袋,袋裡裝著小半截斷針,劉女士遞給徐師傅,徐師傅是經年的老師傅,細看一眼,又給周師傅瞧了一回,最後徐師傅道,“我就直說了吧,這根針並不是我們樣衣房用的機針,雖然型號是一樣的,不過我們都是用進口機針,這根機針一看就是國產的。並且,周師傅在做這件小禮服時,並沒有出現斷針的情況。”
“那這針是哪兒來的?”劉女士又要急眼。
小魚勸道,“劉女士,我們沒有別的意思,不過是兩位老師傅就事論事而已。徐師傅,你再看一下禮服。”
這是件女式的黑色小禮服,做工並不複雜,腰身處兩處摺疊捏褶處理,據這家人說,斷針就是在褶裡發現的。徐師傅能一眼看出斷針是什麼型號,眼力已經相當不錯。只是從禮服本身,並不能看出什麼。畢竟從禮服本身講,送出去之前要有樣衣房、設計部、定製部三重檢查,若真有什麼明顯的問題,絕不會被送出去。
過一時,邵華時帶著邵寧也來了。
邵寧一口咬定,“衣服交給小金的時候,小金親自檢查過的,沒有任何問題。這樣,小金才把衣服給客人送過去的。”
“我只是問一問。”小魚的臉色很差。
劉女士追問,“你們公司到底怎麼說?若不給我們一個說法兒,咱們就法院見!”
洪巖來得很及時,邵華時、小魚、徐師傅都到洪巖的辦公室去。
“這件事要怎麼解決?”洪巖並沒問原委,直接問辦法。
衣服從下單到完工,自然要經設計部與樣衣房之手。只是最後那道檢查的程序是定製部在做,如今客人亦是在定製部討要說法兒。小魚心中早有對策,見洪巖有問,自然答道,“這件事不要拖,人天生的仇強惜弱,拖下去鬧得大了對公司沒好處。大老闆,有沒有辦法讓那女孩兒做個快速的檢查,只要確定那根針上沒有帶什麼要命的細菌,我看客人出身書香,並不難以安撫。”
洪巖打了個電話,之後對邵華時道,“邵總監,你行事老道,陪著客人一道去市醫院,那裡安排好了。順道去財務支些錢,有什麼費用回來報銷。徐師傅,你回樣衣房吧。”
邵華時與徐師傅都走了,辦公室裡就剩下洪巖跟小魚,洪巖話中帶著責備,“你怎麼這樣不小心。”
小魚側臉低垂,他有許多話想說,甚至在心裡,他不是沒有別的懷疑。但是,沒有證據,他要怎麼說呢。難道憑著他與洪巖關係好,就能污衊別人嗎?
小魚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還未開口,就見生產部的經理推門進來,拿了一張生產單,笑容滿面道,“大老闆,這次秋裝很不錯,我們第一批還沒出貨,已經有客人要返單了。這裡要您簽字。”
洪巖抽出筆簽了字,或許是注意到屋裡氣氛不大對,生產經理沒有說什麼,拿了簽過字的生產單就出去了。
要說先前小魚還沒想好怎麼辦,不過此時此刻,他心裡已經有了決斷。小魚擡起頭,輕聲道,“這都是我的錯,是我沒安排好,纔出了這樣的事。有什麼責任,我來承擔,等這件事解決後,我辭職。”
洪巖的臉上閃過一抹難色,他不是不知道事情裡有鬼。其實,這種事情並不是頭一遭遇到,當初公司剛剛成立,比這更惡劣的事都出現過。
但是,那時應對的是鄭東澤。
鄭東澤是公司的老闆,那些攻擊是來自外部,上下齊心,總能應付過去。哪怕虧些錢,亦能繼續往前走。
這次,這件事,並不簡單。
小魚並不是個粗心的人,他是做助理出身,或許是因爲小魚對自己的出身總有幾分不自信的緣故,他做事較一般人更爲細緻。
甚至洪巖明白,在這件事當中,最冤枉的就是定製部。
小魚沒有理由這樣做,而且,以洪巖對小魚的瞭解,小魚也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小魚不是這樣的人。
但此時,聽到小魚要說辭職,洪巖抿了抿脣,並未極力挽留,只是淡淡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再過來跟我說吧。”
小魚已經不是初來公司啥都不懂的時候了,他現在很有幾分察顏觀色的本事。聽洪巖這樣說,他心裡就明白了。眼圈兒一熱時,眼淚就開始往上涌。小魚狠狠的將眼淚憋了回去,鎮定無比的說,“大老闆,我已經想過了。是我工作中出了錯,我自己身上還有許多不足之處,從年齡上講,我見識也窄了些。其實,我做這個位子,本就很勉強。是大老闆擡舉我,給我這個機會。現在看來,我的確是做不好的。”
“我知道你跟鄭總監對我好,纔會提拔我。可是,我爸常說,公私要分明。既然出了錯,我就應該承擔責任。再者,我年紀還小,我想著去念兩年書,再出來工作。”
只看小魚的神色,洪巖就知道他的態度傷到了小魚。他挺喜歡小魚,但是這種喜歡只是一種私人的喜歡,於工作並無牽扯。
就事論事,洪巖只欣賞有能力的人。
不論小魚是不是冤枉,哪怕他就是被冤枉,但被冤枉一事也就證明了小魚的確能力不足,纔會被人冤枉。
難道當初餘同做定製部經理時沒有遇到過麻煩嗎?可是,餘同就將定製部經理的位子做的妥妥的。洪巖看一眼小魚微紅的眼眶,略一點頭,說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