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石清響說這樣的話,紅箋不由一陣牙疼,他打賭贏了,所以這是勝利者得意的嘲笑吧。
紅箋落了座,沖黑暗中的石清響道:“出關(guān)挺及時啊,怎么,怕一月之期過了,沒了對證我不承認?”
石清響一聲笑:“你不會的。”
“這么篤定?”紅箋說完頓時反應(yīng)過來,半晌無語。她忘了衛(wèi)以蓮!這真是太氣人了,這小子怕自己耍賴,還安排了一個老實巴交的目擊證人。
這叫紅箋怎么能服氣,她口氣微嘲:“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啊,當(dāng)初你怎么不干脆將賭約期滿的時間就定到今天?”
“那可不行,定到今天我沒有足夠的把握,總要留兩天時間好補救。”石清響的回答叫她更加生氣了,敢情自己這是上當(dāng)?shù)迷纾蝗坏脑捤€有后手呢。
紅箋深深呼吸,輸了就是輸了,多糾纏無益,她此來是要將事情弄明白,以便更了解眼前的這個人。
紅箋想了想,問道:“那只‘長耳海蘭獸’,它還好吧?我以后還能見到它么?”
石清響不笑了,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聲音聽上去帶著些許溫情:“它很好。有機會的吧。”
不等紅箋再詢問,石清響主動道:“怎么樣,島上的生活,覺著好么?”
紅箋實話實說:“很好。”
“我就知道。”石清響默然片刻,接著道:“你太累了,難得過一段那樣輕松自在的日子,所以才會一直想著。”
是這樣么,他算計了自己,難道還是一片好意?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一直很小心,但是昨天夜里完全沒有感覺到。不過二十幾年。你我修為上的差距怎么會變得這么大?”
“呵呵,那是因為我有很多你無法想象的奇遇。”石清響雖然在笑,口氣卻有些悵然。
紅箋皺了皺眉:“好吧。這件事是你贏了。不但贏了咱們那個賭,看到齊天寶被刑無涯追殺。真是大快人心。不過石清響石大少,你這樣連老朋友都戲耍,鬼鬼祟祟有意思么?很早以前你就在打衛(wèi)以蓮師兄的主意了吧,叫他為你做事,卻又將他蒙在鼓里……”
“不,不是這樣的。”石清響辯白的話說得很緩慢,吐字清晰。顯得甚是從容,“我這也是為了保護他,保護自己。方才米時獻來說這事,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他立時傳訊給我?guī)煾复骰瘛U埶先思矣H自來丹崖宗處理。你知道的,季有云和他的《大難經(jīng)》,我不能不防備。”
紅箋不準(zhǔn)備再繞圈子了,她抬頭望向黑暗中石清響的方向,眼睛明亮:“那你呢。你為什么可以一次次地騙過季有云?是不是因為你也學(xué)了《大難經(jīng)》?你所說的奇遇是指做了天魔宗宗主的親傳弟子吧!”
說到這里,紅箋手指微動,悄悄打出去了一記法訣。
按她所想石清響聽了自己這話肯定會大吃一驚,吃驚便會分神,而自己這道法訣又不是沖著他去的。等他發(fā)覺肯定已經(jīng)遲了。既然石清響做了初一,那就別怪自己做十五,要鬼鬼祟祟的不地道干脆大家一起好了。
紅箋打出去的這道法訣其實只是一道最基礎(chǔ)的凝水訣,不過位置是紅箋特意計算出來的,剛好在那顆明亮的珠子前,只要石清響反應(yīng)稍微一慢,便會在那里凝成一面厚實的水鏡,將珠子的光芒反射到石清響身上。
不需要很亮,只要能反射這珠子亮光的十之一二,她便可以看清楚現(xiàn)在的石清響是個什么模樣。
誰想到她快,石清響比她更快!靈氣波動剛起,空中水紋微漾,一股冷風(fēng)便“呼”地吹至。說是冷風(fēng)都有些不太恰當(dāng),那更像是一陣陰風(fēng),紅箋即使未坐在風(fēng)吹到的區(qū)域猶覺著身上一寒,似有無數(shù)冰礫針芒夾在風(fēng)里,“剝”的一聲刺破了水紋。
“老實點啊,方紅箋你別耍賴。”雖是法術(shù)上小小較量了一下,石清響卻并未生氣,紅箋自這句警告的話中聽到了明顯的笑意。
反正已經(jīng)到這份上了,紅箋更無顧忌,她“哧”地一聲笑:“你都沒有大礙,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漢,快給我看看,病成什么德性了。”
“那不行,明明是你打賭輸了,還來提要求,那我千辛萬苦贏了你還有什么意義?想看到我,以后再努力吧,你現(xiàn)在只能這樣……”
隨著石清響這話出口,紅箋坐著的那個角落突然亮起了繽紛光影。
這是一個小小的幻陣,除了那些赤橙黃綠的細碎光影像萬花筒一樣變幻飛舞沒有別的用處。但布置法陣的人很費了一番心思,這些姹紫嫣紅的碎光圍繞著法陣中央的紅箋,照亮她臉龐的同時,映襯著她那身花裙子色彩斑斕,竟然十分好看。
紅箋坐著久久未動,她在這些光影里看到了翩然而至的藍色蝴蝶,飄落到身上的紅色楓葉,如是種種,好像突然有人打開了一扇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奇幻之門,諸般美景迎面而來。
時間持續(xù)得不長,這叫人目眩神迷絢麗色彩漸漸變淡消失,石清響的聲音繼續(xù)道:“就像這樣,等你什么時候贏了我,想看多久都隨便你。”
紅箋笑了,她突然覺著自己方才那么急切真得沒有必要,其實石清響有什么好看,他又不會頂著何風(fēng)那張臉坐在黑暗里。知道何風(fēng)是他這就夠了,何必表現(xiàn)地像小孩子一樣。
她由衷贊道:“還挺好看的。”跟著側(cè)了側(cè)頭問道:“怎么樣,你這幾回見到我,有沒有覺著像是見到了程情情?”
石清響直言不諱:“你們不一樣,她比你會打扮多了。”
紅箋一點都不覺著生氣,饒你奸似鬼,這還是終于承認了嘛,于是她繼續(xù)打探:“你將她和程石打發(fā)去了哪里?”
“去了趟中州。”
這個紅箋已經(jīng)猜到,要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的散修聽到傳言趕赴躚云宗。她嘖嘖兩聲,道:“然后呢?”
石清響笑了笑,道:“然后的事,就不方便告訴你了。”
紅箋暗“呸”一聲,那種落在下風(fēng)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叫她不甘示弱:“你不說我也猜得到,故布疑云嘛,程氏叔侄都是天魔宗的人,用來吸引季有云的注意力再適合不過。”
石清響道:“季有云沒空來搗亂,咱們這里才會進行得這樣順利。”這是默認紅箋猜對了。
紅箋目光晶亮,她坐在那里不自覺上身前傾,兩手十指交叉,道:“接下來戴明池要來了嗎?我跟你合作,說吧,我能幫你做什么?”只要能叫戴明池和刑無涯不死不休,她不介意給石清響當(dāng)槍使。
誰料石清響根本不領(lǐng)情,他的聲音聽上去十分不以為然:“你能做什么?咱們早就說定了的,半年,你離開丹崖宗。接下來很麻煩,不能出一點差錯,化神眼中我這洞府沒有秘密可言。你找你弟弟去吧。”
“方崢……”
“他活著,先前我不告訴你,是確實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他現(xiàn)在在哪里?”紅箋的聲音里透著急切。
“我想他這個時候大約會在小瀛洲。”
“小瀛洲?他投奔了樂宗主?”紅箋只能想到這個。
當(dāng)世的各大宗門,除去丹崖宗,她對樂游的小瀛洲印象最好。當(dāng)日在寰華殿,若不是樂宗主仗義直言,她既不會順利殺死了叛徒景勵,大約也沒有可能活下來,對于樂游她是十分感激的,若弟弟方崢是因為聽說了這些才沒去躚云宗找江焰,改而投奔了樂宗主,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石清響難得有些猶豫,沉吟了一下方道:“那到?jīng)]有。先前你們不是說躚云宗仙園里結(jié)出一朵仙曇花么,當(dāng)時我便估計著,這朵花小瀛洲的人不惜代價也會拿到手。前些天我得了消息,元嬰長老奚旭已經(jīng)帶著仙曇花回到小瀛洲,這樣那些消息不夠靈通的人,再想得到仙曇花,就必須到小瀛洲去。”
紅箋“呼”地站起來,失聲道:“你是說方崢會去小瀛洲,打樂宗主那朵仙曇花的主意?”
這太出乎紅箋意料了,以至于她渾身血液瞬間涌上了頭頂。
樂游身染怪病,這朵仙曇花是要救命的,方崢?biāo)瓚M愧、驚訝、懷疑、擔(dān)心,種種情緒混在了一起,叫她一時有些失措。
石清響道:“方崢大了,你不要老把他當(dāng)小孩子。也許他有自己的苦衷,你去慢慢查問明白吧。”
紅箋緩緩坐下,她想去懷疑石清響的話,但石清響儼然知道很多秘密,他有獨特的消息來源,他知道赤金火山,知道刑無涯那隱秘的海上牧場,那么,再知道方崢的事又有什么出奇,畢竟他從很早就開始關(guān)注方崢的消息了。
紅箋發(fā)了一會兒怔,她被這個消息鬧得心里冷一陣熱一陣,最后只得嘆了口氣,暗忖:“不管怎么樣,方崢?biāo)丝傔€好好的,這就該謝天謝地了,不管他出了什么事,待我去了小瀛洲見著他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