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里有人,最可能的便是季有云。
季有云在做什么,弄出這么大的動靜?
紅箋神情凝重:“去看看!”
“陰陽蠱花鏡”隱藏了蹤跡,無聲無息往那“轟隆”“轟隆”響起的地方飛去。
若沒有這聲音,后殿的那些靈位和黑色的巨大棺木紅箋會停下來好好察看,但她現在只是抽暇掃了一眼便穿殿而過,那響聲還在更后面。
出了后殿是一大片廢棄的園子,小徑被荒草和厚厚的落葉覆蓋,兩旁千余株枯竹東倒西歪,松柏無聲地生長,藤蔓在樹干上攀爬得密密麻麻。
沒有風,也沒有蛇蟲鼠蟻,這里的一切都是靜止的,就像無意間闖入了一幅逼真的圖畫。
看起來這個園子一開始便存在了,家廟里種些松竹寄托哀思也屬平常,但這是在海底,支撐起這么一大片空間,歷經數千年而不垮,實在是了不起的大手筆。
可惜后人忙著計算鉆營以早日修成正果,沒有空拾掇。
“轟隆隆”的撞擊聲在這空曠的地方聽得尤其清楚,似乎就在附近,季有云在搞什么鬼?
“陰陽蠱花鏡”能否躲開化神的感知,紅箋心里也沒有底,神識是肯定不敢放出去的,想滿足好奇心,還得用眼睛去看。她和石清響全力催動法寶,小心翼翼循聲上前。
透過竹子的間隙,紅箋屏住呼吸,探頭看清楚了聲音的來源。
前面好大一片空地,周圍白光閃爍,那是法陣運轉時帶起的光芒。法陣中央是一個足有十余丈深的大坑,里面灌了半坑的水,聲音便是自坑底傳出來的。
一只巨大的妖獸人立在坑底,正一下一下用肩膀不停撞擊著黑色的石壁。石壁每受一下重擊,微微搖晃,周圍的法陣便是一陣忽明忽暗。將這股力道分散出去。
道修大陸幅員遼闊,以其山高水深,紅箋有許多妖獸不但未見過,連聽都未聽說過。此時這只被困在法陣里的妖獸她便不認識。
這大家伙高達數丈。渾身長滿了金黃色的毛刺,圓圓的腦袋,眼大如燈,站在那里就像一座金色的小山。
空有蠻力的妖獸并不可怕,紅箋原本看不出這大個子哪里奇特需得單獨圈養,可隨著她將目光落到妖獸碩大的頭顱上,那妖獸竟似有所感覺,停下了徒勞的撞擊,扭頭向竹林這邊望來。
紅箋心中一凜,不等它發現自己。立時驅使著“陰陽蠱花鏡”換到了稍遠的地方。
法陣鎖住了它的氣息,這么敏銳,至少是一只元嬰后期的妖獸,不,極有可能是元嬰圓滿。元嬰后期的妖獸無盡海里仔細找找還有不少,唯有元嬰圓滿,才能叫季有云這般興師動眾將它關在季氏家廟里。
紅箋心念電轉的工夫,那只妖獸眼泛寒光在“陰陽蠱花鏡”先前停留的竹林附近逡巡良久,方才收回了目光,開始繼續撞擊石壁,這會兒它不但用肩膀撞。還拿下肢去踢。
紅箋這般想著,未等再靠前去研究,卻聽虛空里有人笑了一聲:“哈哈,今天怎么這么大的脾氣?”話音未落,一個人出現在大坑旁邊,深目高髻。寬袍大袖,正是季有云。
大仇人這一出現,紅箋登時便不敢輕舉妄動了。
以往的戰斗已經表明,不要說此時石清響傷得糊里糊涂,他那些法術時靈時不靈的。就是他處于最巔峰的狀態,紅箋與他兩個元嬰聯手,也決計拼不過這老賊。
紅箋原地藏匿不動,以“陰陽蠱花鏡”極力隱蔽氣息,同時悄悄留意著石清響的反應。
紅箋設想過一個糟糕的可能,石清響元嬰被打散的時候離他最近的人正是季有云,會不會是季有云有所察覺,隨手將他的魂魄捉了去,或者那縷魂魄不小心鉆進了季有云的法器法寶中被他帶走了?
若是石清響的魂魄真落到季有云手里,那要怎么做才能拿回來?
因為共同祭煉了“陰陽蠱花鏡”的關系,紅箋能清晰感應到石清響的情緒這半天除了季有云出來的瞬間并沒有太大的波動,那就是說他的神魂不在附近。
就不知眼前這人是季有云的真身還是他的一個元神化身?
紅箋患得患失的工夫,大坑里的妖獸停下了撞擊,轉動頭顱,將目光對準了季有云。
季有云沒有動,任它定定地看著,這過程只有數息,大坑里“嘩啦”一聲鐵鏈子響,那妖獸仰起頭來,張開闊口無聲而嘯。
不動不顯強者之威,那大家伙這一嘯滿頭的金黃色毛刺根根直立,長長的獠牙伸了出來,這還不算,這股氣浪一噴出來,竟然吹得首當其沖的季有云衣裳反卷,須發飛揚。
這股邪風沖破法陣,只聞竹枝沙沙作響,滿院落葉一通亂飛,幸而“陰陽蠱花鏡”離得遠,否則說不定只這一下便會露出馬腳。
就在那妖獸嘯得最起勁兒的時候,季有云彈指打出一道青光,這道法術并沒有飛往妖獸大張的嘴巴,離它頭顱尚有數尺遠便“啪”的一聲爆開,響聲清脆,令紅箋于滿園風吹草動聲中猶聽得清清楚楚。
再看那妖獸就像被誰狠狠抽了一鞭子,趕緊閉嘴收聲,模樣乖覺多了。
眼前這一幕,叫紅箋登時便想起刑無涯的馭獸之法和計北等人手中的“打神鞭”來。季有云方才這一招與他們的手段如出一轍,卻更加無跡可尋,方便利害。
季有云隨手教訓了那妖獸,袖子輕揮,又是一團真元飛出去,在妖獸碩大的頭顱邊幻化作一只手,以三根手指捏住了妖獸的腮,迫使妖獸張開了嘴,他像看牲口一樣掰著妖獸的血盆大口看了幾眼,淡淡地道:“吃了我那么多靈丹妙藥,元嬰期的妖獸更是當飯吃,怎么就不見進階的征兆呢?”
那妖獸不敢再亂動,望著他眼睛里漸漸露出乞求之色。
季有云臉色變得和緩了些,松開了鉗制它的那只手,道:“看來化神不是那么容易當的,不怪你,咱們接下來換幾個人類修士吃吃看。修士不比妖獸,元嬰期的可不是很多,所以你的機會也不多,好自為之。”
說完這番話,他不知從哪里揪出一具尸體來,“撲通”一聲便丟在了水坑里。
紅箋聽說這死者是位元嬰,一顆心早便高高懸起,生怕是哪一位熟悉的前輩慘遭不幸,死在了季有云手上。
尸體入水的瞬間剛好正面朝上露出臉來,紅箋匆忙掃了一眼,死的是個老者,臉上猙獰,死狀可怖,看模樣還真有三分眼熟,是誰?
還未等她認出死者來,水坑里那妖獸已如惡虎撲食般撲上去,抓起那具尸體一撕,看不出它那兩只粗笨的巨掌竟然十分得靈活,這一撕只扯掉了死者身上土黃色的法衣。
那妖獸竟似不打算浪費元嬰修士身上一絲一毫的能量,張開血盆大口,將整具尸體囫圇吞了下去。
季有云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好生修煉,明日我給你帶具活的來。”
妖獸安靜下來,兩只大如燈的眼睛里流露出感激之色,水坑里“嘩啦”“嘩啦”幾聲響,妖獸縮身趴了下去,整個兒沒入水中。
季有云看了看,沒覺出有哪里不妥,回身邁步消失在虛空里。
他走了?
紅箋擔心落入圈套又多等了一會兒,她這時候終于記起適才那死者是誰了。
那是程氏族人,井小蕓的三姥爺程士鷗。
程士鷗雖是魔修,卻正經是一位元嬰強者,魔修修煉的速度快,這位三長老修為不是元嬰后期便是元嬰中期。沒想到便這么無聲無息死在了季有云手里。
這么說程氏族人的藏身之地已經被季有云找到了,季老賊自丹崖宗鎩羽而歸,沒有去找其它宗門的麻煩,這些天銷聲匿跡,竟是去端了程氏一族的老窩。程士鷗死了,程大長老呢?程田和程情情他們呢?是不是都沒能幸免?
老賊還是想著破譯那半部魔文經書吧?
只是季有云就算譯出來,想到這東西是石清響拿回來的,依他的多疑,敢不敢修煉還是個問題。
再說石清響未受傷的時候那么篤定,依他的算無遺策,怎么也不會把真正的《大難經》交出去吧?紅箋越想越覺心癢難熬,只是這些事石清響現在全不記得,她無人可問,只能胡亂猜測。
石清響在一旁干等了半天,不見紅箋做聲,忍不住問道:“那老賊走了,咱們接下來做什么?”
紅箋回過神來,放出神識在后園掃了掃不見有異,突然一個大膽的念頭涌上心來:“看起來季有云很看重這只妖獸,不然也不會將它單獨養在這季氏家廟里,還費盡心機給它找吃的,想叫它晉階。雖然不知道他這么急著弄出一只化神妖獸是要什么,但管它呢,只要是敵人重視的,毀掉準沒錯。我們二人聯手,殺不了化神,還殺不了一只元嬰圓滿的妖獸?”
想到此,她拿定了主意,對石清響笑笑:“咱們試試‘陰陽蠱花鏡’的厲害,宰了那只妖獸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