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菲兒還算有“人性”,既沒讓我下跪也沒揍我一頓,而是給了我一個小時跟老媽撒謊道別。一開始我還有點忐忑生怕謊言太粗糙了,畢竟是現編現用的,經不起仔細的推敲琢磨,沒成想老媽一聽說我要歸隊居然二話不說就往我手里塞行李讓我趕緊滾蛋,就差敲鑼打鼓歡送了:“要不要給你們領導帶點兒土特產,梅干菜蘿卜干咋樣?”我翻了一個白眼:“老媽你還真好意思,就那種不值錢賣相又不好的東西你也好意思讓我帶回去?”“不帶就不帶。”老媽不再提這事兒了,“這次回去好好干,不要再犯錯誤,停職了也不要回來,要主動去承認錯誤知道沒?電視上不是老說嘛,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聽得我淚流滿面:兒子我沒被抓!
逃似的離開老媽的視線,我匆匆上了車。“為什么不聯系我們?”一上車,安全帶都還沒系上,唐菲兒就迫不及待的開始問話。看來這一小時把她憋的夠嗆。
“呃,最近手機老掉。你也知道我這記性不咋的,電話號碼也就勉強記住了家里的。”手機落在十萬大山確實是事實,我回答起來也顯得很坦然,“這回又把我拎回去干嘛,你們平時應該也挺忙的吧,你看你這一趟一趟的長沙杭州來回奔波也挺累的,要不你給林墨打個電話,我們就在電話里聊?”明知希望很小,我還是問道。
唐菲兒開著車,目視前方,表情凝思,似乎在想著怎么回答,一直在上高速前的最后一個紅綠燈口才道:“何令蒼死了。”我和強子對視一眼,強子立馬閉上眼睛裝死,禍從口出,已經被揍成豬頭了,不想再被揍成豬頭他爸。
“哦,那恭喜了,你家墨姐又少了一只蒼蠅,我也少了一個情敵。”我欠了欠身子開著玩笑。看來林墨并沒有告訴唐菲兒我們當時跟何令蒼在同一個地方同一個地點。
唐菲兒通過后視鏡與我的眼神不期而遇:“何令蒼失蹤后,茶語山莊先是把帶何令蒼進山的那個人挖了出來,然后又挖出了沈自康,通過沈自康又挖出了你們。”黃燈閃爍,綠燈亮起,唐菲兒一踩油門,汽車轟鳴著沖向高速入口。
“拔出一個,帶出一串啊。”我嘆道,然后我又想起了林墨那個不清不楚的電話,“我還以為林墨沒跟你說何令蒼當時跟我們在一起呢。”唐菲兒撇撇嘴沒有說話,“何令蒼是死在我們眼前,但當時我也沒辦法,不可能讓我陪他一起上路吧。閻王讓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這都是命啊!”我已經準備替自己開脫了,拼命把何令蒼的死歸結于“宿命論”。
“閻王?誰是閻王?”唐菲兒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企圖,“吳乃定還是孫宗武?”
眼見西洋鏡被拆穿,我只好兩手一攤:“既然知道是誰下的手,那就有怨抱怨有仇報仇,拉上我們算什么事兒?”
“何令蒼是茶語山莊的繼承人,他的老爸何震坤今年已經八十多了......”唐菲兒的話讓我有點摸不到頭腦。
“明白!李雙江跟李天一的關系嘛,都是老來得子,唯一不同的是前者坑的是他爹,后者把自己的命坑沒了。何震坤在女人肚皮上努力耕耘了大半輩子才有了這么一個獨苗兒子,現在把命丟在了山溝溝里不來一出為子報仇,殺人償命的戲碼實在說不過去,下面的人也只好找頂缸背鍋的了。”我目無表情地說道。
唐菲兒健美的大長腿微微一抖,車子就如離弦之箭沖向越來越清晰起來的高速入口。“不去火車站?”我納悶道。唐菲兒快速通過ETC通道:“汽車比火車快多了。”與我而言,只要不是飛機,坐什么交通工具去長沙并不是一個值得糾結的問題。
斗轉星移,日夜交替。紅色馬自達在夜幕下一如既往地疾速奔馳,猶如一道紅色閃電,前方是越來越靠近的陌生未知,身后是越來越遠離的熟悉故鄉,自打上了高速之后,我就再也沒有說過話,反而有點昏昏欲睡,眼皮似鉛重,強子則從裝死真正的睡死過去了,行進中的汽車永遠都是最佳的睡覺點。“你別怪墨姐。”就在我似夢非夢,身處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的玄妙意境中的時候,唐菲兒主動開口道,“琉璃司和茶語山莊同處一城,相互之間早已經糾纏不清,何震坤又是當年的‘天橋八怪’之一,他親自開口向墨姐要人,即使是墨姐也沒辦法......”
“納尼?”我的睡意一下子沒了,動作一大,一肘子頂醒了強子,“李雙江...呸!何震坤也是‘天橋八怪’?”強子正打算發怒,一聽我的話立馬拍著自己的腦袋道:“我想起來了!猴子,還記不記得楊福才楊老二,他是不是提起過這個事兒?”強子這么一說倒是讓我回憶起了楊福才的話:“何震坤是不是叫‘盆禿子’?”唐菲兒點點頭表示默認。
“天橋八怪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自朱晉三提起這事兒,強子就一直憋著。其實不光是強子,我也是心癢癢。
唐菲兒搖搖頭:“時間太久了,而且他們當中隱退的隱退,去世的去世,何震坤是八人中年紀最小的,但也能當我太爺爺了。最重要的是,1949年以后,他們這些人就刻意保持著低調,有的甚至改頭換面隱藏自己,很不好查。墨姐曾經說過,能完整說出這八人的人不超過十個。”
“這么神秘?”強子有點不相信。在他的觀念里,這么拉風的事情不宣揚一下跟錦衣夜行有什么區別?
唐菲兒側了側頭,幾縷發絲趁機覆蓋她光潔的額頭:“要我我也這么做,畢竟干的都是掉腦袋的事兒,影響力太大了很容易被有關部門盯上,抓出來樹立典型了。”我點點頭:“是這個理兒。人怕出名豬怕壯,男怕沒錢女怕胖。不是所有人都是要名不要命的,這行講究的是悶聲發大財。聽你剛剛的意思,還是知道幾個老怪物的?”
或許是旅途太寂寞,或許是純粹不想讓我們睡覺,一個人開車看你們睡覺還是很憋屈的。唐菲兒居然大方的承認了:“我知道三個,這也是因為只有他們三個現在還活躍在前臺,其他五個都已經不在一線活動了。一個是茶語山莊的‘盆禿子’何震坤,一個是你們特課的‘鼻嗡子’白俊升,最后一個就是前幾天剛剛去世的‘醋溺膏’朱晉三!”
“哈?!”我和強子的頭差點撞在了一起,“朱晉三那癟三也是?”因為朱晉三的算計,我和強子到現在心里還是不爽的很,所以直接罵名招呼,轉念一想,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白老頭兒是“天橋八怪”,身為白老頭兒看重信任的朱晉三是“天橋八怪”也不奇怪了。
“木珠紗褂態婆娑,十指一捻算無策。三十妙齡窺天機,人間高唱鳳陽歌。處得穩,算得妙,爬得高,朱晉三是鳳陽人,‘醋溺膏’應該是‘處妙高’的訛傳。”唐菲兒主動替我省下了提問的口水。“三十妙齡窺天機”,如果真的三十出頭就成了天機門的三大佬之一的話,我們被算計倒也不冤。我的心里總算是平衡了一點。人家三十就號令手下了,我三十還在被人號令著,真是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啊!鳳陽,還真是一個人杰地靈的地方啊,隨便出一個乞丐就能當皇帝,據說藍采和也是在這里得道成仙,混成了八仙之一。
仔細一想,就可以發現唐菲兒所說的三個人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身邊均是后繼無人。白俊升高齡復出為的是整頓特課,茶語山莊還能撐著不倒就因為何震坤在那撐著,天機門那邊也是如此,朱晉三一死立馬遭遇滅門,兔死狐悲,估計就是看到天機門的悲慘下場所以何震坤才更加震怒這次何令蒼之死吧。杜偉憲的死成了天機門覆滅的***,現在何令蒼也死了,會不會是茶語山莊退出歷史舞臺的助推器呢?
“是不是他們每個人都是一首詩來著,之前聽彪哥也讀過白老頭兒的詩,誰這么無聊啊,要不幫我也做一首?”強子胡扯道。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嘛。
“好啊!我替你做一首。”我狹促的笑了笑,舔了舔嘴唇,仔細打量了一下強子,虛捻胡子道,“腸粗肚大懶臟讒,只為口福飽美餐。貌丑性溫庸贊許,污食美酒色均貪。”
“哈哈哈!”唐菲兒笑得花枝亂顫,紅色馬自達開的扭來扭去,嚇得前后車輛紛紛避讓不及,叫罵聲此起彼伏。我趕緊摁住她的肩膀,“姐姐,這是高速公路,想死別拖上我啊!”
“他媽的猴子我掐死你!你說的那是豬吧!”強子終于回過味兒來,上來加入戰局,原本就開不直的車子直接走起了“S”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