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老兒果真如唐雀所想一般,不高,約一米三左右,鶴發長垂地,白眉尾部垂至胸,弓著背,右手執了根楠木杖。
唐雀道,“請問土地公公,可聽說過住在桃花鎮子里的陶然?”
土地公公點了點頭。
“那陶然現在何處呢?我又怎樣能找到他呢?”
土地公公道,“桃花鎮便是一處桃花林,卻并非凡人所居之地,其鎮四季如春,桃花不斷,果子也豐碩。陶然是一只桃花小妖,負責運送桃子給山貓一族,通常三日一去,一次運一百個桃。他落腳行程不定,但若是等在‘貓兒眼’,是定能見到其的。”
得了重要消息,唐雀連連道謝,才送走了土地。多虧了雀歌,要不她若要在青梨鄉等,指不定等到何時,說來也巧,陶然送桃,三日一趟,明天剛好距上次第三天,若能提前趕到“貓兒眼”,就能碰到他了。
難事解決,心里格外輕松,唐雀先出街買了些水果糕點什么的做貢品,回土地廟后擺上桌,又燃了三支長香,請土地儀式才正式結束了。
“貓兒眼”是附近著名的一眼山泉。為什么著名呢?因為其清澈至極,似貓的眼睛一般,泉水從峭壁里悄然流下,在低處匯成一個泉眼,形狀也如貓眼般,看著水清見底,卻又幽深,一條腿根本伸進去根本觸不到底。當然更奇的還是貓兒眼的泉水,甘甜可口,解暑消渴,夏天涼爽,冬天溫暖,一年四季供水不斷。更有傳聞說其為一神仙所鑿,久而久之,更富神秘色彩了。
雖得知陶然必經貓兒眼,但又不曉得具體時辰,唯恐錯過,唐雀就只睡到了寅時,匆匆地起床洗漱,趕往貓兒眼去了。這次依舊是找了截樹干使了“陸行符”,另外雀歌也跟著同去了。
天還未亮,空氣里濕意頗濃,地上的草堆花叢里盡是露珠,還有蛐蛐兒的叫聲。黎明前空氣有些涼,樹干行得又快,不一會兒唐雀就感到冷了,于是搓了搓胳膊,打算轉移下注意力,就問雀歌,“小雀雀,怎么你也跟著來了?是不是看我如花似玉美麗可人所以不放心?”
雀歌沒有答話,只默默地用關愛的眼神再次望了唐雀的腦子一眼。唐雀自討了沒趣,就撇了撇嘴。
待到天邊兒破了一線白光,黑暗便漸漸漏去,雞鳴在山野中響起,那葉上的、花上的、草上的露珠開始盈盈閃著光了,遠目一眺,視野開闊。
黎明到來,唐雀也終于到了貓兒眼。
貓兒眼生于峭壁,周遭是一片樹林子,空曠怡人,鳥鳴清脆。唐雀見那泉水粼粼,清澈仿若無一絲塵埃,沒有風,水面如鏡,不細看怕是不知道這里有眼山泉。這樣看著,心下好奇,就撩了把水,飲之果然甘甜可口,仿佛把五臟六腑都清洗了一番,周身都舒暢起來。
唐雀又連飲了幾口,最后順帶洗了把臉,氣清和順,心情止不住地好起來。因提前備了干糧,就順地一坐,取了塊兒燒餅出來,當做了早餐。
待到金烏初升,林子里仿佛被點亮了,細嫩的綠草地被覆了層金粉,貓兒眼的泉水也搙了把金,忽而有陣清風過了,樹葉“沙沙”作響,貓兒眼動起來,泛了條條金線。草地里雜生了許多草本地被,唐雀坐在了幾叢打碗花里。此時的花綻開了花瓣,粉潤的顏色如羞答答的少女,伏了一地,雖不是名花,卻自有一番美趣。雀歌也臥在花堆里,格
外好看,尤其那對兒綠眸,盈盈的,陽光下不似螢火了,似一汪綠湖。
與它四目交接時,許是周遭環境過好,唐雀覺得這一瞬間,可能就是永遠。
只是等人確實是件磨人的事兒,更何況沒有什么能來打發時間,唐雀從坐到站,再到坐,最后躺了下來,開始看天上的云彩。頭頂的合歡樹枝葉茂密,唐雀看了會兒,又一片片數起了葉子,最后眼皮子開始上下打架,終于支撐不住,睡去了。
睡著后做了一個挺好的夢,夢見桃花盛開,滿天滿地都是飛舞的花瓣,她高興地如一個小孩子,蹦蹦跳跳的,一會兒跳舞一會兒轉圈,跳著跳著花瓣里出現一道頎長的象牙白身影,牽住了她的手。隱隱約約的,只看到一雙比桃花還要美上幾分的眼睛,眼眸深邃迷人。
唐雀是被雀歌拍醒的。
貓爪子毫不留情地把她從夢里帶出來。唐雀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擦了擦口角,發覺雀歌正示意她往后看去。方回過頭,一道清瘦的身影就映入眼眶——可不就是陶然嗎?依舊是短衣長褲白幫布鞋,戴了頂笠帽,肩膀上掛了根扁擔,兩頭各挑了個筐,里面兒滿當當的桃子。
唐雀忙起了身,遠遠就沖他打了招呼,“陶然——陶然——”
陶然聽到聲音,停頓了一下,隨后定睛一看,招了招手,加快步伐過來了。他的面貌依舊秀氣靈動,因著“桃花妖”的身份,皮膚極好,粉覆白,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見到唐雀,他笑了,右頰的小酒窩旋了出來,“姑娘,是你呀!方才我還在納悶是誰喚我呢。原來你已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卻還不知道你的姓名呢。”
唐雀在自己手心里劃拉了幾下,寫給他看,“我叫唐雀。唐——大唐的唐,雀——黃雀的雀,至于道號,就不說了罷。實不相瞞,我是有事有求于你,故才擅自問了土地公公,得知你三日送一次桃給山貓一族,必會經過貓兒眼,這才尋了過來。”
陶然搖了搖頭,“我自然不介意這些,只是唐雀你找我……咦?”他忽而注意到了雀歌,將扁擔放了下來,蹲下身子打量了雀歌一眼,“這……這莫非是雀歌大人?”
雀歌……大人?唐雀狐疑,低頭看了雀歌一眼。
雀歌睜開眼,搖了搖尾巴。
于是陶然興奮起來,“果真是您……雀歌大人。唐雀,你是和大人一起的?那想必你便是白云觀的道人了,如此一來……如此一來知道我的名字身份也并不奇怪了……”
唐雀愈發狐疑,看向雀歌,雀歌卻無視。
陶然道,“既然如此,這‘求’是必須要幫了,唐雀,你且說說罷。”
疑問暫時擱了一邊,唐雀道,“我聽聞你是來自桃花鎮的,桃花鎮四季如春,非但桃子不斷,桃花也不斷,因我有個任務,與桃花有關,就想向你求點兒桃花。”
“原來如此。這可是舉手之勞,我自然要幫。不過我還需將桃
子送往山貓鎮去,費點時間,不能立刻帶你去桃花鎮。這樣吧,你且先在這里等上一等,我很快便回來了。”
唐雀自然點了頭。一想到任務有望完成,心里輕松愉悅許多,就坐在了貓兒眼旁,揪了根狗尾巴草玩兒。
陶然去山貓鎮,先走到貓兒眼的峭壁前,那壁又高又陡,爬了不少爬山虎,他徑直走往東方,在爬山虎叢里摸了一摸,最后竟掀了開,走了進去。原來這山貓一族居在山貓鎮,而山貓鎮便藏在貓兒眼后頭。
唐雀摸了摸下巴,突然明白了——這貓兒眼恐怕就是山貓族的杰作。
而雀歌,在幾年前剛到白云觀時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吸引了許多山貓,多到什么程度呢?曾一群山貓到晚上就聚集到白云觀附近“喵喵”直叫,擾得人不得好眠,最后還是南君然有辦法,在附近設了個簡單的傳送陣,山貓只要一來就被傳送到別處,久而久之的,也就沒貓來了。
唐雀覺得雀歌在貓族里應是個美女子,那一群山貓肯定是它的追隨者,聯想到上一世自己那可憐巴巴的桃花運,不免有點眼紅。其實想到這兒,就知道雀歌應是一直與山貓族有聯系的,畢竟“雀歌”這名字就是近一年左右取的,至于陶然知道“雀歌”,很明顯是他往山貓鎮送桃子送得久了,自然而然地聽說了。
總結出來,就是他倆知道互相的名字身份是有據可源的。
唐雀的小腦瓜轉動了許久,將這些信息整理出來,禁不住給自己點了一個大大的贊。低頭看看雀歌,愈發覺得其是一只“心機喵”,就搓了搓手,準備……
雀歌忽而睜了眼,直直看向她。
準備掂耳朵的手順勢就摸向它的頭,揉了揉,笑道,“你真可愛……呵呵呵呵!”然后在心里面把自己的臉抽了兩下。
等了約摸十五分鐘,陶然挑著空筐,從那峭壁里出來了,沖唐雀揮了揮手,“已好了,接著要回桃花鎮,唐雀,我們這就出發吧。”
唐雀點了點頭。
早晨的空氣清新,陽光又好,山里的景色就分外迷人。從貓兒眼出發到桃花鎮,需兩個時辰的腳程,著實不是段短距離。路上唐雀向陶然詢問有關桃花鎮的事,陶然道,“其實原先桃花鎮只有一棵桃樹,便是我們的祖上。祖上初為一株小桃樹,野生在了外面,無人照料,那次連續幾月不下雨,祖上幾乎要枯萎死去,忽而路過一個道人,可能起了憐憫心,道人就施法喚了片雨云,將祖上救了回來。祖上遇道緣,有了靈性,被雨淋過的那塊兒地也成了寶地,歷經了百年,繁衍了一片桃花林,后來子子孫孫承襲了靈性,被寶地所養,都幻了人形,桃花鎮也就由此而來了。”
桃花鎮藏在深山中,若是有人無意路過,只會以為是片桃林,若是懂術法的人路過,便會進了桃花鎮。唐雀跟著陶然穿過一片又一片林子,翻了一座又一座山頭,倆人聊著天,時不時歇上一歇,最后爬上一座小山后,往下一看,見谷底一片艷麗的胭脂毯。
“到了,底下便是了。”陶然這樣說道,笑了笑,右頰的小酒窩也旋了起來。
唐雀搭眉一瞧,見那桃林如煙如幻,重重桃紅色交疊,風兒一拂,波浪般起伏蔓延,就如一張素帛,澆了水,再潑了層胭脂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