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歌著一身墨黑的斗篷,頭發高高束起,因身材高大修長,將簡單的斗篷襯出一股不俗之氣。冰為天玉為地,他傲立在風雪中,鬼斧神工般的面容顯出一絲倨傲,似雪花雕刻而成的藝術品,讓人不敢直視冒犯。他垂下眼睛,那對兒綠眸只淡淡瞥了唐雀一眼,就側過身子,從她旁邊走了過去。
唐雀本被他一瞥,有點小緊張,見他走過去后,方松了口氣。不料就在她欲抬步離開時,雀歌忽而停了步子,在后叫住她,“站住。”
低沉有磁性的聲音,登時就把唐雀定在了原地。
雀歌踏著雪毯走了回來,盯了唐雀幾眼,鼻子微微動了動,修眉輕蹙,“你身上怎會有鼠輩的味道?”
唐雀后背立馬冒了一層冷汗。
怎么辦?露餡了,這貓鼻子怎么那么靈?不對,貓鼠為敵,要是他知道了鼠白……唐雀不敢再想下去,握緊了手,打算裝聾作啞糊弄過去,“什么鼠味?是你聞錯了吧?今天風雪比較大,可能太冷了,你的鼻子有些敏感。哦!對了!上次陶然不是給你一筐桃花醉么?在我那兒堆著呢,我都忘了這茬了,你等等,我去把酒給你拿過來。”
說完也不管雀歌什么反應,忙撒丫子溜回了朱雀院。
回到了東廂,鼠白見唐雀急急忙忙慌慌張張的,禁不住問,“大仙,可是發生什么事了?你的臉色怎生這樣蒼白?”
唐雀將門緊緊閉住,又上了閂,背靠在門上,沖鼠白擺擺手,“你先藏起來!現在有點危險,先不要露頭。”說罷上前去,鉆進了床底,將余下的二十壺酒盡數擺了出來。所幸酒壇子并不太大,成長橢圓形,像壺,沒一會兒唐雀就將它們全拎了出來,又將放在櫥柜里用來裝酒的筐子拿了出來,將酒擺了進去。
鼠白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也沒有多問,乖乖地躲進了床底的竹籃子里。
收拾好后,唐雀才開了門。一抬眼,雀歌就站在朱雀院口,唐雀心臟一跳,提著筐踏進雪地,推著到了他面前,“諾,就在這兒了,既然你過來了,就由你把筐提走罷。”
雀歌垂眸瞥一眼筐子,道,“少了。”
唐雀撓撓腦袋,舔了舔因緊張有點發干的嘴唇,“這……這不是因為我不小心,今上午掉了本書在床下,本來想用掃帚把書掃出來,哪知不小心將酒掃倒了,打了十多壺。是……是很可惜,但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莫要在意……不然,我可以賠償,山下也有賣酒的……”
雀歌一手拎起了筐子,往內看了看,道,“買的了桃花醉嗎?”
唐雀啞然。
但他也沒再強求,只接著說了句“以后小心點”,便拎著筐子轉身離去了。唐雀看著他逐漸遠去挺拔的背影,舒了口氣,一抹額頭,才發覺方才滲了冷汗出來。
回到屋里后,鼠白小心翼翼地從床底探出頭來,細細的聲音問,“大仙——方才可是有什么人來了?”
唐雀點點頭,“嗯……是,是只貓,不對,人……罷了,反正即是貓也是人,他鼻子很靈,差點就發現了你,所以我方才拿了桃花醉把他支走了。鼠白,近幾日你就躲在我這屋里吧,千萬不要出去,免得被人發現,當然,若是有緊急情況,
比如誰闖了我的屋子,你就往外逃……”
鼠白輕輕點點頭,又彎身朝唐雀行了一禮,乖乖地回到籃子里去了。
接下來幾日倒是無其他人來朱雀院,鼠白藏得又好,是以未被別人發現,唐雀一日三餐的給她帶食物,若做了點心什么的也都會給她帶,所以幾個星期后,鼠白漲了些膘,身體豐盈,顯得愈發可愛了。
本來寂寞沒人陪的唐雀終于找到一只玩伴,還是會發聲的那種,自然是打心里喜歡鼠白,相處久了,發覺鼠白不僅僅是動作像人,聲音似人,就連那腦袋瓜里裝的東西也不遜于人,盡是些新奇有趣的故事。唐雀與她聊天,一人一鼠,一句接一句,聊得甚為火熱。
這日唐雀端了一小盤牡丹餅進了東廂,拉了凳子坐下,將手爐煨在了懷里,鼠白瞅見她回來了,也爬上了桌子。唐雀遞了塊兒餅給她,問,“鼠白,現今到了化雪期,天兒又冷了幾分,夜里睡得可還好?會不會冷?”
鼠白伸手接過餅,咬了幾口,眨了眨大眼睛,“著實是有些冷,前幾日我還可仗著這身皮毛御寒,近幾日夜里睡眠卻愈發覺得冷,原是到了化雪天么……”
“嗯……這樣吧,我再給你墊幾層褥子……對了!我還有些舊衣裳,壓在櫥子里許久了,沒地兒用。雖說不精通,我還是會些針線活的,要不就用這些舊衣服給你改幾件小衣,將就著穿幾天,御御寒?”
唐雀這樣說,主要還是想起自己以前尚是少女的時候,有個心愛的芭比娃娃,雖然那時小,卻總是動手給娃娃做些衣服,久而久之,做些小衣小裙的已不是難題。想起了這茬,難免就有些手癢,想給鼠白也添幾身衣裳。
鼠白想了想,道,“謝過大仙,只是小女子有這身皮毛,也著實用不到衣裳。其實……欸,但是可以請大仙為小女子做件斗篷,不知大仙可否愿意?”
唐雀連連點頭,“可可可,就做件斗篷也行。”
牡丹餅還剩了幾個,唐雀和鼠白先將它分吃了完,又飲了些熱茶。通身暖了,唐雀就取了舊衣與針線籃出來,量了量鼠白的肩寬身長,比對著自己的斗篷,即時的就動了手。
裁布、添絮、縫紉,不過一個下午,一件小巧的斗篷便制成了。鼠白穿了這件雪青色小斗篷,甚為合身,整只鼠又襯得可愛許多,唐雀越看越喜歡,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耳朵。
鼠白忽而眨眨眼,自帽下微微探出頭來,道,“大仙,小女子有一事相求。眼看冬季也將過去了,小女子……小女子雖為鼠輩,卻是愛干凈的,如今已有近半月未嘗碰得浴湯,渾身只覺不適,今日出了太陽,天氣也算得晴好,小女子就愈發想沐浴,不知大仙可否應允?”
唐雀也眨了眨眼,心里覺得新奇——這鼠白未免太像人了些。不過只是個沐浴的小小要求,唐雀自然是應允的,于是道,“自然可以,愛干凈可是件好事。那我去灶房給你燒些水,嗯……再尋個舊桶給你做浴桶罷,但是桶好像有些大……”
鼠白笑道,“不不不,不要小桶,小女子需借用大仙的浴桶,那樣才可洗得干凈,勞煩大仙了。”
我的?唐雀有些吃驚,但看她又不像開玩笑,于是琢磨琢磨,也就點了頭。再于是后面唐雀去了灶房燒水,整整一大鍋,又
將自己的浴桶洗刷了番,擺到了屋子中央,還準備了一個舀水瓢、一小木盒的澡豆。待水燒好后,摻了冷水,裝進浴桶里,一切也就準備就緒了。
唐雀道,“準備好了,那么……我是不是該回避了……”
鼠白輕輕點了點頭,隨著點頭動作,周身忽而騰了一股白煙,繚繚繞繞,飄渺虛無,接著就如唐雀所預料的一般,煙散了,一披著雪青色斗篷的嬌媚女子便出現了。
只見這女子膚白、發黑、唇紅,兩彎柔柔遠山黛,一對兒粼粼秋波瞳,俏鼻頭,尖下巴,那上唇中央翹起一顆唇珠,下唇微厚,極為性感,而那一對兒眼睛更是不得了,一顧一盼間勾人心神。往下看,身段玲瓏,凹凸有致,尤其是那對兒酥胸,豐滿圓潤,于斗篷中隱隱若現。
如此尤物,即便唐雀同是個女子也有些把持不住,就忍不住擦了擦鼻子,有些羨慕有些贊嘆地把鼠白再打量了一遍,才發覺她美得妖嬈,身量卻并非很高。唐雀粗略估算了一番,自己大概一六五左右,她還要比她再矮一些。
鼠白往前走了幾步,身姿柔軟盈盈,微身朝唐雀一禮,“謝大仙成全,勞煩大仙了,小女子在此謝過。”
唐雀擺擺手,“不……不必客氣,你趕緊洗澡吧,趁著水還熱,別等會兒涼了,容易感冒,我……我到外面去,記得,把門窗的閂上好。”說罷不等鼠白回應,就躥到了屋外。
不多時,屋里傳來一陣上閂聲,接著是“嘩啦”的入水聲,再是撩水聲。唐雀估摸著鼠白已經開始洗澡了,在門口踟躕了半晌,覺得自己現在無事可做,實在無聊。這樣吧……不如去練功臺練練劍法。
南君然給的劍法冊子唐雀只翻了幾頁,近幾月也未認真練習過。于是就從珊瑚珠里摸了冊子出來,一路去了練功臺。
練功臺的白梅開得美麗,臺子上的積雪也不知被誰掃了干凈,近日沒有落雪,是以堆在旁邊的冰雪正漸漸消融。唐雀到了練功臺后,先將拜師禮那日獲的寒光劍拿了出來,照著劍法,一頁一頁地練,直到將第一式記熟了才罷休。
之后唐雀持劍凝氣,面朝梅林,輕輕朝前一揮,登時劍氣直奔梅林而去,掃了一叢花瓣下來。
漫天飛舞的花瓣,奪目而美麗。
唐雀本想著可能會從中窺見一襲象牙白的身影,或者是一對兒桃花般好看又深邃的眸子。于是一抬頭,正好對上了那對桃花春水眼,心跳禁不住漏了幾拍。
南君然站在廊下,顯然是來了有段時間了,跟唐雀對視上后,他勾起唇角,“很好,清瓶。學得認真,動作也標準許多,我很為寬心。”
唐雀紅了臉,“師兄,好……好巧。”
“我是特意過來的。近幾日清瓶怎么不去青龍院了?我發覺好幾日未見你身影,今日本去了七星塔,再打算去朱雀院尋你一趟,正好看到你在練劍,便過來了。”
“哦……只是,只是最近因化雪,天兒冷,就有些倦怠,整日里恨不能窩在床上,才未去青龍院的。不過師兄放心,該看的書我還是有看的。”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最后南君然指導了唐雀一番劍法,方離去了。
唐雀心里估摸著鼠白也已洗完澡,就喜滋滋地回了朱雀院。東廂門閂已經收了,唐雀輕輕地推門就進了去,一進屋,滿鼻子都是澡豆的香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