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白云觀時,清水對唐雀有些小小賭氣,氣她不幫穢說話,唐雀解釋了很久甚至編了一套天上地下君王之類的道理,她還是不甚高興。末了唐雀只得感慨,畢竟清水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感情占據主線意識也正常,便只好把哄她的功夫用在了早飯上。
煮了倭瓜茶,蒸了茄子,又烙了又薄又香又軟的雞蛋餅,青龍院的師兄過來領飯時唐雀還給他們各煮了一個雞蛋,清玉的食盒里特意多放了一個。最后用剩下的材料給清水烙了幾塊倭瓜絲餅,香噴噴,帶微微甜味,熱乎乎的極其好吃。清水本就不是記仇的人,吃了愛心倭瓜絲餅,賭得氣便煙消云散了。
隨著月亮一天比一天圓,終于迎來了七月半鬼節。許是在白云觀待上一段時日,且練過法術的緣故,這天唐雀明顯感覺到空氣稍濁,一股子說不明道不清的感覺壓在心頭,隨著時間推移,感覺就越明顯。待傍晚夕陽欲垂時,天空染得似血般艷紅,平白帶了絲詭譎色彩,不比平日暖融融的色調。
唐雀抱著穢,叫上清水,倆人同去了青龍院。南君然早早等在這里,從她們手中接過穢,叮囑了幾句,無非是晚間不可出道觀,不可隨意亂跑之類。
金烏西落,玉嬋東升。七月十五的圓月終于掛上了天幕。
半夜時分唐雀忽被風聲驚醒,睜眼一瞧,見窗外月亮竟隱隱帶點血色,橘紅月光流淌下來,平白添了幾分奇詭。屋外梧桐被急風吹得“嘩嘩”亂響,涼意乘著風擠進屋子里。
一想起今夜便是七月十五,閻羅殿開,百鬼夜行,也不知外界是什么奇景,心里不免有些小小好奇。但更多的是對未知的恐懼,在這深夜尤為強烈,唐雀便縮進被窩,強迫自己睡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正迷迷糊糊的時候,忽聞一陣凄厲的長嘯。這嘯聲斷斷續續,聲響并不太大,說是嘯聲,更似強風過隙,故未把清水驚醒。唐雀仔細一聽,覺得聲音似從白云觀后頭傳來,約摸著應是后山頭有獸呼嘯,便也放了幾分心。只是心中著實有些駭然,便偷偷溜進清水的被褥里,摟著她睡了。
不一會兒,困意襲來,便沉沉墮入夢鄉。
七月十五夜平安度過后,日子便飛也似的過去。清淡無奇,悠閑散漫,不知不覺,月兒又眉彎了,桂花兒悄悄綻了骨朵兒,八月也就來了。
這半月來雖無甚大事,唐雀卻因為跟清水修煉,術法大有進步,比如已能熟練使用“火符”“水符”,燒火煮水不再是難題。也學會了“瞬移術”,就是不能瞬移到很遠的距離,頂多能從朱雀院到正院大殿。
說到大殿,就不得不提一件事兒。白云觀素來都會在每月挑幾日接待香客,但因近些日子負責來賓事宜的三長老清空道長閉關打坐,故連續仨月未迎香客。今兒道長出關了,把眾弟子集聚太清殿,簡單說明了注意事宜,便敲定八月五日開觀。末了眾弟子回各自小院兒,唐雀方走出殿門,袖子忽而
被扯住了。
轉身一瞧,清玉正睜著倆大眼瞅她,白嫩嫩的小肉手還扯住她袖子。唐雀摸了摸胸口,問,“小……清玉小師兄找我可是有甚么事么?”
果見他兩秒內紅了臉,低聲道,“清……清瓶,我近日到山谷修煉,見谷底生了棵桂花樹,現今已結了花苞。以往我曾見過尋常人家制蜜桂花,有幸嘗試,覺得甚是好吃,但如今已忘卻它滋味,便想問你知不知曉這蜜桂花的做法。若是知道,待花開了我便去采摘些,把它制出來,也好同大家一起嘗嘗……”
蜜桂花?唐雀敲敲腦袋,思索了會兒。記得前世有一次放國慶,她乘車回了趟老家。彼時中秋剛過不久,奶奶家的月餅剩了不少,那天唐雀正躲屋里看電視啃月餅時,奶奶蹣跚著進來了,遞了個玻璃瓶給她。這是唐雀第一次見到蜜桂花,奶奶說蜜桂花可是做桂花糕不可或缺的材料,見唐雀沒啥事兒做,就喚她一起做桂花糕。在廚房蒸糯米粉的時候,唐雀一時好奇,問了蜜桂花的做法,奶奶便詳細地教了。后來的桂花糕有奶奶相助也做得極是美味,那天唐雀嘚瑟得不行,回去就給爸媽展示了新學的手藝。
一想起奶奶,心里不免有些難過,唐雀忙眨眨眼,對清玉道,“我以往倒是做過蜜桂花,只是時日久了,記得不甚清楚,但若嘗試嘗試,也是能做出來的。”忽而轉念一想,想起在這里似乎從未見過桂花糕,想必是還未發明出來,唐雀摸摸下巴,在腦中搜索了會兒,最后打個響指,決定再試試把桂花糕做出來。
清玉見她答應,眼睛閃亮著,小唇一勾,使勁兒點了點頭,“那就這般說定了!到時我去摘些花兒,咱倆一塊兒做出來,若還有什么可需的材料盡管說,我到山下買回來。”
他一笑,若三月暖風,天然治愈,唐雀的心情就被感染著好了,忍不住也是一笑,摸了摸他的頭,“好,就這般說定了。”
小清玉蹦噠著走了后,唐雀才回朱雀院。一進院子,便見清煙清雨倆人準備著要出門,忍不住問道,“兩位師姐這是要到何處去?”清雨解釋道,“這不是將要開觀迎善客了?素來白云觀開觀便會有倆弟子下山,在那六角亭里擺一張香龕,放香爐燃香,以告示百姓可登山入觀,上香祈福。這月是五日開觀,故需燃五支短香,待香燃盡,便又到了閉關之時。今次是輪到了我與清煙同去燃香。”
原來如此。唐雀點點頭。
白云觀規模不大,名聲卻在這赤縣神州遠揚,若一開觀,那香客必是絡繹不絕的。清水曾跟唐雀提到過,說白云觀歷史悠久,莫說她,就連三大長老也是不知其存在了多久,又換了幾代觀主的。后來唐雀一想,覺得起碼也得五百年以上,指不定漢朝時就有了。這么一想,心里更添肅穆。
又過兩日,終于迎來了八月五。這日一大早全院的弟子都早早起了床,統一的道袍高髻,迎著曠天金云,風姿翩翩,著實不俗。除了大麻雀稍稍
有點兒緊張,行動跟不上外,其余一切都自然而然地進行著。
身為首席大弟子清和師兄的南君然自然是弟子里的主管與頭面,他先去開了觀門,再率領一眾弟子入“練功臺”——便是白虎院后的院子,只有一座高臺,一條行廊,供弟子修身習法與休憩之用。眾弟子今晨便要立于練功臺靜養感悟,以平心靜氣,迎善客。
待太陽露出金角,濃厚云層肅然于天幕滑過,第一批香客便踩著山路到了。老人童子、善男信女結伴而到,陸陸續續從山腳而來,三大長老肅立太清殿中,偶爾有信客燃完香,拜完老君,便找三位道長問卦,以解惑、求姻、知命。還有善客身世顯赫,抑或家產豐盈,往功德箱里投了不少香火錢。另有兩三小童懵懂好奇,結伴在觀里游逛,到了練功臺,見一眾弟子修身,不禁好奇,便擠在行廊觀看。
約摸半個時辰后,修完身法,眾弟子才散了。唐雀跟著清水回朱雀院時,路過白虎院,見清玉正被幾個女善客圍著。許是那些善客見清玉可愛喜人,不住往他手里塞些糕點小吃,清玉臉紅彤彤的,又緊張又害羞。還有位面目慈和,裝扮矜貴的端莊婦人與夫君相攜路過,見了清玉,喜歡的緊,便悄聲對夫君道,“若我肚里這孩兒與那小道士一般喜人兒,我便也無甚遺憾了。”往下看,才知她已有身孕,想必此行是來求子的。
回到朱雀院時,正趴在梧桐樹下休憩的穢看到唐雀清水回來,甩著尾巴過來迎接,嚇得清水趕忙上前抱住它,“哧溜”閃進屋內。唐雀隨后,關緊了門。清水語重心長地對穢道,“你這小家伙可不許亂跑!這尋常百姓哪見過如你這般稀罕的小獸,受驚嚇算是輕的,若把你捉了去,關起來,當做妖孽可怎生是好!”
一番話說得穢在她懷里蹭了蹭,搖搖尾巴,想是聽懂了,便乖乖臥在了床上,沒有再外出。長老與弟子們居住的院子是不對外開放的,但若有善客急需用茅房倒是可以進院里借用,朱雀院的茅房坐落在院東南角,一上午便有婦人小女陸陸續續地來借用。晌午觀內備了齋飯,一眾善客集聚白虎院用齋,齋飯一波一波地運送,因青龍院的四個師兄也過來幫了忙,倒是沒有過于勞累。下午陸陸續續有善客離觀,唯有遠道而來,好不容易等到白云觀開觀的善客留宿,白虎院便滿當當地住了人。
第一天開觀平安度過,夜里風柔樹靜,一夜好眠。
翌日太陽初升,留宿的善客食罷早飯,三三兩兩地下山了,不多時又迎來一批新客。
巳時初刻的時候,有仨人遠遠從那條小山路行來,在眾人中格外顯眼,只因他們皆是統一道袍盤髻,中間一人頭戴黃冠,左右兩人結了逍遙巾。唐雀彼時正在正院與善客交流,這三人跨門進來時一股不和之氣迎面撲來,唐雀一抬頭,頓時就歪了鼻子斜了眼——只見那中間戴黃冠,著道袍的男子三白眼、方正臉、右頰還生了顆大痦子,不是那褚門人又是哪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