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被冰水一激,混沌的思維這才蘇醒過來,看著水里暈開的大片紅色,他的腦子告訴他木魚受傷了,他要趕緊把木魚救起來,可是他的腰部以下卻怎么也動不了。
疘他用力伸長手臂去抓水中垂在自己眼前的手,指尖卻一連三次擦過,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張杌尋逐漸往水底沉下去。
他拼命劃著水,想要游過去把張杌尋撈上來,可是他只有一只胳膊能動,他追不上張杌尋往下掉的速度,潭水很深,很黑,他看不見張杌尋掉到什么地方去了。
怎么辦?怎么辦?他的心里涌上無盡的絕望,胸口的窒息快要將他淹沒了,他抓不住木魚,一如那時候他抓不住班長的手,沼澤里有東西,它們在拖著班長往下沉,班長還活著,可是他抓不住啊……轟的一聲,班長引爆了手雷,烏黑腥臭的泥漿鋪天蓋地,他被爆炸的沖擊掀飛了出去,撞在一塊堅硬的石板上。
眼前所有的光在最后都消失了,木魚也消失了。﹉﹉﹉﹉疘
“還沒有找到么?”轟隆的雷雨聲中,解雨臣緊鎖眉頭,站在帳篷門口,手里的電話因為過度使用已經有些發燙。
“再調一批工程隊來?!闭f完這一句他就掛掉了電話,徑直走進雨幕,邊上的手下趕緊追過去將傘撐在他頭頂。
雨很大,一起被雇上山的獵戶們都說這是入秋以來巴乃最大的一場雨。
山口裂縫里,不斷有人進出搬運著石頭,吳家人解家人都在幫忙。通道已經完全坍塌,這里運不上來大型挖掘機器,他們只能靠人工挖掘。
疘雨水順著淺坡灌進山洞,里面的人完全是浸泡在泥水里,累的精疲力盡,但沒有一個人放棄,他們不敢放棄。
“快!”有人驚呼道,
“這里有人被石頭砸暈了,把他抬出去!”一陣糟亂過后,山洞里的人少了四分之一。
解雨臣過來的時候,又一批伙計被換下去,上來的人都癱軟在地上,被其余的人抬到一邊的帳篷里休息。
“小九爺!”一個解家管事的伙計上前,
“爺小心些,這邊剛才又塌了。”解雨臣點點頭,走到山洞另一邊往下看去,
“吳邪他倆還沒出來?”疘
“沒有?!苯饧一镉嬆税涯樕系挠晁?,道,
“勸過好幾次,他們一直不肯出來,潘爺剛才也下去了。”
“爺,這么下去不行,雨沒有半點要停的跡象,用不了半個小時,水就會灌滿整個洞穴。”解雨臣緊皺眉頭,對伙計道,
“拿一套裝備給我,我下去勸他們。”管事伙計大驚,急忙想阻攔,
“不行的爺,這里面太危險了,還是我下去吧?!苯庥瓿汲涠宦?,走進帳篷換上潛水裝備,然后順著繩子滑進洞穴。
洞穴內部的坡度朝下,是一條直通的管狀石道。解雨臣往里面游了二十幾米,鉆出水面,穿過人群。
疘洞頂距離波動的水面只有半米的空間,他看到吳小邪和胖子渾身裹滿了泥漿,一次又一次鉆進水里,徒手去挖堵塞在石道內坍塌下來的石頭。
吳小邪的肩膀不知何時被尖銳的碎石刮破,血早就被水泡沒了,傷口青紫發白,護目鏡后面的雙眼布滿血絲,他的精神已經到了崩潰的臨界點,狀態完全陷入了瘋魔。
胖子身上也破破爛爛的,赤著膀子泡在水里,兩條胳膊和肚皮上都是蹭出來的口子,他似是感覺不到疼痛。
解雨臣知道兩人眼下的情況壓根沒法交流,直接游過去將他們敲暈了,然后招呼跟在他后面下來的管事伙計幾個一起把人帶出去,自己去勸潘子。
“這里很快就被水淹沒了,吳邪沖動,你不能跟他一樣,你得為你身后那些伙計的性命負責,他們不能白白陪著你在這里送死。”解雨臣的語氣很冷,他知道這樣的話對潘子這樣的人來說最有效。
潘子的動作頓了頓,抬起頭來,解雨臣一時分不清他臉上的那是泥水還是淚水,他的神情是一種難過到極致的悲傷,眼神已經崩潰了,仿佛有什么在這一刻重組后又再次塌陷了。
不到兩天時間,他的頭發居然已經白了大半。疘絕望與悲痛無聲蔓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靜默的看著他。
潘子緩緩抬起手捂住臉,喉嚨里傳出一聲壓抑的悲咽,他哭不出來,腦子里炸開無數的聲音在告訴他,
“木魚死了——”
“木魚真的死了——”木魚被他害死了!
“是我害死了木魚……”混沌許久的腦子在這一刻清晰的將這一事實傳達出來。
為了找三爺,他害死了小三爺的兄弟。疘沉悶的雷聲回蕩在山洞里,雨水還在不斷往里澆灌,很快便淹過了眾人的胸口。
所有人都緘默著,他們都沒動,都在靜等著吩咐。
“退出去?!迸俗由硢≈曇?,
“都退出去,等雨停了再挖?!彼腥顺烦隽硕囱?。第三天,暴雨終于停了。
吳小邪他們都不相信張杌尋會出事。
“他怎么可能會死,他可是張家人,他可是張杌尋!”疘
“小哥你說是不是,木魚怎么可能會死,他那么厲害,他都能在密洛陀的包圍中跑出來,怎么可能簡簡單單就被一潭水給淹死了……”小哥卻始終沉默著,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
吳小邪心里就是一涼,因為這意味著,小哥無法確定。連小哥都無法確定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張杌尋能否活著。
木魚現在的處境肯定很危險。解雨臣調來的工程隊從早上就在抽水,吳小邪他們就在邊上等著,每個人的內心都是焦灼的,時間過的越久,張杌尋生還的希望就越小。
即使他們再不相信,但他們不得不承認,張杌尋始終只是凡人之軀,失血過多他也會死。
疘而最讓吳小邪和胖子兩人接受不了的是,他們在外面沒等到張杌尋出來,便又返回溶洞,結果只從水里撈到了潘子。
但他們沒看見張杌尋,水太黑了,他們誰也沒有看見張杌尋當時就在水底。
他們錯過了最后救張杌尋的機會。
“最后快出來的時候,有人偷襲了木魚?!迸俗拥吐暤溃樕系谋匆呀浫侩[藏了起來,整個人變得沉默的可怕。
“是誰?哪個狗日的?”胖子赤紅著眼睛問他,眼神看起來隨時能撲上去殺人。
“不知道,我只看見木魚流了很多血,那一片水都染紅了。”潘子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的回憶那一段。
“是槍,有人朝木魚開了一槍,木魚當時背著我,完全沒有防備,那一槍傷的肯定很重,木魚……木魚是帶著我爬進水里的,因為失血過多,他沒有再浮上來?!悲I這段回憶和記憶中的某一時刻重疊起來,潘子閉了閉眼睛,呼嘯而來的無力感幾乎將他淹沒,他的手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你沒有拉住他嗎?”他的手忽然被攥住,力氣很大,吳小邪的眼睛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模糊了,他只能緊緊的抓住潘子,只有這樣他才能抓住最后一點希望。
“小三爺……對不起……”潘子臉色蒼白的垂下頭。吳小邪渾身一震,像是終于接受了這個事實,蹲在地上,各種復雜的情緒一下涌上來,眼淚終于掉了出來,他滿腦子都是最后張杌尋說的那幾句話。
“我應該早點察覺不對勁的……”他悔恨不已?;蛟S是木魚一直以來表現出的強大讓他忘乎所以,覺得沒有什么事情是木魚解決不了的,所以在木魚說出那些話的時候,他一點都沒意識到——那是木魚在和他告別。
原來世上的奇跡真的不是永恒的,又或者說,根本就沒有奇跡,一切都是巧合,現在巧合終于不再了。
疘胖子在邊上卻忽然罵了一聲,
“我知道是誰了!”吳小邪遲鈍的轉過頭去看他。
“是那個畸形人!”胖子大叫道,
“他說過,只有他才可以在古樓里自由穿梭,我們倆進去之前他就說過,不會讓人活著把秘密帶離這里,但是木魚把我們都救了,那家伙一定是惱羞成怒,所以才破壞了注水機關,想讓我們都被堿氣毒死,木魚最后就是他偷襲的,他在山洞里藏了槍,我的那把小叮當就是他偷走的。”
“走,天真小哥,咱們去后山把那個畸形人抓起來,他在這里待了這么久,肯定有再進古樓的方法?!迸肿诱f著就要去拿槍,對解雨臣道,
“大花,你手下的槍借我一只?!苯庥瓿紱]有糾結他稱呼的問題,只是皺眉,
“你們確定能找到他嗎?后山的區域那么大,隨便往哪里一躲,你們怎么找。”
“不然怎么辦?”胖子怒吼道,
“老子就這么一直干等著嗎?”說完扭頭拉起吳小邪,
“走,天真,我們去他的老窩蹲著,他遲早會回來。”疘小哥抿了抿唇,最后看了一眼洞穴,轉身跟他們走在一起。
潘子剛想跟過去,卻忽然想到什么,急忙叫住吳小邪,
“小三爺,等等,木魚他有東西留給你。”胖子現在一聽到
“木魚”這兩個字就要炸,以為潘子是想用這個街口這哪是拖住他們,怒不可遏的扭頭就要開罵。
潘子卻對解雨臣焦急道:“麻煩花兒爺讓你的人從小三爺的吳山居拿一樣東西,要盡快?!?
“什么東西?”解雨臣問他。
“一個白木雕花的盒子,木魚之前留在我那里的,他說等小三爺從四姑娘山回來之后,讓我找個時間把盒子交給小三爺。”潘子道。
看他說的煞有其事,不像是瞎編的,胖子又拉著吳小邪走了回來,
“什么盒子?木魚什么時候留給你的?”疘
“就在不久前,木魚說你們和霍解兩家合作夾喇嘛,分頭行動,木魚突然來找我,留給了我一個白木雕花的盒子,他當時還說……”
“說什么?”胖子急忙追問。
“木魚為什么不自己把盒子給我?”吳小邪也追問,一聽到張杌尋提前留下了信息,他忽然有了很不好的感覺。
“他說,他到時候要去一趟藏南墨脫,時間很緊急,所以才委托……”潘子頓了頓,也意識到了不對,
“小三爺,木魚會不會,會不會是早就預感到了什么,所以才……”解雨臣此刻比他們的思維更清晰,
“盒子里裝的什么,你有沒有看?”
“沒有,盒子上有機關鎖?!迸俗拥?,
“因為要來巴乃,我怕路上出什么事,就讓金河將那只盒子送到吳山居,交給王盟讓他保管了?!苯庥瓿剂ⅠR給手下人打電話,讓他們去取盒子。
疘就算以解雨臣手下人的執行能力,從杭城到巴乃最少也得三天時間。
坍塌的山洞挖掘還在繼續,吳小邪三人還是去了后山尋找塌肩膀,卻發現那里早已沒了生活的痕跡,這次的雨水把塌肩膀的山洞也一起淹沒了。
“媽的,那孫子壓根兒就沒回來。”胖子咬牙切齒,一邊咳嗽一邊罵人。
肺里的余毒還沒清理干凈,胖子就急得在病床上呆不住了。他不敢歇著,一停下來,他就開始難受,渾身像是綁著雷管,隨時會炸。
小哥淌著水走進山洞,在里面搜查了一番,
“這里已經被拋棄很久了?!币簿褪钦f,在吳小邪他們進入山洞后,原本說自己不會進入的塌肩膀,一直跟在他們身后,他要確保這些人都能死在古樓里。
疘這附近能藏人的山洞太多,雨水早就沖刷掉了一切蛛絲馬跡,小哥帶著他們把這附近的山都走遍了,什么也沒發現,就連塌肩膀飼養的猞猁大軍都沒再出現過。
塌肩膀似乎真的從人間蒸發了。這期間,裘德考的隊伍已經撤離了巴乃,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以從這個世界徹底解脫了。
霍家人的隊伍也發生了巨大變動,吳小邪他們出來的時候,封門外的隊伍已經全部被霍有雪和霍道夫他們占領了。
霍知止被軟禁,霍其跡死了,霍小究失蹤了。原來霍知行一直是霍有雪的人,也是他一直在暗中傳信,霍有雪他們才會這么快反應過來。
霍知止雖然被關起來了,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畢竟是親弟弟,即使所屬陣營不同,他還是保了霍知止一命。
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