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妮微微挑眉地看著我, 問:“方佑北是跟你說,他是你誰的?”
“未婚夫啊……”他長得不錯,穿著談吐舉止氣質也佳, 最最重要, 最最關鍵, 是他對我似乎挺癡情的, 所以我也挺滿意的。微微的臉紅, 幸好還有紗布遮擋。
“未、婚、夫、啊……”王春妮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重復了一遍。
“怎么?不是?”
“他說是就是。”
這話里的意思不就是說不是的么。難不成我還是什么金枝玉葉,他趁我現在失憶了來騙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怎么也幫著他說話呢, 你是我閨蜜還是他紅顏知己?”
王春妮再次無奈地深深嘆氣,“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現在怎么這么多問題。方佑北都這么說了, 你就等著他娶你吧。要是以前你聽到這句話, 我想要瘋的人是你。”
我低著頭挑起眼看她,小小聲地說:“不會吧。”
王春妮卻聽見了, 而且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吻說:“怎么不會!”
“哦。”原來之前癡情的是我?我納悶,指著手機上楊靖宇的頭像問:“那這個人怎么解釋?”
“這個……這個的故事比較長,等你以后好了再跟你說吧。”王春妮支支吾吾的,最后還是不肯說。
“我聞到一股陰謀的味道!”
王春妮看我一眼,突然她手機就響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按響的。她在窗邊接完電話, 回來跟我說:“兒子鬧得厲害, 我得回去看看。至于你的情史……”她瞄一眼我手機, 繼續, “明天你養好精神再聽我說吧,實在是長, 實在是糾結。”
她都這樣說了,于是我不得不眼巴巴地看著她走,留下我一個想得腦瓜子疼完又疼。
結果上天還是眷顧我的,沒讓我腦子疼多久,就有人來了,正是之前我看見過的那對稍稍年長些的男女。
女人坐在我床邊,男人則站著。
女人握上我的手,說:“曦妍,真的都不記得了嗎?”
我看著他們搖搖頭。
女人的眼底又開始漸漸盈淚,“媽媽都不記得了嗎?我是你媽媽呀。”
我微微驚訝,略略睜大了眼。他們是我父母?那之前怎么反應不大對頭?
女人看著我,眼角還帶著淚痕,唇邊卻是帶笑。她坐在旁邊緩緩地給我補全失去的記憶。然后我知道她叫宋瑞如,是我母親,旁邊的叫方佑東,是我父親。
這些倒也罷了,可她卻跟我說,方佑北,是我叔叔。昨天兩人說他是我未婚夫,今天兩人說他是我小叔叔。二比二,我該相信誰?
宋瑞如彎起嘴角,溫柔的笑意融在眼底流瀉出來,“沒事的,曦妍,媽媽一定會幫你的。”
我一聽便覺得這話好怪,不是都說媽媽一定會找醫生治好你的么?她怎么卻像認定我失憶這事實,不再試圖改變了呢。可她的笑顏卻是這么溫暖,我想不出不相信的理由……
宋瑞如見我不作聲,淺淺一笑,但笑得十分苦澀,說:“媽媽不是那么狠心的人。”
這話……我越發覺得她的話里信息量大得我聽不懂。總不至于我受傷跟她有什么關系吧?
宋瑞如和方佑東見我一直不說話,無奈地笑著叮囑我好好休息,便關門出去了。
其實我只是在想,想這究竟是怎樣一個關系。可能想出來,我就不失憶了,于是只好再次腦瓜子疼。
之后幾天,我都沒再見過像第一天那樣,方佑北與方佑東宋瑞如同時出現的。不是他前腳剛走,他們后腳跟來,就是他們前腳一走,他后腳就來,像約好了似的。于是我一直沒有機會來個當面對質。然后王春妮也沒在第二天過來跟我說起過往的種種。當你什么都不知道,而又有人告訴你,卻是兩個版本,你無法驗證的時候,是一件很苦惱的事情。
后來我跟王春妮側面說起這事。她說這簡單,讓我誰對我好就相信誰的。可問題又來了,難就難在他們都對我很好。于是再次無果。
又過了幾天,王春妮跟她老公抱著孩子一起來看我。
董卓帆看我逗孩子,便說:“看到你干兒子,有沒有想起來什么?”
我看著那孩子圓嘟嘟的小臉,肉墩墩的手腳,心中柔軟起來,“如果他是我親兒子,說不定我倒能想起來什么。”
小孩坐在車子里,手舞足蹈地呀呀回應了我幾句。
“哦!我可以去做親子鑒定嘛。”我突然如夢初醒一樣想到了這個。
王春妮先是無言地看看她老公,再看看我,然后拉了張凳子到床邊。她拉我回床上,自己也坐下,然后朝她老公揮揮手,示意他帶他們兒子先走。“來,還是姐來告訴你吧。”她略略一橫嘴巴,說:“不過你的事就跟寫小說拍電影一樣復雜,就怕你不信。”
于是王春妮從下午一直講到晚上。中途董卓帆還拿了東西進來給我們吃,放下后又出去。我一直沒有說話,當王春妮停下來的時候,病房里就靜得只有中央空調那出風口吹風出來的聲音。
“你現在知道為什么宋瑞如方佑東和方佑北會有兩個說法了吧?”王春妮問我。
我抬頭看著她,想點頭,或者應一聲“嗯。”,但最終也只是垂下了眼簾。真的如小說電影一般……靜靜地,再次能聽到出風口那細微的聲響。
王春妮看我這樣,也沒再多說些什么,只是把吃食的東西給我收拾了一下,然后給我搖下床,讓我好好休息。
王春妮剛一走,方佑北就進來了。
“春妮都跟你說了?”
“你在門口偷聽?”
方佑北略一皺眉,“我過來的時候董卓帆在外面,讓我先不要進來,說是春妮跟你說以前的事。”他在床邊坐下,“這些事情都是事實,我也知道,何必偷聽?”
我無言。
方佑北笑著站起來給我拉被子,“你睡吧,睡飽了才能好得快,才能出院。”
我側身躺著,喃喃道:“出院都不知道去哪里……”
方佑北接得十分順暢,“當然是回家。”
我沒有再問這個家是哪里,只問:“你不回去嗎?”
方佑北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悠閑地翹起二郎腿,看著我微笑,“今天一天都沒看到你,想再看看你。”
我微微睜大了眼睛,嘴巴想張最終還是沒張,只吸了吸腮旁的肉又放松。這個曾經是我小叔叔,現在是我未婚夫之稱的人,竟然是我拼盡了所有力氣追回來的。而此刻我看著他,竟然忘記一切,沒有一絲觸動的感覺,反倒覺得有略略的尷尬。我閉上眼睛,卻總浮上他坐在我對面笑著看我表情,渾身不自在,唯有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踏、踏。”兩下的腳步聲,然后是方佑北說話時帶出的熱氣呵在我的腮旁耳后,“你以前睡覺也是喜歡這樣的姿勢,而且特別喜歡抓住我的手按在你肚子上。”
耳朵一下子燒起來,不知道是因為這話,還是因為他給我吹的熱氣。如果是從前,我會有什么反應?按照我死厚死厚的臉皮,應該會反過去親他一口吧?剛閉上眼睛,就聽到很輕的一聲笑聲,低低地從喉嚨里溢出來,十分的愉悅,還帶著一絲揶揄的口吻。
稀稀拉拉的翻報紙的聲音,很久一下換腳的聲音,單調便更顯得寂靜。靜靜地,我閉著眼睛久了,朦朦朧朧地就睡過去了。等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沙發上已經沒了人。我沒奢想他會在這守夜,但不知為何看著平整的沙發,心里卻空落落的。或許每個女孩子每個女人,甚至是每個磁性生物,都喜歡做這樣被捧在手心里寵著的夢吧。
今天的天氣很好,我沒在病房里呆著,一個人慢慢地下了花園里坐著。中國人多,連著病人也多,一上午進進出出的人和車就沒停過。
這中間有沒有人和我一樣呢?失憶了,卻是連之前翻臉了的養父母都流著淚回來照顧我,連之前讓我追得四處躲跑的小叔叔都反過來調戲我。所有的都順著我的心意來,這個重新選擇的機會,好還是不好?
別人肯定都說好,可我卻迷茫,真的是那種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父母,害怕他們疙瘩還在。情人,目前我只有那點虛榮心所支撐的朦朧好感。決裂的裂痕不是那么容易修補的,只有好感也很難一下進展到結婚的地步。
太陽漸漸猛烈起來,但打在身上也不熱,只是暖暖的,有種整個人都輕飄飄的感覺。
方佑北遠遠地走過來,身姿挺拔,還穿著最簡單的西褲白襯衣,深色的領帶也沒解,估計是剛談完事情就趕過來。他一過來,話都沒說,直接就伸手把我拉起來帶到樹下,語帶責備,“剛好一點點就在太陽底下暴曬,不想出院了?”
我歪歪嘴,淡淡地回道:“其實見見太陽殺殺菌也是好事啊,否則要在病房里霉掉的。”
方佑北皺著眉看我,最后無奈地緩了語氣說:“那也不是大中午,你現在身體還虛。”
“難怪有點飄飄然的感覺。”我笑。
“還笑。”話音剛落,方佑北便一手把我抱了起來,“想吃什么,我讓人去買過來。”
我想是不是要把雙手環到他脖子上呢?左想右想地,最后卻沒有動作,只說:“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吧。我現在都記不起以前喜歡吃什么了。”
方佑北微微一笑,嘴角挑高,“小吃貨也有不知道吃什么的時候。”他看著我狐疑的眼神,沒說什么,只是更加得意地一笑。
我瞬間無語。難道我以前真是一名實實在在的吃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