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未歇,裹成小團子的大蛋小蛋和裹成大團子的李蛟蹲在一起。
“你……這個,我!”李蛟得意的指指兩小團泥巴和一大團泥巴。
“……”
剛剛加入進來的小蛋震驚臉。
大蛋滿眼蒼涼,摸了一團泥巴機械的捏揉著。
小蛋眨眨眼,委屈的學(xué)著自家哥哥的動作,要知道他們對捏泥巴玩一點興趣也沒有好嗎!
李蛟興致勃勃,手里的泥巴不斷變幻形象,白皙到有些不正常的手染上了成片的泥污。
大蛋小蛋從沒生下來的時候就有記憶,靈智開得很早,一般小孩愛玩的東西一個也看不上,此時都有些不耐,只是看著李蛟歡歡喜喜的模樣,忍著沒有說什么罷了,手里小團的泥巴也沒怎么動。
隨著李蛟興奮的啊啊聲,他的泥巴漸漸成形,大蛋怏怏的看過去,卻是一怔。
那是一個橢圓形的蛋,中間凸起的弧度比鵝蛋稍稍大一點,兩頭有些尖,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他沒出生前的樣子。
“你……在干什么?”大蛋有些復(fù)雜的問。
小蛋好奇的抬起頭,也是一怔。
“蛋!蛋!”李蛟捧著泥蛋,高興的說。
大蛋忽然想起,在無數(shù)個未出生的夜晚,隔著薄薄的蛋殼傳來的暖意,霎時間心里一片柔軟和愧疚。
眼前這個人或許笨拙,或許沒什么能力,但他卻是真心的對他們好,不求回報。
有什么可嫌棄呢?他是給予了他們生命的人啊。
李蛟啊啊的叫了幾聲,把蛋捧到眼前。
見他試圖用臉去蹭泥蛋,大蛋如夢初醒,連忙阻止了他。
捧著泥蛋珍寶似的興奮了一會,李蛟忽然皺緊了眉頭,他不笑不說話的時候,那張臉還挺唬人的,被勾起了愧疚之心的大蛋小心的問:“怎么了?”
李蛟哭兮兮的對他說:“少了一只……我的蛋,嗚……少了一只!”
小蛋:“……”
把兩小團泥巴混到一起,大蛋小蛋一起捏出了一個形狀相似,個頭稍小的蛋,才哄住了要哭不哭的李蛟。
好吧,雖然有點害羞,但麻麻就是變傻了也記得我們,感覺真是好溫暖啊……
大蛋小蛋幸福的想著。
日暮西斜,一手捧著一顆半干的泥蛋的李蛟跟在大蛋小蛋身后走進王殿,三人身上都臟兮兮的,嬴政見了,微微皺起好看的眉:“先去更衣,然后再來用膳。”
聽到“用膳”兩個字,李蛟歡呼一聲,手里的泥蛋也不要了,扔到地上,乖乖的跟著侍從去換衣服。
看著四分五裂的兩顆泥蛋,大蛋&小蛋:“……”
晚膳過后照例李蛟可以得到一小碗鮮魚羹,他美滋滋的把碗捧在手里小口小口的啜著,把另外兩只貓饞得發(fā)慌。
倒不是說王宮供不起幾碗魚羹了,而是大蛋小蛋一沾魚腥就拉肚子,拉得天昏地暗,嬴政這才不讓他們吃。
唯一知道真相的v587撇嘴,哪有貓不能吃魚的?純粹是按妖精的年紀(jì)來說,這兩只才是喝奶的時候,人的食物平和溫補,吃著沒事,然而碰上貓愛吃的魚,對胃的刺激也就大了。
好不容易捱到魚羹喝完,兩只同時松了一口氣,見李蛟帶著一身好聞的魚味就要來和他們玩,冷酷的大小蛋無情的拒絕。
“你的叮當(dāng)串呢?”大蛋忽然指著小蛋的腰。
秦人喜佩玉石,各式玉飾系成一串掛在腰間,行走時環(huán)佩相鳴,擊玉之聲,叮當(dāng)作響,大蛋就給起了個名字,叫叮當(dāng)串。
小蛋一摸腰,確實不見了:“大概是丟到下午玩泥巴的地方去了,要不我們?nèi)フ摇?
“噓!”大蛋嚴(yán)肅的說:“你想讓別人知道我們今天捏什么了嗎?”
捏什么了……小蛋眼淚汪汪的搖頭,他絕對不要讓別人知道為了哄麻麻開心,他捏了一只豬頭臉的貓!
這就對了嘛,大蛋滿意的點點頭:“我們變成貓形去把叮當(dāng)串銜回來,順便把那些東西都給……”他做了一個咔嚓的手勢。
小蛋堅定點頭。
懷中揣著被層層包裹住的碧玉鐲,趙高抿著唇走在王宮小徑上,前面是帶路的侍從。
短短幾年,物是人非,他也不知道是該恨還是無奈。
為什么明明知道羋婉兮不對勁,為什么當(dāng)初還會那樣奮不顧身?
是不是因為他已沾了滿身污濁,所以不該去奢望太多?
呵,罷了,這種被人畏懼又被人在背后指指點點的日子他也過夠了,今日之后,聽天由命罷。
腳下忽然踩到了什么東西,這會天還亮著,趙高看去,卻是一地半干不干的泥塊,勉強能看出來是個什么動物的形狀,一看就是小孩捏的,童真童趣。
正待挪步,一聲軟軟的喵嗚傳來,趙高一怔,抬頭看去,卻是一只花斑小奶貓,柔軟的皮毛蓬松松的,讓人很容易聯(lián)想到那順滑的手感,小奶貓的眼睛是亮亮的琉璃色,看著他,一片澄澈。
這讓趙高一陣恍惚,自從長安之后,他有多久沒有養(yǎng)過貓了?三年?五年?原來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久。
小蛋看著被趙高踩在腳底下的泥團,欲哭無淚,這是他最滿意的作品了!
“喵!喵喵!”壞人!放開那只臭腳!
薄唇微微彎起一個溫柔的孤度,趙高俯身輕輕摸了一下小蛋的頭,“走吧。”
如果早一點遇見,我會讓你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貓,可現(xiàn)在……我連明天在哪里都看不到。
由于常年把玩著李蛟用過的那只貓碗,趙高的手上總是帶著一點誘貓的魚香,小蛋動了動濕潤的貓鼻子,沒出息的在那雙能把他整個貓蓋住的大手上來回蹭腦袋,企圖讓自己沾上這股好聞的味道。
“呵。”趙高低笑,由著他蹭。
“喵嗚,喵!喵喵喵!”躲在草叢里的大蛋終于看不下去了,把銜在嘴里的叮當(dāng)串放下,對著自家蠢弟弟兇狠的叫。
尼瑪趙景你是貓不是狗好嗎!
毛尾巴都要搖斷了啊傻逼!
快給我回來!太丟哥的臉!
小蛋聽到哥哥的聲音,身子微微瑟縮了一下,依依不舍的又蹭了幾下,這才一步三回頭的鉆進草叢里。
趙高站起身,帶路的侍從不敢催他,正小心的低著頭站在一旁。
“好了,帶路。”趙高淡淡道。
回到草叢里,大蛋伸頭就要去咬小蛋的耳朵,剛靠近一點,貓鼻子聳了聳:“你身上什么味?”
小蛋美得冒泡:“不告訴你!”
大蛋眼中閃過一絲兇狠。
片刻之后,兩只貓從草叢打到路邊,又從路邊打到泥堆,最終以大蛋把小蛋按在地上做為結(jié)束。
“喵嗷!喵嗚喵嗷!”
“疼!疼,疼,疼啊哥!”小蛋慘叫。
大蛋冷酷的笑:“別裝了,我根本沒有使上勁。”
小蛋嗷嗷直叫:“是后面有東西咯到我的尾巴了嗷!”
貓的尾巴可是非常重要的。
大蛋半信半疑的挪開爪子,果然見小蛋背后抵著一只精美的木盒,纖細(xì)毛茸的尾巴正被壓著。
“這什么東西?”大蛋放開小蛋,伸爪推了推那只木盒,還挺輕巧。
木盒沒有上鎖,很容易就被打開了,里面是一個小布包,撕開小布包,里面還有一個小布包,小布包里還是一個小布包……
兩只小貓興奮的喵嗚喵嗚叫著,對這個游戲樂此不疲,四只前爪合作無間的扒拉著。
扒了得有十幾層,一只水潤透綠的碧玉鐲出現(xiàn)在兩只小貓面前。
“喂,你有沒有一種……”大蛋遲疑的說。
“很想摔碎它的感覺?”小蛋接口。
碧玉鐲美則美矣,卻讓人心里沒來由的升起一股厭惡之情,直想把它摔碎了燒成灰扔掉才好。
嬴政近來要陪李蛟,索性事情并不多,都壓在了一早一晚處理,大臣們有事要覲見也都一律放在太陽落山之后。
趙高前面還有兩個老臣在等著,他并不著急,從袖子里取出一份辭官的奏牘,眼神幽暗。
他想問自己值不值得,只是為了一點走漏風(fēng)聲的可能,只是一點點會對長安造成危險的可能,就要壓上自己的全部?
前程和性命,多么重要的東西,他真的舍得?
多少人死前不甘叫喊,多少橫飛的血肉碎沫,他能走到今天,沒有瘋,沒有傻,有多么不容易,多么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真的,要全部舍下?只為了那一點點的可能?
答案,沒有答案。
或者說從他站在這里的一刻起,答案已經(jīng)在他的腦海里了。
他舍不得長安。
輕嘆一聲,從懷中取出……取出……
額……
他的鐲子呢?
月黑風(fēng)高,偏僻的王宮小徑上,兩只貓蹲坐在地上,尾巴低低豎著,正盯著木盒里漂亮的碧玉鐲,眼里閃著兇狠的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