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有孕
褚鈺再一次見到金熙,便知道他變了,不是容貌上面的變化,而是一種由心而起的變化,而或許,這也便是她狠下如此心腸最想要得到的結果。
“怎么?還認為齊傾在我這里?”
“她沒有出海對不對?”金熙問道,沒有之前的歇斯底里,也沒有憤怒,很平靜卻也很認真地問著這個問題。
褚鈺嗤笑:“這事上回我不是……”
“她不會有事的對不對?”金熙沒等他說完便又問道,“我只想知道答案。”
褚鈺看著他,“若是我不給呢?”
“我求你。”金熙道。
褚鈺笑了,“你求我?怎么求我?”
金熙看著他,然后,跪了下來。
褚鈺不是受不起他這般一跪,可是見了神色還是有些波動。
“我求你。”金熙看著他,繼續懇求。
褚鈺盯著他許久,緩緩道:“我不會讓她去送死。”
不是正面的回答,但是已經夠了,夠了,她沒事,真的沒事便好,“謝謝。”
“我不是為了你。”褚鈺道。
金熙笑了,有些凄然的笑,“我知道,但不管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你。”說完,還真的給他磕了個頭,然后方才起身離開。
“你不想知道她在哪里?”
金熙轉身,死寂的眼底綻放了一絲光彩,“你知道她去了哪里?”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褚鈺卻是冷笑,“怎么?還想讓我幫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金熙笑了,眼底的光芒也隨之消失,“她沒事就好。”隨后,轉身離開,她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褚鈺瞇起了眼,心里異常煩躁地摔了茶杯。
他知道,若是金熙等得起,若是齊傾回頭,這輩子便再也沒有人沒有事可以分開他們夫妻
夫妻
可笑的關系卻又那般的名正言順天經地義
……
金熙回來了,除了越發的沉默之外,便沒有任何的不妥,丟了兩個多月的衙門事務撿起來了,商行的運作也沒有落下,該做的都在認認真真地做。
至于當日那場鬧劇,仿佛水過無痕一般,沒有人再提及。
不,也不是全然沒有人。
金夫人是個例外。
丟了一個兒媳婦,兒子也失蹤了兩個多月,這讓她十分的不滿以及焦躁,便是事前便得了金成安的警告,她還是想要找兒子問個清楚。
只是很可惜的是,金熙回了蓉城之后不是在衙門便是在商行,一步也沒有回金府過。
金夫人等啊等,終于等不了了,直接殺到了衙門里面。
大人的母親,自然沒有人敢阻攔。
“熙兒,你怎么可以……”金夫人的質問方才開口便斷了,看著眼前的兒子,一股似曾相識的畏懼從心底升起,“熙兒……”
“母親有事嗎?”金熙開口,恭敬卻疏離。
金夫人心忽然跳的厲害,本能似的說道:“沒……沒有……”
“既然沒有,母親便回去吧。”金熙繼續道,“這里是衙門,不是母親可以隨意出入的地方。”
金夫人張大了口,可卻又說不出話來。
“來人,送夫人回去。”金熙吩咐道,隨后便低下頭繼續處理著事情。
金夫人走了,幾乎是被人攙著走出了衙門,而便在走出衙門的那一刻,她猛然想起了那似曾相似的畏懼究竟是什么。
老爺……
金成業。
當年,她便是這般畏懼老爺。
可是……
這是她的兒子啊
熙兒是她的兒子啊
“怎么會這樣……”
金夫人不明白,更是慌了,“去,去找族長”一定是齊氏那個毒婦對熙兒做了什么?一定是的
熙兒去找那個毒婦,她氣的好幾天都睡不著覺,后來聽說找不到,她才好過來,如今熙兒一個人回來了,就是真的找不到了
這不是很好嗎?
那個禍害走了,雖然這樣有些便宜她,可是走了就好,走了他們一家子就可以高高興興地過日子了。
熙兒再娶一個好妻子,給她生一堆的孫子
可現在怎么這樣?
熙兒怎么變成了這般了?
一定是那個毒婦對熙兒做了什么她自己走了也不讓熙兒好過
“……大伯,你一定要幫幫熙兒,不能讓齊氏這個毒婦毀了熙兒”金夫人一到金成安的跟前便哭訴起來了,全然忘了之前金成安的嚴詞厲色。
許是知道金夫人的性情不愿意浪費口舌,這一次,金成安也沒有斥責,只是淡淡地道:“他會好的。”
“可是……”
“難道你想他不好嗎?”金成安沒給她可是下去。
金夫人啞口無言。
“熙兒已經成年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該做什么。”金成安繼續道,“他是金成業的兒子,像金成業不好嗎?”
金夫人更是說不出話來了,她便是腦子糊涂也不會在金成安的面前說她不想讓兒子像他父親,更說不出口自己有些怕現在的兒子,可為什么她的熙兒就不能給她貼心?齊氏那個毒婦不是已經不在了嗎?沒有人蠱惑熙兒了,為什么他就不能和她貼心?他是她的兒子啊“大伯……”
金成安看著她,這一次給她機會說下去。
金夫人說不下去,腦子亂糟糟的,最后想起了一件事,“那……那熙兒的婚事……”
“什么婚事?”
金夫人訝然,隨即道:“就是之前的婚事啊?那高然兒被抓走了,可是林家的姑娘還在啊,上次熙兒糊涂了,現在那齊氏都走了,熙兒總該……”
“那日府臺大人的話你沒聽見嗎?”金成安道,臉色有些沉。
金夫人一怔,“可……可他們已經和離了啊……”
“沒有和離書。”金成安道。
金夫人道:“怎么會?不是在熙兒手上嗎?還是熙兒還想著那個毒婦?大伯,你不能讓……”
“從來就沒有和離書。”金成安繼續道,“熙兒也沒有和什么林家姑娘有什么婚事,柳氏,你若是想后半輩子舒舒服服地過的話,便再也不要提這件事。”
金夫人臉色變了,“大伯,你怎么可以這般說?怎么就……”
“府臺大人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了,熙兒若是再繼續停妻再娶,必定保不住這身官衣,而這般多年,金氏商行能夠屹立不倒,則因齊氏在,如今齊氏離開了,熙兒若是再丟了這身官衣,金家便等著重回當年的危機四伏吧”金成安冷聲道,雖有震懾金夫人的意思,不過卻也沒有危言聳聽,“我不求你幫得了熙兒,但是你若是扯他后腿,金氏一族斷然不容你”
金夫人面色發白,怎么回到金府的都不知道,金成安的這番話在她的心里造成了多大的震撼,誰也不知道,但是在接下來的日子里面,金夫人的確不敢再提及婚禮一事,甚至不再去鬧金熙。
而金熙,依舊很忙碌。
……
八月桂花開。
經過了一個多月的奔波,齊傾終于到了京城了。
梧桐宮依舊奢華恢弘。
后殿水榭,精巧雅致。
“夫人,請。”邢公公恭敬也未失梧桐宮大總管的身份。
齊傾看了這日夜相對了一個多月的內侍,嘴邊泛起了一絲淡淡的嘲諷,當年尚且只是派一個普通內侍前往,這一次居然將自己的近身內侍,梧桐宮的大總管派去“請”她進宮,對她這個“同鄉”還真的是夠看重
“夫人,請吧。”邢公公豈會沒發現齊傾嘴邊的嘲諷,聲音隨之一沉,雖說一個多月的相處也算是有些熟悉,眼前這丫頭也是可憐,不過,在公主面前,所有人都是螻蟻,而螻蟻如何有資格對他的主子不滿?
齊傾吸了一口氣,卻始終無法驅散胸口的悶意,起步上前,沒有畏懼,有的只是想要撕破臉的憤怒
她明昭憑什么來操控她人生?
走過回廊,步入水榭,齊傾便見如今恨不得撕了的人正悠閑地盤腿坐在羅漢床上,一手拿著明黃的折子,另一手卻是拿著瓜子。
一邊嗑瓜子一邊看折子。
普天之下,怕是只有她明昭做的出來
“來了。”
來了?
齊傾的火氣頓時往上涌,“大長公主這般盛情,齊傾怎敢不來?”
明昭停下了嗑瓜子的動作,抬頭看向她,絕色的容貌絲毫沒有留下歲月的痕跡,簡單的發髻,色彩清新的衣裙,說她已過三十比齊傾還年長幾歲也沒有人信,尤其是現在,那般悠閑自在的姿態,說她二十出頭也不會有人懷疑,明昭大長公主這般多年將褚相迷的暈頭轉向的不是沒有道理,“這才幾年沒見,脾氣漲了不少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齊傾也沒客氣,說想要撕破臉不僅僅只是說說,如今的她還有什么好怕的?
明昭卻笑了,瞬間讓外邊的艷陽都失去了光彩一般,明昭大長公主真的很美,真的很美,不過若是褚相大人見了如今她的笑容,更是恨不得殺了齊傾,因為她從來便沒有對他這般笑過,這般的輕松,這般的美好,“你覺得我為何要把你弄來?”
“因為鯉城一事?”齊傾咬著牙道,“因為沈三?因為沈家的造船術?”
明昭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挪了挪盤腿,笑道:“沒錯,本宮的確對沈家的造船術很感興趣,本宮實在是想看看這十幾年來沈家的造船術在你手里到底發揚光大到了什么地步,雖說本宮也有些心理準備了,不過真的看了也還是有些詫異,或者也可以說是驚喜,齊傾,看來這被老天爺不待見的都不是簡單的人物。”
“你要的東西我都可以給你”
“嗯。”明昭頷首,“這很好。”
“讓我走”齊傾繼續道。
明昭卻是搖頭,“這恐怕不行。”
“為何不行?覺得我的所作所為冒犯了你大長公主的威嚴還是真的認為我可以傾了你的大齊江山?”齊傾一字一字地道。
明昭看著她,笑容微斂,“你為何執意要出海?即便知道極可能有去無回也要走這一趟?”
齊傾沒有回答。
“想回家是吧?”明昭繼續道,重新回道臉上的笑容帶著一絲隱約的惆悵,“我亦曾經想過尋找回家的路,可是很快便夢醒了,再也沒有回家的路了,這便是我的家,便是我的人生,真實的人生,我唯一能夠做的該做的便是繼續走下去,好好的走下去大海的另一邊,不會有我所期待的家,更不會是你所希望的那般,便是真的如你所希望的那般模樣,那又如何?你的根已經扎在了大齊,即使你走的再遠,你永遠也不可能和這片土地割斷關系更不可能丟棄你這段人生,你是金家的主母,你該做的便是好好用這個身份來過好……”
“我不是你”齊傾忽然打斷了她的話,厲聲喝道:“我不需要高高在上,我不執著于手中權力,我沒有太大的野心,我更不會去妄想改變這個世界我只是想找到一個生存的價值,不是為了其他人,不為了金家,而是為了自己這二十多年來,許多次深夜醒來,我都會覺得惶恐,覺得我在這世間找不到任何的價值”
“真的只是如此嗎?”明昭卻是淡淡道,“冒如此大的風險,只是為了自己?為了找尋自己的價值?”
齊傾的臉龐開始猙獰。
“那金熙是什么?”明昭繼續道,“只是一個責任,一個你迫于人情債而不得不背上身的責任?他至于你,你對他,都只是報恩嗎?你的船上各種防御措施齊全,若是你執意要走,我派人的人也未必攔不的你,你不走,不過是擔心事后我會遷怒金家,遷怒金熙。”
“是又如何?這與你有什么關系?”
明昭看著她,“逃避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我沒有……”
“你有”明昭繼續道,“從前執意想出海是為了尋夢,而如今,不過是逃避,齊傾,威震商界的齊傾,難道碰到了愛情也如尋常女子一般丟失了智慧?”
齊傾沒有反駁,只是眸子越發的冷越發的沉。
“本宮承認本宮是有些自私,留下你,不但是為了沈家的造船術,更是為了自私地想留在這個世間僅存的過去,但是,你的心,卻也未必就真的想走那些過去都已經是昨日黃粱夢,與其去追逐這些根本無法得到的,為什么不好好地珍惜眼前的一切?”明昭繼續道。
齊傾沒有回她的話,轉身便走。
“有件事本宮一直沒讓人告訴你。”明昭繼續道。
齊傾頓住了腳步,本不該停下來的,可是,還是停下了。
“其實也不能怪本宮的,本宮也是最近才知曉。”明昭的話從身后傳來,似乎有些歉意,可又那般的高高在上,“褚隨之那千年老醋吃過頭了,覺得我對你關注過重,便想法子給你找不痛快,恰好,禇鈺送上門了。”
齊傾猛然轉身,臉色陰沉的可怕。
“王老的那些診斷不全然是真。”明昭卻仍是悠閑的像是在說著一件閑事一般,“你并非不能孕育。”
巨大的憤怒在齊傾的胸腔爆發,她起步往她走去,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你已然有孕。”明昭繼續道,目光移向了她的腹部,眼底似乎有過一絲的歆羨。
齊傾腳頓住了。
“快三個月了。”明昭繼續道,似乎絲毫沒有看到齊傾那扭曲的無法形容的神色一般,“不是暈船,是孕吐,齊傾,你懷孕了。”
齊傾整個身子都震了,全身所有細胞都在沸騰,她懷孕了?懷孕了?不是暈船,而是孕吐這一個多月來的折磨不是因為暈船而是孕吐她懷孕了,而且,她的身子并非承受不了孕育之苦她可以生孩子,但是不需要一命換一命她可以說生孩子,可以給他生孩子可是現在
“看著我落得這般境地,你很痛快?”
明昭收斂神色,“我很抱歉。”
“抱歉?你如何需要抱歉?你是誰?你是明昭大長公主,你手握天下大權,操控眾生生死,你有何必要對我這般一個螻蟻抱歉我齊傾何德何能接受你的道歉?”齊傾一字一字地道,幾乎每個字都從牙縫里擠出來一般,“我們不過是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手里邊閑暇時候的玩偶大長公主殿下,你何需抱歉”
又拿什么來抱歉?
一切已然無法挽回
“婚禮沒成。”明昭卻仍是平靜,“金熙沒娶別人,他發了瘋似得找你,不過現在冷靜下來了,說是要守著你們的家,等你回去。”
齊傾的怒火沒有任何減弱,冷笑道:“我該感恩戴德嗎?”
“事情不是我做的。”明昭卻是聳聳肩,“你要感恩戴德也不是對我,不過雖說禇鈺下了不少的功夫,但我想便是沒有他這一攪和,你那騙局也一樣會進行不下去的。”她看著她,笑道:“你的眼光不錯。”
“你到底想做什么?”齊傾倏然喝道,情緒失控,歇斯底里,“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到底想做什么?”
將她認認真真踏踏實實過得人生攪和的面目全非
她高興了?
痛快了?
彰顯了自己才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主宰了?
“來到這里不是我選的,我沒有選擇的權力,這二十多年來我也從未威脅過你,你為何便是不肯放過我?既然這般的不肯放過我,這般忌憚我,為何不直接殺了我?這般一點一點地折磨我,看著我痛不欲生,你便痛快了?痛快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