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俘的交趾官吏拖著一行靈柩大車,在遍及全場的罵聲中艱難行進。千夫所指的滋味,這些交趾官吏想必沒有見識過,不時有幾人嚇得軟了腿,癱在地上掙挫不起,但很快就被隨行的士兵們用皮鞭抽了起來,再拖著纖繩向前走去。而見到交趾官吏被抽打,看臺上便一片高聲叫好,顯見得這些鞭子是大快人
四周的百姓們破口大罵,但點兵臺上,所有的頭領們卻無人激動。商隊被屠殺的真正起因,在東海軍的高層中也都通報下去。對於以朱明爲,在李乾德的晚宴上酒後失言,進而害了整支商隊的三個人,東海軍的高層們半點同情也沒有。就算是朱聰,對於他弟弟造成的大錯,也無話可說。只能掏出私囊,在下給商隊成員的撫卹金中,添了自己的一份。
不過所謂的酒後失言,也僅僅是直接誘因。真正導致商隊被害的,還是東海兩面倒賣軍械的行爲,如果趙瑜沒有把刀槍箭弩販運到占城、真臘,當然也不會造成現在的結果。若是追根究底,真正造成一百七十餘人枉死的,應是東海軍自己。所以,這個內情不得不是嚴格保密,要是被泄露出去,對交趾一戰的義理基礎可就要完全崩潰,而趙瑜爲的東海高層的名聲,當然也免不了要大打折扣。靈柩車隊在點兵臺前停步,趙瑜率衆而下,行至車前,一一灑酒祭奠。行動間神色莊重,祭禮時一絲不茍。幾百個交趾官吏退在一旁,跪伏於地,臉貼著地面,大氣也不敢出。
看臺上,一個外來的商客乍舌:“趙大當家果然威風,那些個交趾官兒怕是隻有見到天子時,纔會這般恭敬罷”
“那是當然的”附近的一個東海百姓傲然道。:“我加大當家燒了升龍府,殺了十萬交趾兵,連交趾王都捉將來了,他們哪敢不服?”趙瑜被誇,他彷彿自己也被贊著,感覺上也是與有榮焉。
趙瑜在東海的名聲其實極好。也甚受愛戴。一方面有宣傳之功,另一方面,趙瑜也的確有許多仗義疏財、救助百姓的舉動,東海上下受其恩惠者難以計數。何況,他的戰功赫赫,自起兵以來未嘗一敗,文治武功都有可贊之處,尤其是今次爲商隊復仇出兵的舉動,更是大得民心。不論是浙人福佬。還是粵人民,都爲此戰勝利而歡欣鼓舞。不同地域間的隔閡,彷彿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趙瑜護家地行爲。也使臺灣島上的百姓們終於初步默認了自己東海人的身份,而他起家的根基,也就在這時候纔算真正紮下。
拜祭之後,趙瑜領衆回到臺上,靈柩大車重新被拉動,緩緩的停到了校軍場的邊緣處。鼓號聲重新響起,今日真正地壓軸好戲,這時纔剛要上演。
校軍場中,近萬對目光同時聚焦在入口處。隨著人們的期待,兩隊甲士當先持槍而入,從入口直到點兵臺前,整整齊齊的排了兩列,中間留出了一條兩人寬的通道。
甲士們穩穩站定,兩個士兵領著一個身穿十二章衣、頭戴通天冠的老者,走進人們的視線。老者佝僂著身子,踉踉蹌蹌的,一條白練搭在他脖頸上。虛虛纏住雙手,表明了他俘虜的身份。他在兩列甲士之間的通道走著,每向前行了三步,就跪下來叩拜一次,五體投地,神色恭謹之極。
趙琦在臺上,看著那老者三步一叩地慢慢走近,冷冷道:“想不到李乾德還真是能屈能伸,他以爲這麼做。我們就會饒他一命嗎?”
趙瑜輕笑道:“人老了。自然會貪生怕死起來,千古艱難唯一死我給了他一點活命的希望。他的臉都可以不要了。”
“他好歹也曾是一國之君。還自稱過大越皇帝怎麼連點氣節都沒有?”
“從古到今。可曾有過一個有氣節地降王?”趙瑜地笑容更加寒冷。
由於要叩拜。李乾德走得卻是甚慢。四周看臺上地民衆只有低低地交頭接耳聲。沒有一人大肆喧譁。前面他們對著一羣交趾官吏破口大罵。但見了正主反倒沒有罵聲了。李乾德畢竟曾是一國之主。他地身份對於連七品知縣都沒幾人見過地平民們來說。猶如高居雲中之人。就算是已經成了階下囚。圍觀地人衆也不敢多加輕侮。
整整兩刻鐘過去。李乾德終於走完百來步地距離。他跪伏在臺前。三拜九叩。大禮參拜。這禮節。完全是僭越了。李乾德有著大宋郡王地身份。按禮制。能得他叩拜地。只有宋帝一人。不過趙瑜卻不在乎那麼多。其他頭領也覺得理所當然。而最有可能提出反對意見地陳正匯。卻也沒有多言。而是看著李乾德把整套朝覲面聖地禮節完成。
等其叩拜完畢。兩個領路地士兵上前繳令:“稟大當家。降王李乾德帶到”
鼓號聲再一次停了下來。所有人地目光都集中在趙瑜身上。李乾德是生是死。就等他一言而決。趙瑜靜靜等了片刻。待所有地雜音一齊消去。整座校兵場寂靜無聲。才一擺手。高聲喝道:“拿去”
聽到趙瑜的聲音,李乾德不敢置信的猛然擡起頭,正要大聲喊叫,身邊的兩個士兵便一把把他架起,一團麻絮塞進他嘴中,不論他想要說些什麼,都被堵在了喉嚨裡。幾個士兵同時動手,褫冠解帶,把交趾王身上地袞冕一一扒去,只給他留下一套白色小衣,披頭散著,如拖豬狗一般拖向靈柩車隊前。
靈柩車隊前,一根竹竿已經豎起,深深的插進地裡。一個身穿紅衣的劊子手帶著幾個助手已等在竹竿下。等李乾德拖至,助手們便壓著李乾德的四肢,把他硬生生的埋進一旁早已挖好的坑中,填上土後壓實,只留著顆花白的頭顱在外。竹竿被掰彎下來,一個助手用一條結實的細麻繩,把竹竿的桿頭和李乾德地頭繫住,牢牢綁定。這是交趾特有地處刑方法,也是東海商隊的成員曾經受到過地刑罰既然要報復,就報復個徹底,這也是趙瑜的意見。
行刑前的預備工作全數完成,劊子手把一柄大斧抗在肩上,等待著趙瑜最後的命令。
“斬”趙瑜輕喝。
“斬”他身邊的頭領跟著喝道。
“斬”所有的東海官兵們齊聲大喝。
劊子手舉起大斧,手起斧落,斧刃貼地而過。一道血柱隨即噴起,竹竿復回筆直。花白的頭顱隨著竹枝左右搖晃,曾經的交趾國王,現如今的東海俘囚,在另一個歷史中,作爲享國五十餘載的明君,而留名青史的大越皇帝,現在就被懸於竹竿之上。“這只是個”遠望著竹枝搖擺,趙瑜自言自語輕聲說道。天下間的國主君王,不知凡幾。今日,李乾德開了一個頭,日後,隨著他前進的腳步,吊在竹竿頂端的國君級,不知還會有多少。
失去了遮蓋的頸腔還在噴濺著血液,見到這一幕的交趾官吏,個個噤若寒蟬,俯帖耳,而看臺上的百姓卻一陣轟然。
“萬歲”一片嘈雜聲中,不知誰起了一個頭。
隔了片刻,第二聲萬歲也被喊了出來。
緊接著,高呼萬歲的口號在四面的看臺上同時響起。剛開始,還略有混亂,但很快就和成了一個節拍。
“萬歲”
“萬歲”
極有節奏的呼聲震天響起。狂熱如同傳染病一般,在看臺上快散播著。很快,這狂熱也感染了場中的軍隊,士兵們再也忍耐不住激動的心情,也開始振臂高呼。
趙瑜在呼聲中,閉起雙眼,靜靜享受著。他喜歡這萬衆歡呼的場面,他喜歡被人頂禮膜拜的樣子。
千餘年前,漢高祖劉邦在家鄉看著始皇帝的車駕駕臨,在萬民的叩拜中,立下了誓言:“大丈夫當如是焉”
而霸王項羽,面對始皇帝浩浩蕩蕩的巡國大軍,所說的則更爲直接:“彼可取而代之”
但凡有點野心的豪傑,都會憧憬著萬衆朝拜的場景。而趙瑜也在想象著,若是日後真的坐上汴京城中那個最高的位子的時候,歡呼聲不知會比現在響亮多少?
他想像著,更期待著
政和七年二月十五日,東海誅交趾王李乾德於基隆。此信一出,哄傳天下。消息傳入汴京城中,宋帝趙佶坐立不安,連夜召集衆相,細商對策。而趙瑜的名字,也終於進入了大宋百姓們耳中。尤其是廣西、廣東,由於多年受交趾侵害,苦於乾德已久。東海爲其復仇,感恩戴德者不在少數。邕州、欽州的百姓中,甚至有爲趙瑜私立長生牌位者,官府禁之不絕。
自這一日之後,投奔東海的豪傑好漢,絡繹不絕。而讀的士子們,也不在少數。在爭奪天下的勢力中,東海也終於走上了前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