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酒肆三樓,李臻和狄燕對坐飲酒,雖然他們心中都彼此有了默契,不過兩人臉皮薄,離戳破最後一層輕紗還差那麼一點點。
狄燕凝視著面前酒杯,眼中涌起一絲淡淡愁緒,再過兩天她就要陪同母親去彭澤過新年了,至少要兩個月後才能回來。
“李大哥,你爲(wèi)什麼不能和我一起去彭澤呢,那邊湖光山色,你不想去看看嗎?”
李臻給她的酒杯斟滿,笑道:“你也知道我現(xiàn)在身不由己,雖說是當(dāng)了皇帝的侍衛(wèi),可這碗飯也不好端??!”
狄燕嘆口氣,“其實我也只是說說,哪能真要你去。”
這時,李臻取出一個盒子,遞給她,“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是什麼?”狄燕驚喜地接過盒子。
“自己打開看看!”
狄燕打開盒子,見裡面是一顆鴿卵大小的藍寶石,晶瑩剔透,如海水一般湛藍,她眼睛一亮,認出了這顆寶石,這不是她佯作村婦要賣的那顆寶石嗎?怎麼又回來了?她不解地向李臻望去。
李臻笑道:“這也算是上官舍人感謝我的心意吧!送給你?!?
狄燕發(fā)現(xiàn)上面鑲了一根珠鏈,她慢慢拉起珠鏈,藍寶石在陽光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她心中十分感動,默默握緊它,輕輕點了點頭。
“我真的很喜歡!”狄燕緊緊抿著嘴,眼睛有點紅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李臻被她的感動弄得有點難爲(wèi)情,連忙轉(zhuǎn)開了話題。
什麼時候回來是狄燕目前最關(guān)心的話題,沒有什麼別的話題能超過它,當(dāng)然,李臻如果打算去張掖探望思思除外。
狄燕的注意力確實被轉(zhuǎn)移了,這是個讓她難以回答的問題,她皺起細細的秀眉想了半天,李臻也盯著她的秀眉看了半天。
他並不關(guān)心狄燕什麼時候回來,但他卻喜歡看她的秀眉,那麼細、那麼彎,那麼精緻,居然還是天然生成。
“我想起來了,二月底之前一定能回來,你知道爲(wèi)什麼嗎?”狄燕神秘地向他笑道。
“爲(wèi)什麼?”李臻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他發(fā)現(xiàn)狄燕神秘笑起來時,眼神格外地動人,就像有個鉤子一樣,將他的心鉤住了。
“喂!你在看什麼?”
狄燕嬌嗔地用筷子敲了他一下,李臻頓時醒悟,有點難爲(wèi)情地撓撓頭道:“我在算你回來時間呢!”
一個善意的謊言遮住他春心萌動的尷尬,狄燕彷彿看透了他的謊言,瞪了他一眼,可一眨眼,明媚的笑容又回到她臉上。
“因爲(wèi)二月底有馬球大賽,我祖母是天下第一的馬球迷,她寧可不去看兒子,也絕不會錯過馬球大賽?!?
狄燕又有點多餘地補充道:“我祖母的兒子,當(dāng)然就是我爹爹!”
李臻眼中露出驚訝之色,“馬球……不!你祖母還能長途跋涉去彭澤嗎?”
李臻本來是驚訝居然還有馬球大賽,但話到嘴邊,他纔想起應(yīng)該先關(guān)心一下狄燕的祖母,她可比馬球重要。
狄燕掩口笑了起來,“要不,我今天帶你去看看她,說不定她會喜歡上你?!?
李臻心中也開始莫名的緊張,他看了看身上的侍衛(wèi)服,穿這身衣服可不好去見長輩,連忙道:“我要先去買一身新衣服?!?
“不用了,我祖母和我一樣,喜歡看整齊的侍衛(wèi)服,她纔不管你是做什麼的,只要看得順眼就行?!?
……
“阿燕,我發(fā)現(xiàn)有點不對??!你祖母現(xiàn)在高壽幾何了?”
李臻跟隨狄燕走到半路時,忽然發(fā)現(xiàn)了問題,狄仁傑已經(jīng)六十餘歲,那他母親該有多大了?
狄燕彷彿知道他要問這個問題,她慢慢悠悠道:“我曾經(jīng)告訴你,我生母在我出生後不久就去世了,是我大娘將我撫養(yǎng)長大,視我爲(wèi)己出,我也把她當(dāng)作自己的母親,你明白嗎?”
李臻有點明白了,她的祖母未必是狄仁傑的生母。
狄燕瞥了他一眼道:“以後這種事情心裡可以奇怪,但不要說出來,說出來是對主人的無理?!?
“我知道了,下次會當(dāng)心。”
狄燕見他虛心接受批評,心裡也歡喜,索性多說幾句,“我祖母雖然不是父親的生母,但也差不多,她撫養(yǎng)我父親長大,是我們家的老祖宗。”
“那你祖母還有什麼禁忌,說給我聽聽。”
狄燕想了想說:“祖母一向樂觀開朗,倒沒有什麼禁忌,只是她最討厭虛僞客氣,一向心直口快,她若看你不順眼,說不了兩句話,就會用棍子把你打出去,你自己好自爲(wèi)之吧!”
李臻聽得後背直冒冷汗,其實他喜歡和虛僞客氣的人打交道,就算心中已刀劍相向,但面子上依然客客氣氣,大家都能好說好散。
就怕心直口快,萬一話不投機,被亂棍打出,這個面子他可掛不住。
狄燕見他猶豫了,有點不高興問道:“你到底去不去?”
“我怕被你祖母亂棍打出!”
狄燕就恨不得狠狠敲他一記,這個榆木腦袋,有時聰明過人,有時卻笨得要死,她咬緊牙低聲道:“你當(dāng)我是擺設(shè)嗎?”
李臻頓時醒悟,有狄燕在,她祖母怎麼會把自己亂棍打出來,他摸了摸後腦勺,忍不住嘿嘿一笑。
……
李臻是第二次進狄府了,上一次是直接去了狄仁傑書房,並沒有去後宅,而今天,狄燕領(lǐng)著他直接向後宅而去。
走過幾道小門,來到了一座小院前,剛走進院門,只見一隻黃白相間的大肥貓攔住了他們?nèi)ヂ罚谒麄兠媲皯醒笱蟮乩L了身體。
狄燕頓時眉開眼笑上前道:“大將軍,讓我抱抱!”
那隻肥貓卻沒睬她,轉(zhuǎn)身向臺階走去,氣得狄燕一跺腳,“不給我面子,下次休想再吃到我的魚!”
“阿燕,誰不給你面子??!”
院子傳來一個老太太的聲音,李臻卻沒有見到人,左右張望,最後見一個瘦小的老太太從大樹後走出來,肩上扛著馬球桿,穿一身白色的馬球服,腳上還套著皮靴,樣子頗爲(wèi)有趣,似乎正在練習(xí)打馬球。
她雖然喊著孫女,眼睛卻笑瞇瞇地打量李臻,“嗯!這個小夥子胳膊蠻長,很適合打馬球?!?
狄燕連忙上前拉住她胳膊撒嬌道:“死貓不睬我,老太太也不理我嗎?”
“別晃了,這把老骨頭都快被你晃散了,阿燕,這個小夥子是誰?。 ?
狄燕連忙介紹,“這是孫女的朋友,敦煌人,名叫李臻?!?
一邊說,一邊拼命給李臻使眼色,讓他上來見禮,李臻連忙上前跪下,給老太太磕了個頭,“晚輩向老祖母問安!”
老太太更加歡喜,連忙扶起李臻,打量他一下,臉上核桃紋笑得開了花,“這個小夥子長得精神,我喜歡,阿燕,他是你情郎嗎?”
狄燕頓時滿臉通紅,拉住老太太的手不依,李臻也十分尷尬,摸著後腦勺,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老太太卻把馬球桿遞給李臻,“想娶我的孫女也可以,先打一球,讓我滿意了什麼都好說,咦!我的球呢?”
李臻慢慢接過了馬球桿,狄燕趁老太太找球的時機,紅著臉低聲咬牙道:“老太太是胡言亂語,你可別胡思亂想,她做不了我的主!”
話雖這樣說,她也有點擔(dān)心李臻會不會打馬球,畢竟她從未見李臻打過,祖母一向出人意料,她有時也摸不清祖母的套路。
“你到底會不會打馬球啊!不會就老老實實承認?!?
李臻當(dāng)然會打馬球。還是敦煌的馬球高手,大唐的馬球就像現(xiàn)在的足球一樣,哪個少年若不會打幾桿馬球,會被人笑話的。
只是他快一年沒有摸球桿了,未免有些生疏,李臻點點頭,“我會打一點?!?
這時,老太太抱著貓走上前,把馬球遞給李臻,笑道:“大將軍把球叼走了,小夥子,拿出本事來,打一桿給我老人家看看。”
馬球大小如一個橙子,用布層層包裹,彈性十足,李臻已經(jīng)找到了感覺,他輕輕捏了捏球,目標是兩丈外牆壁上的一隻球洞,洞的大小剛好能容進這隻馬球。
李臻心裡很清楚,他要給狄燕祖母留下好的第一印象,不在於他給老太太磕多少頭,老太太不稀罕這個,要的是他會打馬球,而且要打出水平,打出花樣來。
其實不光李臻緊張,狄燕也十分緊張,祖母雖然不管家中之事,但父親極爲(wèi)尊重她說的話,如果她不喜歡李臻,不管李臻在父親面前怎麼表現(xiàn),祖母一句話就足以否定他。
儘管祖母對一個人喜歡有點簡單,就算學(xué)富五車,若不會打馬球,她照樣不喜,當(dāng)然人品之類也很重要,但那是父親的事。
對祖母而言,馬球是她唯一的衡量標準,狄燕心中有點暗暗後悔,早知道應(yīng)該讓李臻先練練馬球再來見祖母。
此時,李臻也漸漸冷靜下來,目光迅速瞥了一眼牆上的小洞,他可以在五十步外一桿打入洞內(nèi),現(xiàn)在卻只有兩丈距離,這樣打進去也未免太簡單了。
“老祖母,晚輩要打了!”
他輕輕地彈了幾下馬球,用手準確抓住,尋找到球感,這時他放下球,任馬球在地上輕彈,他卻執(zhí)桿背過身去,老太太是行家,她頓時激動起來,這小夥子要打背抽,那可是一等一的高水平啊!
李臻一個轉(zhuǎn)身,‘啪!’的一聲脆響,球桿準確地擊中馬球,只見馬球如流星般飛射而去,射出一條直線,精準無誤地打入了牆上的球洞之中。
“好球!”
老太太激動得捏著拳頭大喊,去年她支持的太原馬球隊就是一記背抽打歪了,令她耿耿於懷一年,今天李臻一記漂亮的背抽頓時令她心花怒放。
狄燕也歡喜異常,她雖然不太懂馬球,但她卻懂祖母心思,李臻這一球已經(jīng)贏得了祖母的喜愛。
她連忙拉著祖母胳膊撒嬌道:“我沒說錯吧!他不會讓祖母失望。”
“嗯!小夥子球打得好,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
李臻哭笑不得,又得重頭開始,他只得跪下再磕一個頭,“晚輩李臻,沙州敦煌人?!?
“敦煌?。∥遗惆⒀嘧娓溉ミ^,是個好地方,哦,李公子會不會在馬上打,別隻會打步球吧?”老太太懷疑地看著他。
李臻連忙說明,“回稟祖母,晚輩一般都是在馬上打球。”
老太太頓時笑瞇了眼,“那就好,改天打給我看看,來!來!進屋裡坐?!?
李臻和狄燕對望一樣,兩人都暗暗鬆了口氣,第一關(guān)算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