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伍德的商隊次日一早便啓程上路了,李臻等人送了他們一程,酒志開始嫌康蕊長得黑胖,做事不夠細(xì)心,把奶漿打翻在他身上。
又慶幸康二叔昨天沒答應(yīng)把女兒嫁給他,他的胡言亂語惹惱了康大壯,兩人差一點打起來。
中午他們吃飯時,終於等到了從長安過來的商隊,這是一支龐大的粟特商隊,由上千匹駱駝組成。
其實是七八支小商隊拼湊而成,這樣便可以抵禦河西走廊上的馬匪襲擾。
商隊的到來使柳園小鎮(zhèn)頓時熱鬧起來,所有店鋪夥計都紛紛跑出去爭搶客人。
李臻和康大壯從一羣人中擠過去,康大壯對一名貌似老者模樣的粟特男子揮手大喊:“斑叔!”
斑叔的真實年紀(jì)不過四十餘歲,但長年的商旅生涯使他容貌變得十分蒼老,看起來就像六十歲一樣,滿頭白髮,臉上佈滿了皺紋。
看見他蒼老的容貌,李臻這才理解了康大叔爲(wèi)什麼要在敦煌安家。
“是大壯啊!你怎麼會在這裡,哦……我明白了,你老爹讓你來接貨,對吧!”
康大壯撓撓頭,不好意思道:“我爹爹要急著交貨,所以讓我先過來,斑叔不是說不去敦煌嗎?”
“原本是不打算走敦煌,不過臨時有了變故,我要先趕去高昌,那邊也有人急著要貨,所以還是走敦煌南線,只是不用進(jìn)城了。”
“那我們正好一路走了。”
康大壯又給斑叔介紹李臻,“這是我的好朋友,名叫李臻,騎射敦煌第一,這次一起陪我過來。”
粟特人雖然熱情且樂於助人,但在商業(yè)上卻嚴(yán)守規(guī)矩,他們分爲(wèi)行商和坐賈,斑叔屬於行商,長年在絲綢之路上奔波,大壯的父親康麥德就屬於坐賈,固定在某一個地方。
行商不能直接和客人做生意,他們的貨物必須要賣給粟特人坐賈,再由坐賈和其他民族的人打交道,正是這種傳承千年規(guī)則使粟特人的商業(yè)活動生生不息。
所以李泉的所謂投份子,實際上是以康麥德名義買貨賣貨,最後由康麥德把本錢和利潤給她。
粟特人最爲(wèi)敬重善武之人,這和他們長年的風(fēng)險生涯有直接關(guān)係,聽說李臻是敦煌第一騎射高手,斑叔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敬意,他們都是現(xiàn)實的商人,說不定以後他們會得到李臻的幫助。
斑叔給李臻行一禮,用一口流利的漢語道:“李少郎叫我老斑就行了,希望我們也能成爲(wèi)朋友。”
李臻回禮笑道:“大壯過分誇讚我了,我很願意有斑叔這樣的朋友。”
斑叔大笑,從懷中摸出一隻琉璃小瓶,遞給李臻,“這是我們行商必備的醒腦瓶,睏乏時輕輕聞一聞,精神就有了,這是新的,我沒有用過,給少郎做個見面禮。”
李臻在康大叔鋪子裡見過這種做工精緻的醒腦瓶,裡面實際上是嗅鹽,五十錢一個,雖然不值錢,但讓李臻感受到粟特人的熱情。
“多謝斑叔的禮物!”
“大壯,你從小不知從大叔這裡勒索走多少東西,我就不給你了。”
斑叔一陣大笑,又讓人牽過一頭駱駝,駱駝上載有兩大箱貨物,這就是康麥德和李泉買的麝香,就是這批貨將給李泉帶來她的第一次商業(yè)利潤。
望著兩大箱貨物,李臻心中有點後悔,早知道那四匹馱馬應(yīng)該留下一匹。
康大壯彷彿知道李臻的想法,低聲對他道:“這頭駱駝也是我家的。”
李臻頓時醒悟,難怪這段時間沒見康家的駱駝,原來是運貨去了,他心中大喜,這樣一來,連小細(xì)回程的畜力問題也解決了。
……
在柳園鎮(zhèn)休息一天,龐大商隊又上路了,他們走絲綢之路南線去高昌,也要路過敦煌,只是不再進(jìn)城,直接從敦煌城西面的陽關(guān)南下。
李臻四人和商隊結(jié)伴而行,路上,李臻找到了斑叔問道:“斑叔對高昌城熟悉嗎?”
“呵呵!我每年都要經(jīng)過兩次高昌,已經(jīng)二十幾年了,你說我熟不熟?”
“那高昌城能不能請到釀酒師傅?”
“當(dāng)然可以,不過要請到真正有本事的釀酒匠,價格很貴,去年我?guī)团笥言诟卟埩艘幻劸平常吭滤氖炲X,這還是最低價錢。”
“每月二十貫請不到嗎?”
斑叔笑了起來,“五貫錢也能請到,不過這種酒匠釀出的酒,估計你自己都不願喝。”
李臻心中打起了鼓,他大姊打算開釀酒作坊,準(zhǔn)備請高昌的釀酒師傅,但大姊最多隻能負(fù)擔(dān)二十貫的工錢。
如果請來一個劣匠,非但賺不了錢,還要賠掉老本,幸虧他今天遇到了這個斑叔。
這時,斑叔又笑道:“李少郎準(zhǔn)備釀酒嗎?”
“是我大姊想開釀酒坊。”
“哦!”斑叔想了想道:“其實我倒有個建議,也是別人告訴我的,不知少郎願不願意聽?”
“斑叔請說!”
“其實釀葡萄酒的關(guān)鍵是原料和氣候,鑑別原料和氣候的方法必須自己掌握,儘量不要依靠別人,請釀酒師傅只是下策。
你可以先去高昌學(xué)習(xí)最基本的釀酒方法,高昌有專門的學(xué)校,很容易學(xué)到。
然後你再花幾百貫錢去買釀酒的秘方,其中也包括鑑別原料和氣候的方法,然後自己摸索學(xué)習(xí),最多兩三年時間,你也能成爲(wèi)釀酒名匠。”
李臻點點頭,斑叔說得很有道理,除非像索家那樣有勢力的大商人,可以請釀酒名匠,否則大姊開個小釀酒作坊,核心技術(shù)卻在別人手中,很容易出問題。
李臻的前世就有足夠的教訓(xùn),至少他懂得,小公司的核心商業(yè)機密必須掌握在創(chuàng)業(yè)者的手中。
“假如花了幾百貫錢卻買來一個假的釀酒秘笈怎麼辦?”
斑叔大笑,“這個我就沒辦法了,有時候也要靠運氣,如果真被騙,那也沒法子,所以自己必須要懂一點才行,或者有人肯幫你。”
李臻苦笑一聲,看來大姊的釀酒偉業(yè)也不是那麼容易實現(xiàn)了。
……
回到敦煌城,剩下來的事情就和原先預(yù)料的一樣,李泉很快拿到了本錢和這趟貨的利潤。
貨物耽誤了一個月,康麥德心中過意不去,又多給她一點利潤,除了五百貫本錢外,她淨(jìng)賺了七百貫錢。
李泉欣喜若狂,她立刻贖回了土地,又去粟特人開的邸店將所有的銅錢都換成了羅馬金幣,一貫三百錢換一枚羅馬金幣,李臻這才知道康伍德其實並沒有佔他們的便宜。
不過李泉卻沒有再提開釀酒作坊的事情,只是告訴弟弟,她又有了新的打算,李臻也不奇怪,他大姊向來如此,朝令夕改,女人的通病。
逃走的吐蕃斥候被王孝傑派出的騎兵抓住,從吐蕃斥候口中得到情報,吐蕃和突厥聯(lián)軍已出現(xiàn)在哈尼湖一帶,在敦煌以南約三百里的高原上。
王孝傑立刻率領(lǐng)五萬大軍南下,張庭則率豆盧軍爲(wèi)後勤支援。
王孝傑雖然走了,卻沒有忘記李臻,他派人送來了大宛寶馬和一封推薦信,同時給李臻也留了一封信,希望他能繼續(xù)刻苦練武習(xí)文,在明年春天舉行的兵部武舉中能考上武進(jìn)士。
至於他們在路上救的宦官高延福,他們回來後沒有半點消息,李臻也沒有放在心上,畢竟高延福再三說過,遭遇吐蕃軍襲擊這件事,就當(dāng)沒有發(fā)生過。
但高延福會記住他的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謝,這句話李臻也記住了。
這天中午,李臻從城外練馬回來,經(jīng)過數(shù)天的磨合,他和大宛寶馬已漸漸能心意相通了。
剛走到巷子口,李泉便慌慌張張迎上來,埋怨他道:“你怎麼纔回來?”
“出什麼事了?”
“上午李刺史派人來找你,讓你回來後去一趟州衙,我等了你快一個時辰,脖子都望酸了。”
“現(xiàn)在嗎?”李臻還沒吃午飯,肚子著實有點餓了。
“快去!快去!他讓你回來後就去找他,人家可是刺史,回來再吃午飯,餓不死你。”
李泉連聲催促,李臻也沒辦法,只得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州衙而去,李臻和刺史李無虧並沒有什麼交集,只是在他表演騎射時說過兩句話,不過李臻也想得到李無虧爲(wèi)什麼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