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到是大將軍,紛紛停下動作行禮。
侯君集拍了拍一個當(dāng)初裨將的肩膀道:“朝中給的錢餉諸位可都有?”
“回大將軍,我們都有。”
“好,好啊。”侯君集神色寬慰地點(diǎn)頭。
讓他們繼續(xù)在這里修繕溝渠,侯君集長長一聲嘆息。
李孝恭道:“太子行事向來是言出必行,東宮太子的承諾重于千金,從未食言。”
侯君集用厚重的嗓音道:“聽聞祿東贊是個小人!還敢糊弄太子殿下!”
李孝恭打趣道:“怎么?你要去殺了他嗎?”
“好啊,他敢來長安,某家就剁了他。”
在家中禁足反省了一個月之后,侯君集的氣色好了很多,算是調(diào)養(yǎng)了一個月,整個人的精氣神也恢復(fù)如當(dāng)初。
聽聞陛下要處置侯君集之時,朝中許多將領(lǐng)求情,包括李孝恭他自己也出言求情了。
陛下依舊是對他有責(zé)罰的,并且撤走了兵權(quán)。
好就好在有東宮太子幫襯。
本來是來開導(dǎo)他的,現(xiàn)在的李孝恭隱有擔(dān)憂,如今侯君集的心思大有……誰跟太子有仇,侯君集就要去殺了誰的態(tài)勢。
當(dāng)然了,類似想要為太子效死的,還有一個人。
只不過阿史那杜爾是突厥人,他一直說他的命是太子救下的。
李孝恭與他說了三兩句,便去李衛(wèi)公的府邸。
現(xiàn)在的李靖又恢復(fù)了閉門的狀態(tài),倒是不謝客。
注意到來人,李靖看著眼前的棋盤道:“你怎么來了?”
“李衛(wèi)公如今是不著心兵法,開始醉心棋盤了。”
李衛(wèi)公道:“老夫近來一直在鍛煉棋藝,改日一定要贏了太子。”
李孝恭在一旁坐下,拿起茶碗發(fā)現(xiàn)茶水涼了,又有些煩悶地只好放下碗,道:“侯君集的兵權(quán)被撤走了。”
李靖頷首道:“聽說了,這么多人為他求情,想不知道都難。”
李孝恭遲疑道:“你說侯君集會不會對陛下有怨言?”
李靖思量半晌,笑道:“太子殿下辦事很漂亮,挑不出毛病不說,還能令人服氣。”
“嗯,伱說得在理。”
李靖收拾好棋盤道:“下棋!”
李孝恭嘴角一扯,縮了縮脖子道:“這風(fēng)真是越來越冷了,家里燉了蘿卜就先回去了。”
李靖冷哼道:“你怕輸大可以直說。”
聞言,李孝恭正在走動的腳步停下,閉眼深吸一口氣,道:“李衛(wèi)公,欺人太甚。”
李靖對一旁的小兒子李德獎道:“送客。”
“慢著!”李孝恭快步走了回來,大跨步坐了下來,道:“下棋。”
棋逢對手是人生一大快事,一直被人蹂躪的感覺很不好受,李孝恭不是不會玩這種象棋。
可與李靖下棋實在是無趣,來來回回殺不掉幾個棋子。
還不如與東宮太子下棋來個爽快,至少可以互相殺個痛快。
朝中的支教之策下達(dá)后,休沐之后的冬天,正如李道長所言,這一天真的下雪了。
李承干與父皇站在三清殿,望著道祖他老人家。
李世民道:“那三十六縣,有多少人反對支教之策?”
李承干向著道祖他老人家行禮,而后揣著手背對著殿外的風(fēng)雪,道:“他們不反對支教之策。”
“哦?”
李世民頗覺意外地一笑。
李承乾道:“可他們反對支教選人。”
在暖爐邊坐下來,就有一旁的太監(jiān)將核桃與棗放在爐子邊,還將爐子邊放上兩張餅。
還有太監(jiān)水壺提來,水壺中的開水沖泡好茶水。
又將一些肉脯與干果,糕點(diǎn)放在一旁的桌上。
道祖老人家面前的香火還在燒著,李承干也在爐子邊坐下來。
“與朕說說。”
“父皇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兒臣會有如今一難。”
李世民聞著茶香,徐徐熱氣從茶水飄來,道:“朕以為有人會反對這件事,看來你這個儲君賢明,他們都不會明著反對太子政令。”
“歷來州郡縣,非德高望族者不得為師教書,而各州縣也都是自行選擇地方上的夫子教學(xué)。”
“這不好嗎?你還省心。”
李承干搖頭道:“這不好,夫子必須是由長安派發(fā),京兆府安排人手,如果真按照他們的方式,讓各縣自主選擇人手,這不是又回到以前的方式方法了?”
“兒臣的支教之策就會沒了意義,他們又會回到看出身,看身世,看是誰的子子孫孫來論斷所謂的德高望重。”
李世民嘴里吃著一顆棗,道:“看來你是要一意孤行了。”
“兒臣的一意孤行,離不開父皇支持。”
李世民忽然一笑。
李承干拿起茶碗,向父皇敬茶一飲而盡。
李世民搖頭道:“支持你的不是朕,也不是朕支持你就夠,你的老師是房玄齡,你的舅舅是輔機(jī),鄭公十分欣賞你的為人,他們才是最支持你的……”
話語停頓片刻,又道:“承干啊,朕平日里廣納勸諫,可即便是當(dāng)年面對頡利,朕亦未有退縮,你是朕的嫡長子,你面對困苦也從未退縮,李家兒郎當(dāng)如是。”
李承乾道:“正如父皇所言,兒臣退讓一步,反對我們家的人便會得寸進(jìn)尺。”
茶水入口還有些燙,李世民望著殿外的大雪,道:“這江山社稷豈是三言兩句就能扛下的。”
李承干端坐在椅子上,撫著額頭道:“兒臣考慮過了,支教的夫子哪怕與各縣縣官不和睦,他們就算是被刻薄對待,也要將辦學(xué)做下去,倒要看看這些人想要與我們李家作對到何時。”
李世民笑道:“說來也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竟然沒有人辭官了。”
風(fēng)雪中,李麗質(zhì)牽著小兕子的手而來,兩個妹妹走入殿內(nèi),哆嗦著身子來到爐子邊。
小兕子戴著一頂帽子,她上前道:“父皇這個帽子可以護(hù)住頭發(fā)與耳朵。”
李世民拿過這頂帽子,看著帽子的兩側(cè)還有放下來的兩翼,點(diǎn)頭道:“這手藝不錯。”
小兕子又跑到姐姐身邊,道:“是姐姐親手縫制的。”
李麗質(zhì)拿下掛在肩膀上的布袋子,也拿出一頂帽子道:“女兒也給父皇縫制了。”
任由小兕子將帽子給戴上,李世民朗聲笑著。
不論外面紛紛擾擾有多少,這個家依舊是安寧的,李承干喝著茶水,聽著父皇的笑聲,看著雪景沒有說話。
李麗質(zhì)道:“母后讓女兒請父皇與皇兄去東宮用飯。”
李世民抱著小兕子起身道:“該是用飯的時辰了。”
今年的這場大雪,風(fēng)并不大,雪勢倒是不小。
這些天崇文館一直都在考試,寒冬時節(jié),有不少人站在崇文館外的雪中。
這里成為長安城內(nèi)一處別樣的景觀。
一批考試結(jié)束的人走出崇文館,隨著狄知遜一個個高聲念著名字,又有幾個學(xué)子進(jìn)入崇文館內(nèi)考試。
這個天氣凍得有些握不住筆,他們剛剛坐下來使勁搓手,讓手掌溫暖一些,還來不及撣去落在身上的積雪,便開始動筆答題。
崇文館的考卷很簡單,大體上就是幾道明經(jīng)題,而后還有一些關(guān)于教學(xué)上的志向與教學(xué)的目的。
這是必須要寫的,決定著這些人要被派去哪個縣支教。
“加紙!”有些學(xué)子朗聲道。
狄仁杰便將紙張遞上,供學(xué)子們書寫。
要說志向與教學(xué)的目的,難免會有長篇大論,因此有不少學(xué)子要加紙。
朝中積攢了不少銀錢,也有足夠的開辦支教事宜,這事需要大量的本錢,而且短時間見不到成效。
教書可不是種糧食,三五月就能夠有收獲。
教書是需要持之以恒的,尋常孩子從年幼少年,少說要學(xué)數(shù)十年才能夠成才。
因此這種方略,對較為現(xiàn)實的人眼中,是好高騖遠(yuǎn)的。
說不定今年太子安排下去了,來年就會取消這個政令了。
張玄弼來長安有半年了,他在朝中并沒有拜職,而是近來閑住長安。
今天他來見一位故人的孩子,溫挺見到張玄弼有些意外,他只是聽父親說起過張玄弼是當(dāng)世名儒的弟子。
從小到大兩家的走動并不多。
溫挺道:“見過先生。”
張玄弼望著他,喃喃道:“孩子,你的……”
“家父已下葬了。”
“唉……”張玄弼扼腕道:“惜哉,惜哉。”
溫挺神色倒顯得很平靜,他道:“先生此來可是要在朝中入職?”
“陛下正有此意,可老夫云游慣了,不喜在朝中任職。”
溫挺看著崇文館外正在排隊的學(xué)子,不再說話了。
張玄弼也望著這個景色道:“當(dāng)今陛下雄才大略,當(dāng)今太子賢明,這關(guān)中越來越好,老夫見過崔仁師了,有些事老夫與他的想法是相左的,崔仁師看人看事太固執(zhí)己見了。”
溫挺見又有一批學(xué)子離開了,便給狄知遜遞上名冊。
而后一個個名字又在崇文館門前開始點(diǎn)名。
眼看溫挺沒有聽自己的話,張玄弼走入雪中,嘴里喃喃道:“可憐的孩子,可憐呀。”
溫挺閉著眼收拾一番自己的心情,繼續(xù)收拾剛上交的考卷,將它們?nèi)康藕茫@些都是要交給中書省的于侍郎批閱的。
等張玄弼走遠(yuǎn)了,許敬宗這才走來,道:“沒想到溫兄還與他相識。”
溫挺搖頭道:“他與家父相識,算是故交。”
本來溫挺的心思就已收住了,醉心于京兆府的事務(wù),讓他不再這么難過。
溫彥博過世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許敬宗注意到他的神色,道:“太子殿下不會忘了東征,現(xiàn)在我們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社稷,與其說天天想著念著,不如先將該做的事做好,太子殿下不喜自怨自艾的人,更欣賞腳踏實地的人,這也是殿下這些年對京兆府時常說的話。”
溫挺放低眼神,忙碌地整好考卷,“讓許少尹費(fèi)心了,在下相信太子。”
許敬宗頷首。
直到入夜的時候,今天的考試才告一段落。
比預(yù)想的還要久,只完成了一半的人數(shù)。
入夜前的一批學(xué)子考試結(jié)束之后,見京兆府不再把報名喊人,眾人紛紛議論。
狄知遜匆匆走出來道:“有勞諸位等這么久,還請明日一早再來。”
顏勤禮將今天的兩百份考卷急匆匆送入皇城中,徑直送去了中書省。
現(xiàn)在的中書省內(nèi),只有于志寧與褚遂良還在忙碌。
等顏勤禮到了,工部侍郎徐孝德也回來了,他向中書省遞交了今天修繕長安坊市的賬目。
眾人坐在中書省內(nèi)交談著,沒人的時候在空曠的中書省內(nèi),說話還會有回音。
有太監(jiān)提著食盒而來,道:“太子殿下知曉幾位還在忙碌,便將這些飯食賜給諸位。”
于志寧行禮道:“謝殿下。”
太監(jiān)得了話,腳步匆匆離開。
到了夜里越發(fā)地天寒地凍,太監(jiān)也不想在這里久留。
于志寧,褚遂良,徐孝德還有顏勤禮四人圍著爐子而坐,打開食盒是幾只烤包子。
正好可以一人三只。
于志寧將烤包子放在爐子邊。
褚遂良正吃著道:“沒涼,還是熱的。”
于志寧道:“將外皮烤焦一些味道更好。”
褚遂良遲疑道:“太子來年就二十歲了。”
看他們都沒有講話,就連徐孝德也在悶聲吃著包子。
褚遂良也干脆不說話了,自顧自吃著包子,眼神打量著眼前幾人。
風(fēng)雪中的長安城顯得靜謐,冬日里的晨光來得晚,大雪依舊在下,天色只有微微亮光的時候,東宮傳來的箭矢的破空聲,以及箭矢種種釘在靶子上的動靜。
李麗質(zhì)拉著弓弦,站在風(fēng)雪中,在密布的風(fēng)雪瞄準(zhǔn)遠(yuǎn)處的靶子,視線對焦在箭頭與靶子之間,前端銳利的箭矢隱隱有些左右擺動
因天太冷,戴著粗布手套的手還是能感受到徹骨的冰涼。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fù)鲁觯凵皲J利,放出一箭。
箭矢破開雪花,徑直落在了靶子上。
李麗質(zhì)問道:“幾環(huán)?”
李治這才快步走向靶子查看,回道:“三環(huán)。”
東陽接過弓,熟練地搭箭拉弦,一箭而出,箭矢準(zhǔn)確地釘在了靶子上。
李治回道:“也是三環(huán)。”
李慎睡眼惺忪,坐在冷風(fēng)中打了一個哈欠,只等早飯做好,兄弟姐妹一大家子還要去滑雪玩,還能與父皇打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