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長孫無忌拜見監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長孫府邸,盧承烈的鑾駕剛剛到達正門外,就見正門打開,長孫無忌一臉憔悴的走了出來,拜倒在地。
“舅舅不必多禮。”盧承烈望著長孫無忌深深的嘆了口氣。眼前的這個人原本是可以作為他的最佳輔佐者,可惜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在他的智慧,在他的干練掩藏之下,居然是對權力的貪婪,對自己的壓制,這是他接受不了的。恐怕也是任何一個帝王都不能接受的,外甥固然是外甥,但是更重要的是,自己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大唐帝國的太子殿下,日后這個國家的主人,那么長孫無忌這么做就顯的有點不尊敬了。所以盧承烈毫不猶豫的將長孫無忌排除在自己的核心集團之外,選擇了更好的,智謀不相上下的,更適合謀主的狄仁杰。但是此刻見到長孫無忌,看著他那憔悴的模樣,盧承烈不由的嘆了口氣。本來準備稱呼他為長孫大人的言語又改成了舅舅,就好像是當年一樣。
“多謝太子殿下。”長孫無忌神情一松,嘴chún抖動了一下,方才站起身來。
“見過長孫家主。”一邊陪同而來的狄仁杰見狀,也上前拱手說道。畢竟盧照辭已經下旨,剝奪長孫無忌一切爵位、官位,如今的長孫無忌不過是一個長孫世家的家主而已,連國公都不是了。說白了,就是一個平民百姓而已,若非他是太子的舅舅,恐怕還輪不到狄仁杰上前行禮,而是長孫無忌上前行禮了。
“老朽見過狄大人。”長孫無忌默默的看著狄仁杰一眼,臉上閃爍著復雜的神sè,但是很快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眼前的年輕人就是繼承自己位置的人物,但是與自己不一樣的是,此人恪守做臣子的本分,既然能來到自己府上,說明他深的太子的信賴。一想到這里,不由的嘆了口氣,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太子殿下,請。”
“舅舅請。”盧承烈點了點頭,上前走去,領著眾人就進了長孫府邸。
“舅舅,承烈此來,此來。”三人在大廳內坐了半響,但是盧承烈卻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只是坐在那里吃茶,好半響盧承烈才輕輕的嘆了口氣,臉上的為難之sè更甚了。
“殿下不必為難,不知道陛下可是有什么旨意?殿下盡管說就是了。”長孫無忌笑呵呵的擺了擺手,滿不在乎的說道:“老朽早有預料了。陛下能饒過老朽一命,已經是天恩浩dàng了,這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的道理,臣還是理解的。”
“哎,舅舅明白就好。”盧承烈不知道說什么就好,說道:“承烈此來,是想將沖郎押入大牢的。還請舅舅見諒。”
長孫無忌聞言神情一動,思索了片刻,嘴角lù出一絲苦澀之sè,擺了擺手,說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沖兒生xìng莽撞,在長安城內也不知道做了多少的壞事,陛下懲處他也是應該的。”長孫沖雖然是名臣長孫無忌的兒子,可是他并沒有繼承長孫無忌的任何智慧,或者說長孫家族的子弟都是如此長孫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大概就是他的書畫了,當然還有他的酒量。這樣的人適合守成。長孫無忌在無奈之下只得將他考慮為自己的繼承人,這也是矮子中選一個高個子而已,長孫無忌其他的兒子缺點突出,都是沒有腦子的人物,或者根本不是那些權謀之士的對手,可以想象,長孫家族若是讓這些家伙來執掌,恐怕長孫無忌死后,也只有衰敗一途了。實際上,長孫世家也只有長孫晟、長孫無忌、長孫無垢在歷史上出名,長孫無忌死后,長孫族就衰敗下來。有沒有盧照辭的做法實際上都是一樣。只是此刻在長孫無忌心里可不是這么想的。
“多謝舅舅。”盧承烈心里松了一口氣,輕輕的說道。
“觸犯國法,就是王子也要按照國法來懲處,更何況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長孫無忌掃了盧承烈一眼,心中一動,眼珠微微轉動,最后臉上現出一絲笑容來,擺了擺手說道:“殿下,臣最近在家中閑坐,得到一個上等的孤本,就放在書房內,特進奉給殿下,還請殿下收下。”說著就看了狄仁杰一眼。
“哦!懷英,你也隨孤去看看。”盧承烈將長孫無忌的表情看在心里,但是并沒有按照長孫無忌說的那樣做,而是招呼狄仁杰說道。
“殿下,臣內急,想去更衣。”狄仁杰卻是狄仁杰,自然看出了,這并不是什么孤本,而是長孫無忌有事要單獨與盧承烈討論。盡管自己深得盧承烈信賴,可是有些事情,卻是不能參與的,尤其是涉及到帝王家的sī事。長孫無忌既然看出了自己在盧承烈心上的地位,還做出這種暗示來,顯然此事自己是真的不能摻和在其中,當下哪里還敢停留,趕緊說道。果然話音一落,只見長孫無忌臉上lù出一絲贊賞之sè,頓時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確決定。
“好吧!”盧承烈看了長孫無忌一眼,最后點了點頭。狄仁杰不敢怠慢,趕緊招呼一個下人領著自己出了大廳。
“舅舅,這里沒有其他人,有什么話就說吧!”盧承烈輕輕的拿起瓷杯,吹了一口,然后輕輕的喝了一點。
“此子識進退,比老夫強多了。”長孫無忌卻沒有回答盧承烈的話來,而是望著狄仁杰的背影輕輕的說道。長孫無忌這個時候也明白自己是錯在什么地方,只是他是沒有辦法更改而已,這是他的本xìng,在任何時候都是一樣的。
一邊的盧承烈聞言輕輕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心中暗思道:“早知道如此,又何必當初呢?若是你也知進退,恐怕此刻宣德殿的那個位置還是你的。以后自己繼位之后,還能逃的過宣德殿首輔大臣的位置嗎?”
“承烈,身在其位,有的時候,不得不如此而已。”長孫無忌看了盧承烈一眼,好像明白他心中所想一樣,輕輕的說道:“舅舅當年不過是長孫世家的旁支,你的外祖父去世的早,我和你母妃被人欺凌,所以我才投靠李世民的麾下,以準備借助他的力量幫助自己,不但是實現自己的理想,更是要掌控長孫世家,后來李世民敗了,敗在你父皇的手下,我正在彷徨之際,你的父皇又提拔了我,讓我做了長孫家族的主人,那個時候,我一心想著幫助你的父皇開創一個盛世來,所以我不惜與世家相抗衡,做了許多不利于世家的事情。弄的還有人想刺殺我。可是這些我都tǐng過來了,在你父皇勵精圖治之下,大唐威名遠播,堪稱盛世,老夫心中很欣慰,但是在欣慰的同時,也感到自滿,因為往日看不上老夫的那些關中世家家主紛紛圍在我身邊。承烈,你不知道當時我心里的感受。”
“承烈知道,那就是得意。承烈也曾經有過。”盧承烈點了點頭說道。
長孫無忌聞言一愣,也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正是得意。內廷有你母妃支撐,外面有我的謀劃,后來,你登上了太子之位,整個關隴世家都是俯首聽命,長孫家族也因此有了很大程度的發展,遠超你外祖父在世的日子,老夫在得意之余,忽然發現,長孫家族也成了關隴世家的一份子,所有的一切都與關隴世家息息相關。”
“所以你也就成了關隴世家的一員?”盧承烈心中發冷。
“權勢讓人mí茫,讓人沉醉啊!”長孫無忌擺了擺手,忽然長嘆道:“承烈,你不在這個位置不知道。任何人都mí戀權勢,我是如此,岑文本也是如此,還有帝王也是如此。古往今來,哪個帝王不是如此,他們都想著長生不老,真的是在享受長生不老嗎?不是,他們享受的是永久的執掌手中的權力。”
盧承烈心中更冷了。沒想到這些話居然從長孫無忌口中說出來,一想到自己的父皇所說的話,心中不由的有一陣明悟,長孫無忌是一個智者,這一點滿朝文武沒有人是不承認的。如此一個智者都承認權力的強大之處,更何況其他人了。只是父皇為什么能夠抵擋權力的yòuhuò呢?盧承烈雙眼一陣mí茫。
“權力是什么?沒有人理解它,但是所有人都想擁有它。”長孫無忌笑呵呵的說道。、
“舅舅,若是有人手中有滔天的權力,能主宰天下的生死,但是他心里卻想著如何限制自己的權力,有這樣的人嗎?”盧承烈輕輕的問道。
“不可能。”長孫無忌想也不想,就搖頭說道:“就是圣人也不可能的。人只要有yù望,就有權yù之心,這是不可能改變的。都說孔子是圣人,可是孔子也是有權yù之心的,否則的話,他不會拉著自己的弟子們行走列國,求取官位了。盡管他是實現自己的理想,可是也是有權yù之心的。”
“那舅舅以為承烈能做到的嗎?”盧承烈忽然問道。
“老臣是看不到了。”長孫無忌嘴巴張了張,忽然搖了搖頭說道。
“承烈是做不到的。”盧承烈擺了擺手,說道:“父皇即將下圣旨,為相者不超過十年,為帝者不超過二十年。父皇是可以做到的。”
長孫無忌聞言雙目圓睜,驚訝的望著盧承烈,最后深深的吸了口氣,說道:“陛下乃是非常人也!天下無人能及也!只是恕臣直言,這是陛下的理想,可是現實卻是不可能實現的。在大唐一兩代也許可以實現這個規矩,但是三代之后恐怕是很難了,看,就是殿下自己都承認自己做不到,更何況其他的帝王了。”
“做不到也要做啊!”盧承烈忽然笑了笑,擺了擺手,說道:“看。連舅舅都認為自己是為權勢所侵蝕,由此可見權勢在威嚴的同時,也腐蝕著人的心靈。非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父皇能以大毅力定下這門規矩,就是犧牲自己,來成全大唐江山,以后將這一條寫入祖制之中。能管幾代就是幾代代吧!反正孤這一代是他要遵守了。舅舅,父皇有一點沒有說錯,那就是沒有限制的皇權是不能持久的。大唐江山社稷決定著只有限制了皇權,才能延續的更久一點。否則就算不同于前隋,但是與其他的王朝又有什么區別呢?”
“呵呵!其實限制皇權,陛下一直都是這么做的,否則的話,也不會有宣德殿的存在了。”長孫無忌恢復了正常,笑呵呵的說道:“宣德殿的五位大學士不就是如此般的存在嗎?殿下日后執掌江山,想來也不會也不能改變什么了。陛下謀劃之深,非我等能夠比擬的,可笑的是我們這些關隴世家們以為高看了陛下一眼,但是實際上,還是小瞧了陛下的魄力。我長孫無忌輸的不冤。”
“呵呵!舅舅妄自菲薄了,您也只是碰見了父皇,若是碰到了其他人,舅舅的智慧不在任何人之下。就是岑先生也只是一時瑜亮而已。”盧承烈忽然輕輕的說道。
“殿下說笑了。”長孫無忌搖了搖頭,說道:“殿下,你以為陛下能留下臣是因為岑文本的緣故嗎?絕對不是,岑文本老jiān巨猾,就算他貪戀權勢,可是也只是在其他皇帝在位的時候,在陛下這個開國之君眼里,什么都不用提。因為陛下的威嚴足以震懾任何宵小。任何權臣、jiān臣也只是陛下的一道圣旨而已。從當年關中的叛軍一聽說陛下還朝就煙飛云散就能看的出來,陛下掌控天下憑借的就是聲望。殿下只要將陛下那句為相者不過十年的話語傳播出去,無忌可以猜到明日岑文本就會辭相。在陛下朝,任何人想貪權都是不可能的。若是陛下不說這句話,老臣也可以預見,陛下這次南征還朝之日,就是岑文本辭官的時候。他可不想到時候殿下趕他走。更何況,現在王珪已死,殿下的兩名妃子之中,岑清影一人獨大了,王娟已經不能與之相抗衡,加上岑清影的智慧,殿下的后宮豈能安定的下來,陛下只有撤掉岑文本才能讓殿下后宮平衡,才不會漢末時期的模樣出現。最起碼不會出現當年獨孤皇后的事情。”
“原來如此。”盧承烈這個時候才明白這里面的勾當,心中一驚,自己的父皇所謀劃的確實是常人不能想的。看來自己要想超越自己的父皇還是很困難的。
“殿下,如今長安之事已經得到解決,南征也是必然的事情,殿下若是想成為陛下一般的人物,首先要做的就是熟悉軍制。”長孫無忌又指點道:“馬上的皇帝雖然不能治理天下,但是卻是能震懾天下。當年楊廣若不是出了昏招,天下間何人敢反。殿下卻是不同,宣德殿內的五位大學士相互制衡,足以將朝中大事處理的妥當。就算出現jiān佞之徒,那些御史言官們也不會放過他們的。這一點殿下可以放心。”
“舅舅所言甚是。承烈多謝舅舅指點了。”盧承烈點了點頭,暗自松了一口氣,這次來長孫府邸倒是得到了不少的好處。
“此事過后,舅舅恐怕要去洛陽了。我長孫家族本身就是洛陽人。這次恰好要遷都,所以就落葉歸根了。”長孫無忌望著遠處天空,輕輕的說道。雙目中隱隱有一絲落寞之sè。掙扎半生,為的就是要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如今卻要被趕出朝廷了,讓長孫無忌心中空dàngdàng的。
“舅舅為我大唐也曾立下功勛,承烈銘記在心。”盧承烈好像能感受到長孫無忌心中所想一樣,輕輕的說道。
“老臣多謝太子殿下厚愛了。”長孫無忌哈哈大笑說道:“我長孫無忌能輔佐當今天子已經是一件榮幸的事情了,最起碼在大唐草創的時候,我長孫無忌也曾一展抱負,哪里還有什么可以遺憾的呢?這個時候急流勇退,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長孫大人所言甚是。”也不知道在外面等候多久的狄仁杰聞言哈哈大笑,說道:“殿下也曾經詢問過下官,為相多少年適合,下官回答說十年足以,十年足以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只要如此,作為一個人來說,哪里還有什么遺憾的呢?最起碼在青史上,自己也能留下濃濃的一筆。這一點,下官可是要恭喜長孫大人,從此可以逍遙自在了,倒是我等還要早名利中掙扎了。”
“懷英啊!殿下能得你,是你的幸事,也是殿下的幸事。”長孫無忌這個時候才認真的打量著狄仁杰一眼,點了點頭說道:“你確實很不凡,難怪陛下能讓你來輔佐太子殿下。”
“那是陛下的圣恩。”狄仁杰趕緊說道。
“能得懷英的輔佐,也是承烈的榮幸。”盧承烈點了點頭說道。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