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帶著小七偷偷來到師父說的安頓箬茜的地方,師父似乎對小七還算滿意,放心的讓他跟著我,不過估計他也是已經對小七進行過一番看似輕描淡寫實則字字帶著殺氣的威脅了。
那里是一個小小的閑散客棧,簡直和那些收容乞丐的雞毛小店沒有什么差別,來來往往人多眼雜,不知道安家人為何要選在這樣的地方。
我穿著師父的便裝,挽著簡單的牛心男兒髻,涂了一層薄香灰掩面,和小七一樣走路晃晃悠悠,正巧又矮了他半頭,像一個不顯眼的小廝。
箬茜的門前還是有人把守的,但是不似一般的守衛站崗,而是幾個散漢閑坐在門外,酌著小酒和花生米,眼光卻一刻不曾離開箬茜的房門。我輕身上了屋檐,果然后窗依然是有人把守的,也是如樓上一樣,閑坐茶亭,眼睛卻把窗戶盯得絲毫不漏破綻。
這兩處看守雖然散漫,實則已經把箬茜唯一可以逃出去的兩條出路盯得嚴實,憑箬茜的纖纖質弱,無論如何是走不出這看似雜亂無章的地界。
我心道,安老爺是做暗哨出身嗎,怎么會有這樣的安排。
我跳下房梁,和小七進了店鋪,坐在外面紛雜的大堂里,要了兩碗餛飩,幾張大餅和一壺燒酒,沒想到這雜食小鋪倒別有一番風味,我吃光了餛飩和餅覺得意猶未盡,抬手又要了幾份醬肉和火燒,小七坐在我對面像看街上雜耍一樣的看我,我白了他一眼,說道:“你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什么時候能改改,不就是吃了點東西嗎,看你大驚小怪的。”
小七咽了咽口水,看了自己碗里剛吃了一半的餛飩,臉上的肉抽搐了一下,看著我說:“姐,你這樣子,還真不像二公子教出來的徒弟……”
我用筷子反手猛敲他的頭,笑道:“今日有正事要做,等回去收拾你。”
他對我齜牙一笑,“姐,這種耍流氓的事情看我的,你瞧好吧。”
看我風卷殘云一樣的吃完了東西,他把酒壺拿起來,喝酒當然只是比劃一下,小七想嘗一口,被我瞪了一眼,于是把酒灑進了袖口和領子,搞得全身酒氣,我也偷偷舔了一口,辣的我直吐舌頭。
借著這一口辣味,我抬手把酒壺摔在地上,小七大喊一聲:“掌柜的,怎么回事啊,你家賣的是就還是水啊!”
周圍立刻就亂套了,過往的人和屋中的食客都看過來,我借著紛亂矮身逆著人流鉆進去,耳聽得小七在身后撒潑打諢,把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了過去,我眼角的余光看見箬茜房間門口那幾個人也轉過頭來往小七那邊看。
好小子,還挺有幾下子的,我暗暗祈禱他不要被掌柜打死,然后趁著他們視線疏漏的空隙,閃身進了箬茜的房門。
嬌弱的美人正坐在桌邊流淚,我自從受了傷,就沒怎么見她,而今看來又恢復了愁緒萬千的柔弱模樣,看著就讓人心疼,安大哥不在她身邊,她更是滿臉愁容,可憐的我都想好好呵護一下。
見我進來,箬茜先是一驚,哭的紅腫的眼睛瞪大了看著我,然后小心翼翼的問:“落兒,你怎么會來了?怎么搞成這幅樣子了?”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對她笑了下:“先別問那么多了,你怎么樣?”
她輕輕搖搖頭,有氣無力的說:“我還能怎么樣,安老爺連安府的門都不讓我進,就把我扔在這里,在他眼里,我這種女人就只配得上這種雜亂的小店。”
她說著,眼淚又流下來,拉著我的手問:“子亦呢?他怎么樣了,有沒有被責罵?”
我剛要回答,她又垂下了頭,苦笑著說:“看我問什么呢……他怎么可能會不被責罵,和我這樣的女人私奔,不僅會被安老爺責罵,恐怕還會被所有人指著脊梁骨的……”
我只能實話實說:“安大哥被罰在香堂面壁,我師父今天去看他了,放心吧,有我師父在,安大哥不會有事的。”
箬茜無力的點點頭,剛要說話,外面突然“啪”的一聲脆響,定是小七收不住場面,把事情搞大了,我有點擔心,可是又擔心箬茜,只好安撫她先不要驚慌,外面的事情我們會慢慢解決的,讓她好好在此等安大哥的消息。
她點點頭,事到如今,也確實沒有盡如人意的辦法,我安撫了她兩句,塞了一張小紙條到她手中,這是我臨出門前師父給我的安大哥的親筆所寫,內容我自然是不知道,不過想來師父也真是有本事,安大哥在比牢房還要困頓的地方面壁思過,他竟然也能拿到他的親筆書信,這個本事我什么時候能學來的話,是不是就可以去后廚偷雞腿了。
我靠著門查看了一下,確認小七已經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的身上,于是偷偷開門閃了出去。
小七正面對著滿臉橫肉的老板和兩個兇神惡煞的店小二,吵得面紅耳赤,嘴巴一刻不停的說著什么,我都不知道他竟有如此好的口才。
我暗笑了一下,擠開人群,故意從他身邊經過,然后出門找了個茶攤坐下等他,過了好一會兒,他鼻青臉腫的來了,揉著腮幫子對我說:“姐,以后你要教我一些武功吧,這幫人膀大腰圓的,我真的打不過啊。”
我笑著帶他去藥鋪買了些草藥覆上,突然發現這么多年過來,我也知道哪些藥是可以療傷祛瘀了,果然安大哥不在,我反倒逼著自己漲了些本事,不知道如果有一日師父不在我身邊,我會不會添了更多了本事……
我趕緊打斷自己這個想法,暗暗的告訴自己師父一定不會離開我的。
小七揉著一直揉著自己的腮幫子,一路一瘸一拐的跟我回府,這小子倒真是個硬骨頭,直到回了府也沒說一個疼字,我倒是越來越喜歡他了。
他被揍得丑巴巴的臉上還帶了一絲邪邪的笑,對我說:“姐,看弟弟為你犧牲這么大,你怎么樣也得抱抱我吧?”
我在他頭上拍了一下,“你覺得是掌柜的打人疼,還是二公子打人疼?”
他吸了一口冷氣,求饒道:“我不就是開了句玩笑……你可千萬別告訴二公子,再說,你看我還為你幫你挨打了,你看在我這么可憐的份上,大人有大量,放過小弟吧。”
他臉上紅一塊紫一塊的樣子有點好笑,趁著他初成男人模樣的臉倒有幾分堅毅,我笑著對他說:“跟著姐,虧待不了你的。”
他撇撇嘴:“跟著你混,好吃的都被你吃了,我虧死了,姐,二公子那么瘦,是不是因為你們院里的飯都被你吃光了?”
我抬手要打他,他笑嘻嘻的躲開了,“姐,放心吧,我發誓,我小七就跟著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進宮當娘娘,我就去做你身邊的小太監……”
我聽他的誓言發的實在都是些混話,只能把他推回初淺的院子,告訴幾個熟絡的仆從好好照顧他,然后轉身回去。
馬上就過年了,可是安子亦的府上卻鬧出這樣的事情,實在是讓人心里有些遺憾,我本來以為安大哥以后就會和箬茜姐姐過上無憂無慮、神仙眷侶一般的日子,沒想到,事情總是不盡如人意的。
我輕輕嘆了口氣,隨之被自己的舉動小小的驚了一下,我之前從來不會嘆氣的,而今看來,多事煩擾,我這樣沒心沒肺的人也開始思慮和憂愁了。
抬腳提起地上厚厚的積雪,揚起一縷雪塵,陽光閃耀下的雪花透著瑩潤的光,讓我想起箬茜的眼淚,心里又酸了些。
師父今日竟早些回來,正坐在我的房間,明顯在等我,我看見他,想起昨晚的事情,臉有些發燙,低頭坐在他對面不敢看他,輕輕的說:“師父,我回來了……”
他“嗯”了一聲,走到我身邊,抬起我的下巴端詳了一下,輕輕的說:“難看。”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扮著粗糙的男裝,趕緊跑進屏風后面洗臉,換了衣服,解開頭上的發簪,把頭發披下來,跑出去見他。
他見我出來,抬手招呼我過去,讓我坐在他身邊,然后竟從我的梳妝案上取了一把梳子,為我梳頭。
我坐在那里,聽著他手中的梳子穿過我發絲的聲音,心里又不由得砰砰亂跳,都說長發綰君心,可這明明綰的是我的心嘛。
他梳了一會兒,笑道:“落兒的頭發倒是足以遮身了。”
我不知他是不是故意提起,可是他每次說話我都會想起昨晚自己在他面前,唯有長發遮身,不禁又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