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讀過詩書?”
李嘉問著。
“幼時讀過蒙學,識得一兩千個字,不曾讀書,只知道些兒歌。”
丁當老老實實地回答。
“這就難了,只讀過蒙學能頂什么用,法訣說給你聽你也不能解·····聽你口音,是大遼茂林一帶方言,想必是本地大戶,被那喪盡天良的廟祝神婆神父一流,送入此間受苦受難的。”
李嘉想了想,又問。
“你記性如何?”
丁當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想了想。
“水府偏殿門口有塊千字碑,我看了三遍就能默誦下來,雖然不大看得懂。”
說著,他就背誦起來,抑揚頓挫,朗朗上口。
那碑文本就五字一句,兩句一行,通篇上百行,一口氣背下來居然都沒有差錯。
“馬馬虎虎!”
李嘉不是多么歡喜,神色懨懨的。
“既然這樣,你先記下再說,我把劍訣、收妖術、雷法都念給你聽。”
他吐字清晰,快如連珠,一口氣背誦了一刻鐘,中途都沒有換氣。
“這是心法綱要,一應修持、運用法門都從其中演化出來,你現在不懂,只需要記住就好。”
“要是你有機會逃出去,一定要記得多讀書,不然就算得了前輩古仙的傳承,連字都不認得,只能空守寶山而不得其門,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啊!”
似乎是回憶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李嘉一陣氣血翻涌,臉上漲紅了。
好懸忍下了一口逆血,他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雖然以假死之法蒙騙了那龍女,藏匿了一點生機,但畢竟受創太過,又浪費了這么多時間,到現在也是真的油盡燈枯了。
“我瞧著你小子也不像是個老實人,罷了,索性再幫你一把,你且上前來。”
丁當不敢不上前。
李嘉雙手好似鷹爪一般,迅疾地扣住他的脈門。
“平心靜氣,忍住痛!”
李嘉低聲喝道。
隨后一股劇痛從雙臂被握住的地方傳來,好似鈍刀子在割一眼,迅速爬上肩膀,向上直到頭頂,再順流而下,蔓延至全身。
“呵——呵——”
好像一條垂死掙扎的死魚兒,丁當睜大了眼睛,出了一場大汗,好像剛從泳池里面出來的一樣。
水牢之中其實是隔絕了水汽的,實際上整個水府大多數地方都是沒有泡在水里的。
因為很多來自人間的珍貴物件兒,要是總是跑在水里,遲早要泡壞了,更別提那些嬌嫩的名貴花卉,都是不能直接養在水里的。
就是招待人間的客人,四方的鬼神地祇,也不能總是在水里,那也太失禮了。
所以,才能看到丁當此刻汗如雨下的場景。
“好了,我替你打通了全身經絡。你再勤修苦練一兩月,運內息時時滋潤,貫通其中,想必不久就能更近一層。”
李嘉有些疲倦,放開了丁當的雙手,顯得更加頹喪了。
“聽著,你修習的這門吐納之法,實在粗淺,要盡快轉修。我傳下的那門劍訣開頭部分有這方面的修持,本是給劍仙門下打基礎用的,不算什么不傳之秘,但也比你現在這個好多了。”
“啊?那個劍訣,不是說的駕馭飛劍一類法器騰空挪移,百步殺人的嘛?哪有講煉氣的?”
丁當是真的不懂,他只上過一年蒙學,認得字不假,但要他去解讀道書隱喻,從深奧晦澀的文字里揣摩功法秘鑰,實在是難比登天。
即使是修行,也需要深厚的文化功底。
李嘉聽了這句話,盡管早有所預料,還是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
一口逆血上涌,這次沒有忍住,嘔了出去,倒在地上,當場就氣絕身亡。
卻是生生給氣死了!
“呃·······李嘉,你沒死吧?李書文?老師?師傅?”
丁當試探著上前,看了看。
“真的死了?”
他心里頭一片茫然,說好的傳我法術呢?你只背了一遍,還沒有給我仔細講解關竅呢?
什么神橋紫府,什么云房育英,我都不知道說的是什么啊?
“這算什么?耍我嗎?”
就在此時,雙目圓睜,死不瞑目的李嘉,猛地伸手,揪住丁當的衣角。
“詐尸!”
“不是·······”
李嘉原來還有口氣在。
“為我兵解·······”
他從口中吐出一柄柳葉小劍,薄如蟬翼,兩寸長短,劍身反射著寒光,遠遠地就覺得有鋒利感,卻是自發溢出的劍氣刺傷了他的肌膚。
“這劍自出爐后沒有沾過血氣,用之兵解不會太過損傷命魂,你拿著它,快點!”
丁當正在好奇他怎么藏下這柄兩寸小劍的,順手就結果了。
隨后,就被李家抓著手往前一送,刺穿了他的心肺,感覺就跟刺入豆腐之中一般,完全沒有什么阻力。
“好,你替我兵解,就算還了我傳法的恩情了,以后咱們就兩清。”
被刺穿了心肺,李嘉居然還能笑著說話,也許是他特意選的方位,居然不影響說話。
“我傳你法訣,只是為了盡一份心力,傳下道統,不使前輩心血就此失傳,倒不是真的覺得你小子多么可靠。”
“你也別把這事太放在心上,還是要先注意下你自己的處境。我瞧著這水府龍女的做派,怕是把你當做家畜養著,到了過節宴客時,少不得宰殺一番好做美味。”
“以后能不能活下去,多半還是得看你抓不住得住機會··········這柄飛劍,方才我沒有對你講過,它就是為了給我兵解準備的,現在就留給你了。”
“你要是用點心思,未必不能在短時間內學會駕馭這把飛劍,趁著那條孽蛟不在時殺出水府·····不過這都是你的事情了,與我再無瓜葛。”
李嘉哈哈大笑,一股柔和的陽氣在室內盤旋、凝聚,最后從他的頂門沖出一個兩寸小人。
小人穿著白衣,懷抱如意,踏著一朵青蓮,就停駐在空中。
身形有些模糊,不過帶著些許的金光,依稀可以看出跟李嘉的面容有無六分相似。
“你我師徒緣分,就到此結束吧!”
“我借你之手兵解,全了這場劫數,而今尸解成仙,總算得了正果。”
“又傳下了道統,我再無掛礙,一身輕松,現在就要離開人間了。”
這個小人微笑著,裹著一股陽和之氣,在半空中一閃而過,往上方上升而去,速度越來越快,最后好似流星一般。
沿途的什么磚瓦墻壁、水府禁制,全然視若無物,好似這道人影根本就是個幻像一般。
最后,在一片耀眼的金光之中,消失不見。
丁當在水牢里面是看不到這一幕的,他只看到那個兩寸小人穿過磚墻石壁就此消失。
“不好,我得趕緊走!”
來不及多想,丁當收好那兩寸小劍,藏在身上,又匆匆抹去了自己的腳印和方才留下的痕跡,直奔別處。
他需要趕緊洗個澡,把身上沾染的血氣和水牢里面潮濕腐爛的臭氣都洗去。
水府之中,不乏有食肉魚類化形的精怪,對于這些氣味非常敏感,絕不是輕易就能蒙騙過去的。
水府偏殿之中,側臥在寶座上,慵懶地把玩著琉璃盞的美人頓時皺眉大怒。
“哼!該死的李書文!”
價值百金的琉璃盞就被一把擲在殿上,摔得粉碎,西域傳來的葡萄美酒灑了一地。
殿中原本正在載歌載舞的舞姬們紛紛花容失色,嚇得伏倒在地。
神女沒有注意這些舞姬的意思,而是把目光投向水府上方某處,似乎看到了什么令她不悅的事情,好似發現自己吞了蒼蠅一般惡心。
精致好似瓷器一般的面容,不知為何染上了一層薄怒,氣紅了臉頰的神女,倒是另有一番風情。
“我道是怎的不知死活,敢來本宮這里打秋風!沒想是拿著我當人劫,尸解成仙去了!”
胸口一陣起伏,她的憤怒簡直難以抑制。
可惜李嘉完了此劫便早早飛升,就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幕,不給她攔截自己元神的機會,現在已經過了仙門,進入天界了。
大凡尸解成仙,對尸解的時辰、方式都有很苛刻的要求,不僅有非常多的忌諱,還需要本身修行足夠,差一點火候都是不成,選擇這條路子成就尸解仙的,多是數算有成之輩。
李嘉早早就挨過了前面幾道劫數,只差一道人劫,精挑細選之下才選了江若晴,借她之手毀掉肉身軀殼,再用飛劍兵解,時辰無差,這才一舉功成。
不是對天機術數了然于胸,敢這么玩就是自投死路,絕無生還可能。
對于被當成軟柿子捏的江若晴來說,心里就不太好受了。
原本已經弄死的對手,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完成了絕地大翻盤,甚至先自己一步成就,位列仙班,簡直不能更讓人生氣了!
奈何,等她察覺對方用意時,一切已經塵埃落定,即便想要出手攔截也做不到了。
一時間,江若晴臉色顯得很是不好看,這種反差感,讓她幾欲吐血。
尸解仙雖然是仙中下等,到底也是叱咤云端,長生不死的仙人了。
想到這里,她又是一陣欣羨。
饒是龍族得天獨厚,天生壽元悠長,也是比不得仙人的。
也不知何時,她才能修成真龍之身,長生不死?
神道雖然富貴,到底受到拘束,不能擅離職守,不如仙人逍遙。
“給我尋一斤火棗,一斤百禾,三兩云桂,半斤交梨過來。”
她隨口吩咐下去,自然有侍者前往跑腿,替她取來府庫之中的珍藏。
不久,這四樣難得的靈果就被盛放在玉盤之中,擺到案前。
吃著用寒氣保存的隔年靈果,江若晴一口口狠狠地咬下,銀牙好似鋼刀一般,咔嚓咔嚓聲不絕于耳。
每當她心中不快的時候,就喜歡咀嚼點什么東西,最好是美食,零嘴什么的也好。
一旁侍立著的侍者們,無論男女都是大氣不敢喘,生怕座位上這位絕世美人突然化出蛟身,一口咬下,把自己當成零嘴嚼吧嚼吧給吃了。
“九月初九又是節日,這次祭神廟會要不要提高貢品數量?嗯,我不開心,信徒就要讓我開心,這次就多要幾對童男童女當祭品!”
不耐煩地半躺在寬大的扶手椅上,這位神女心不在焉的想著。
方才李嘉成仙后飛升的一幕,讓她很不開心。
3432字,別覺得我更新少了,其實是每一章的字數多了。要看更新字數,別光看更新章節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