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田長男聞言不但不欣喜，反而面色一整，謹慎的問道：“周君想從豐田得到什麼呢？董事會不會因爲這樣一個專利，就決定更新企業的管理系統。”
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倒車雷達這個技術落到他的手裡，可以產生的利潤有多大，豐田長男心中是有一筆賬的。如果說能花錢買來，當然最好不過。但是當週碩說要把這項技術送給他，他卻不得不擔心自己要受到什麼樣的非難要求。
所謂免費的，往往總是最貴的。
周碩笑了笑，搖頭說道：“這個專利不是送給豐田的，而是送給豐田君你的。”
“我？”豐田長男詫異道。
雖然豐田長男是豐田集團的直系繼承人，但他的利益可不是完全和豐田一致的，這也是周碩之前從織田駿夫那裡得到的信息才得出的結論。豐田家族僅擁有豐田集團2%的股份，豐田長男在豐田集團內部不是沒有競爭者存在。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豐田家族能夠以2%的股份掌控豐田集團，豐田家族背後站著怎樣的社會背景，可謂一望便知。
“沒錯，怎麼使用這個專利是豐田君的自由，但是我希望能夠借用一下您的影響力，豐田直系繼承人的影響力。”
“唔——”豐田長男思考了一會兒，緩緩的點了點頭道：“請提出你的要求吧，我會盡力而爲的。”
他的叔叔，也是豐田集團現在的掌舵人豐田大郎即將退位已經不是秘密了。豐田長男確實想抓住這最後的機會，爲自己再多爭取一些資本。以倒車雷達的實用性來說，造就一款暢銷車不是問題。有了這樣的成績，他以後的路也會好走不少。
周碩呵呵笑道：“其實對於豐田君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我希望能夠在東芝進口一批電子級單晶爐，我想以您在三井財團內的影響力，這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東芝和豐田集團一樣，同屬於三井財閥。實際上日本六大財閥，幾乎各個都是巨無霸，能夠生產從航空航天到針頭線腦的一系列工業產品。而豐田家族只有豐田汽車2%股份，卻能牢固掌控的秘密，就在於其對三井財閥強大的影響力。
豐田長男本人的老婆，是日本最大的貿易投資公司三井物產副總裁的女兒，母親則是櫻花銀行董事的女兒，父子兩人都是三井的女婿。他的姑父是靜岡縣的知事，相當於中國的省長（不算轄區面積）。堂兄娶了住友銀行董事長的女兒……
豐田家族商界政界的背景之強勢，在此可見一斑。
“電子級單晶爐，這是東芝的產品嗎？好吧，我會確認一下的。”豐田長男點頭道。
“那我就等豐田君的好消息了。”周碩笑瞇瞇的點了點頭。
豐田長男深深的看了周碩一眼，轉過頭對織田駿夫說道：“ERP系統的事情，我會爭取先在豐田的一個組裝廠進行試運行，到時候還要拜託織田君了。”
“是，一切聽憑豐田君吩咐！”半天插不上話的織田駿夫連忙深深的鞠了一躬。
沒過多久，出乎周碩意料的是看似困難的ERP系統試用，倒是比單晶爐進口的事情更先有了消息。
“織田桑、周桑，咱們又見面了。”
豐田長男站在豐田汽車的組裝廠大門前，矜持的笑道。
“勞豐田君久等了。”兩人和他握過手，走進了裝配廠的大門。
“這位是？”豐田長男看到周碩身後跟著的一個女人，有些好奇的問道。
“這是我們新科公司在美國最有經驗、最好的工程師於瓊女士，我特別將她調到日本專門負責豐田汽車ERP系統的設計。”周碩指著他身後介紹道。
“豐田先生你好，我是於瓊。”
於瓊現如今和去年在六十四所的樣子可是改變的天翻地覆，她不再穿著土氣的白大褂，而是換上了合身的女士西裝，帶著無框的高檔眼鏡，腳下穿著細長的高跟鞋，看起來就是一個出入紐約曼哈頓的時尚女白領。
唯一沒有改變的，恐怕就只有腦後盤著頭髮的那支鉛筆了。
“哦！”豐田長男顯然對周碩的誠意很是受用，微微點了點頭。他不再過問於瓊的事情，轉而對兩人說道：“董事會已經同意了試用ERP系統的申請，接下來就要看二位的努力了。”
“請豐田君放心，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織田駿夫認真的說道。
豐田長男躊躇了一下，邊走邊說道：“周桑，請你跟我來一下。”
“東芝確實有一個能夠生產單晶爐的子公司，不過他們的要價比較高，你能接受嗎？”
周碩和他平行而立，東芝的子公司東芝陶瓷，掌握了電子級單晶爐的很多專利。但即使突破了國外廠商對中國的封鎖，買到先進的單晶爐，卻也不是就此高枕無憂了。就好像很多高級的精密機牀，並不是買回來就萬事大吉一樣。這裡涉及到的安裝、使用、維護和維修方面的問題，只能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而已。
“不知道東芝200mm單晶爐的出價是多少？”周碩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問道。
豐田長男驚訝的看了他一眼，200mm的單晶爐是東芝願意出售的最大尺寸了。當然，也是要價最貴的。他想了想，還是說道：“200mm，東芝的要價是50萬美元一臺。”
“負責安裝和維修嗎？”
“當然。”
周碩站住腳，心中默算了一下，點頭道：“那好，我需要10臺，就拜託豐田君了。”
豐田長男笑了笑，答應下來：“沒問題，不過ERP系統的試用也要拜託周君了。”
“一定不會領豐田君失望的。”
“東芝的人讓我代問一聲，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可以簽約？”
“越快越好！”周碩攥拳說道。
東芝陶瓷的銷售課長佐藤信介和技術課的技術員小野大浦開著車，如同屁股著火了一般，在公路上飛馳著。
“佐藤課長，怎麼這個合同簽訂的這麼著急？”小野大浦滿頭細汗的開著車，頭也不回的問道。
“碰上了冤大頭，當然要好好把刀磨快啦，這也不懂嗎！”佐藤信介坐在後座上，訓斥道。
“可是……這個單子不會有什麼問題吧。我聽說200mm單晶爐，業內是不希望出口給中國人的。”小野大浦有些擔憂的說道。
“八嘎，這不過是通產省的指導意見而已。再說這不正是我輩站出來，爲公司分憂的時刻嗎？”佐藤信介扶著車門上的扶手，穩住因爲急轉彎而搖擺的身體。
“不過是被扔出來的替罪羊而已吧。”小野大浦沮喪的小聲嘀咕著。
“說什麼呢，小心開車！”佐藤信介抱緊了手裡的皮包，皺著眉頭說的。
“我們不過是公司拋出來的替罪羊而已！”小野大浦鼓起勇氣說道：“如果中國人以此掌握了200mm電子級單晶硅的生產技術，肯定會被同行們怨恨的！”
日本公司多是僱用終身制，小野大浦作爲正式職員可不想因此而斷送自己的職業生涯。
佐藤信介也不敢把小野大浦逼急了，畢竟多多少少這件事確實是有些犯忌諱的。只好打著哈哈說道：“放心吧，中國人以爲有了設備就能生產出產品來，小野醬你不會也這麼天真吧？”
“誰說的準了？”小野大浦抱怨道：“只要按照技術文件規定的條件組織生產，總會有合格產品被生產出來的吧。”
佐藤信介哈哈笑道：“小野醬，你們技術人員就是太實在了。你忘了我們東芝陶瓷明明不做機械設備，爲什麼卻能夠生產電子級的單晶爐？咱們的單晶爐，多數設備都是在市場上能夠採購到的，只有石英坩堝纔是關鍵啊！中國人用著我們的單晶爐，就得采購我們的石英坩堝。到時候石英坩堝要怎麼賣，還不是看我們的臉色？”
說起來，這也算是日本人的一貫作風了。低價把設備賣出去，然後用售後和做配套來賺錢。客戶只要選擇了他們的設備，往往就被生產商綁架了。最好祈禱往後什麼也別壞，或者一步到位什麼配套也不添加，否則就等著被磨刀霍霍向豬羊吧。
購買方如果想要自己配套或者尋找替代廠商，不是發現對方的標準有專利，就是威脅取消售後。最後只能乖乖的低下頭顱，成爲日本廠商的搖錢樹。
何況東芝做這種走鋼絲的行爲也不是第一次了。八十年代，他們甚至把巴統明確要求不準出口的精密機牀賣給蘇聯。如今只是通產省的行業指導意見，對資本家趨利習性發作起來的東芝來說，根本沒有什麼壓力。
說著，佐藤信介得意洋洋的抽出一根菸來，點著了美美的吸上一口，吐出個菸圈。這才接著說道：“不說中國人的生產技術過不過關，如果他們真的能生產出產品來，衝擊了日本人的市場。只要我們把石英坩堝的售價漲上去，他們立刻就要無利可圖，甚至虧本。所以說只要抓住了關鍵技術，你這根本就是杞人憂天嘛。”
汽車嘎吱一聲，在豐田汽車裝配廠的門前停了下來，小野大浦嘆了口氣，說道：“希望如此吧。”
ps.秦大爺付筱竹什麼的名字都是我瞎起的大家不要亂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