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浩擺手笑道：“周校長太高看我了，我一個科委的閒散主任而已。這種國家政策的大事，哪裡輪得到我來發言？”
“老吳你這就是妄自菲薄了！”周碩搖了搖頭，說道：“影響力有的時候是自己手裡的權力，有的則是溝通權力的渠道。你雖然沒有辦法改變現狀，但卻有溝通改變現狀之人的途徑。”
“你是說？”吳浩遲疑的伸手向上指了指，苦笑道：“上面的大老闆，豈是我想找就能找的？”
吳浩是有自知之明的，前幾次都是大老闆召喚，他纔有一個露臉的機會。這樣的效率說是渠道，可就太勉強了。雖然之前軟件園的項目，做下來的成績不錯。但在官場上如果因此就以爲自己有了什麼資本，那就太天真了。真正是這種時候更要藏拙養晦，不然多少昨日之星的隕落，可都是殷鑑不遠。
“我怎麼可能讓你難做。”周碩點頭道：“我知道這件事有些強人所難，如果老吳你不想冒險，我完全能夠理解。但我並不是讓你直接去找上面，而是等待一個時機讓泛翰集團能夠站在一個平等的地位上，成爲接手908工程的一個備選方案。”
“那是908工程！”吳浩好像瘋了一樣的看著周碩，不可思議的說道：“國家前後投入了二十個億，就算你想接手，上哪裡找來這麼多錢？一不小心資金鍊斷裂，可不是鬧著玩的！”
周碩雖然在帝都大灑金錢，但吳浩去過最多的卻是香港。對美國的商業情況瞭解有限。他不可能瞭解六耳軟件公司在美國是什麼地位，網景公司的股票估值雖然有五億美元。但想來也不會有人把能下金蛋的雞給賣掉。
在他的瞭解中，周碩雖然有兩億美元躺在銀行裡。但是回國之後帝都的泛翰研究院。根本就是個吸金魔窟。八千萬美元扔進去，也不過是聽個響動而已。多面開花、擴張過快可是企業的致命缺點。
“不就是兩三個億嗎？哪裡還湊不出來了。”周碩不以爲意的擺了擺手，笑道：“908工程的啓動時間是九十年代初，但是到現在其技術指標已經落後兩代了。如果國家能夠允許我插手908工程，我可以保證再填兩個億美元進去。”
“你沒開玩笑吧？”吳浩明顯感覺腦袋暈暈的，有些轉不過彎來。如果他能這麼輕易就拿出來兩億美元，那還接手908工程幹嘛？
908工程之所以進展不足、面臨失敗，除了管理體制僵化以外，沒有外匯也是一大因素。兩億美元。這是國際上建設一個200mm晶圓廠的標準造價了。製程在1.2μm到0.8μm之間，月產20萬片……
這些數據吳浩只要稍微一回憶，就能在腦海裡浮現出來。如果說國內可以不在乎20億人民幣，但卻絕不會對四個億美元置若罔聞。
1995年的外匯儲備結餘，也纔不過七百多億美元。別看四個億隻佔了百分之零點五幾，但全國嗷嗷等著用外匯的地方，又何止是兩百個項目？更別說好些美元，還是人民幣發行的準備金。
“我當然沒有開玩笑。”周碩正色道：“我不僅在美國擁有網景公司20%的股份，更有5%的微軟股份。你大概不知道微軟現在的股價是多少。即使最保守的計算，它也價值十個億美金。更別說只要有需要，我還可以出售六耳軟件公司或者聯衆公司的股份。”
他看著五號的雙眼，斬釘截鐵的說道：“爲了能夠得到908工程。我可以保證接手之後最慢五年時間裡，將其升級成國際一流的晶圓廠。”
“成！”吳浩用力的點了點頭，激動的說道：“就衝著周校長你這股雄心壯志。你這忙我幫定了！”
“就是不知道，你說的那個時機。究竟什麼時候能出來？”吳浩有些期待的問道。
這個所謂的時機，肯定就是讓大老闆主動召喚吳浩的時機了。對於周碩來說。這可能是一個向上傳達信息的渠道。但是對吳浩來說，這幾乎就是仕途的拐點。標誌著他不再僅僅是一次性的工具，而是有被領導收入夾袋的可能。對於公務人員來說，這就是一飛沖天的捷徑！
而按照過往的事蹟，他可不認爲周碩所謂的“等待時機”，是真的消極等待事情發生轉變。八成來說，恐怕還是他在其他方向一手推動的什麼計劃。
周碩豎起手指來搖一搖，神秘的笑道：“具體是什麼事情，老吳你瞧好就行了。”
當週碩和吳浩在廊.坊逍遙自在乘涼的時候，從香港飛往帝都的飛機剛剛降落。
秋天的傍晚已經稍微有了一絲涼意，卡富爾拎著皮箱從飛機上下來，不由自主的緊了緊西服。
卡富爾，英籍香港人。他的原名是康佛兒，祖上曾經是江蘇有名的大地主。後來祖輩躲避戰火到了香港逐漸開枝散葉，後來也在商場上取得了一些成績。
卡富爾和康家那些頹廢的三代們不同，不僅身體壯實的胳膊上能跑馬，商業上的天賦也是這一輩之中最爲優秀的。
雖然眼看著1997年就要到來，但他卻沒有和那些急著移民澳大利亞的富豪們一樣轉移財產。在卡富爾敏銳的商業嗅覺下，早就察覺到內地恐怕纔是未來二十年經濟增長最快的地方。這些年，他的家族不僅在香港囤積了巨量的財富，而且開枝散葉在美國和歐洲、東南亞甚至是彎彎都有龐大的關係網。
華潤在香港的小動作，在康家敏銳的嗅覺下根本就是無所遁形。香港上華科技公司，並不僅僅只是一個空殼，而是華潤爲了準備接手華晶，而提前蒐羅的各種技術人才。卡富爾如今將它拿到了手裡，又怎麼會沒有一點野心？
半導體行業作爲目前世界上增長最快的行業，其創造財富的能力毋庸置疑。歐美國家的高科技封鎖和內地龐大的電子市場，保證了即使是低水平的六英寸生產線，也一樣能夠有利可圖。
“師傅，知道這個地址嗎？”卡富爾操著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和出租車司機打著招呼。
“這是中關村那一片？”出租車司機看著卡富爾遞過來的地址，仔細研究了一下說道：“具體在哪我可不知道，咱們到地方慢慢找吧？”
“沒問題，咱們走著。”卡富爾對司機是否會繞道毫不在意，上了車就抓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出租車從帝都國際機場出來，足足開了兩個小時才找到地方。卡富爾走下車抻出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他的面前，正是夢海微電子設計中心的老樓。從門口看進去似乎沒有什麼改變，只不過比當初人員要充實的多了。
原本有些門前冷落車馬稀的夢海微電子，如今可是車馬如龍。八千萬美元的巨資落在塗岸北的手上，哪怕是和半導體行業無關的公司，也忍不住想過來碰碰運氣。這麼大的項目，哪怕是掉下來一根毫毛，也足以把一般人砸暈了。而這樣的戰場上，那些私企總是最有活力的。只要聞到利潤的味道，他們就一準會蜂擁而至。
“同志你好，我想找塗岸北院士。”
卡富爾走進夢海微電子的辦公大樓，敲了敲門衛室的窗戶，向裡面的保安說道。
“你是幹嘛的，有預約嗎！”保安上下打量著卡富爾，看他穿的西裝革履手上還提溜著一個皮箱，越發覺得這人像是個推銷員。
卡富爾沒有因爲保安僵硬的態度而有所氣惱，微笑著說道：“哦，我沒有預約。不過我是上華公司的總經理，你跟塗岸北院士說我是爲了908工程來的，他一準就知道了。”
“908工程，那是什麼？”卡富爾指望保安能知道908工程是個什麼東西，還真是打錯了算盤。他嬉笑道：“經理、又是經理。如今的四九城裡，隨便掉下來一塊牌匾砸到十個人，八個是經理、剩下兩個副經理！”
卡富爾無奈的聳聳肩膀，這種情況他在內地遇見的太多了，早就已經形成了成熟的應對策略。只見他從懷裡掏出一本證件，打開來攤在保安面前說道：“不知道908工程也沒關係，這個東西你認不認識？”
當保安看到卡富爾拿出來英國護照，雖然他不懂英文但總還看得懂英國國旗，小保安的肩膀哪裡扛得住外交糾紛的責任。在他眼神的逼視下，只好乖乖的拿起了內線電話。其實很多時候所謂一等洋人並非外國人就真有優待或者治外法權了，而是經辦人單純的怕麻煩而已。
當然，也不排除有見了洋大人就腿軟的，但這樣的人畢竟還是少數。
電話打過去，塗岸北當然不會如小保安一樣沒有見識。在聽說了是持英國護照的香港人，爲了908工程而來。他立刻就聯想到了周碩之前的匆匆離去，當即就讓保安將卡富爾帶了上來。
“塗院士你好，我是卡富爾。”卡富爾微微低頭，向塗岸北打過招呼，自顧自的坐在他的面前。
“有一些事情，我想我需要和你的老闆周碩先生，好好的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