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晶集團改制之後的第一次職工大會雖然是在十月,但南方本來天氣冷的晚。雖說已經(jīng)是入秋,但好多人還在穿著短袖。大禮堂偶爾吹起的過堂風,都能讓人覺得自在不少。
然而這突然之間的詰問,卻讓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從心底裡打了一個寒顫。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口‘吻’、問出這樣的話來,用毫不留情的宣戰(zhàn)行爲來形容,恐怕也不算過分。
一個被收購企業(yè)的職工,向新老闆宣戰(zhàn),這人是腦袋燒掉了嗎? ”
南‘波’萬可不覺得自己腦袋被燒掉了,他的本名原來是叫做南博的,成年之後卻是自己改了這個名字。和國企或者中國的‘私’企比起來,一個把自己名字改成英語諧音的人,當然更願意供職於外企。他在念書的時候,就每天都能聽到英語老師向他描述,那些發(fā)達的歐美國家裡人們過著怎麼樣的生活。
比如說襯衫從來不洗、髒了就扔的美國,比如說看病不‘花’錢的印度,比如說德國的良心下水道……
不過可惜他早年讀書不用功,當然這也很好解釋了他的智商問題。後來好不容易‘混’了個初中畢業(yè),託關係才進了華晶。這種學歷在魔都,是斷然找不到待遇優(yōu)厚的外企工作的。這年代的外企,還尤其是歐美企業(yè),對國內(nèi)僱員的質(zhì)量還是非常挑剔的。畢竟從人力成本上來說,不論是一兩千人民幣、還是四百美元的月薪,都是低的不能再低。
月薪再少,歐美國內(nèi)就要有大批NGO來找麻煩了。當然?!巴馄蟆钡年犖檠e,是斷然不包括日、韓的。如果不介意表述不準確。這個“外企”,還可以加上臺資、港資企業(yè)。
可惜。既然四百美元這道坎過不去,外企們當然更加樂於僱用水平更高的員工。像南‘波’萬這種的,就是屬於賣身無‘門’了。但這阻擋不了他嚮往“自由”和“民主”的決心啊!爲了能夠成爲一名真正的外企員工,他倒是不介意先把靈魂出售給魔鬼的。
至於這個魔鬼是誰,不問可知就是搖晃著“英國資本、李家坡設備、港臺團隊、大陸員工”美夢,輕易就‘誘’‘惑’了他的泉辭紡。
聽聞能在英國人的公司裡工作,南‘波’萬當然義不容辭、奮不顧身的負擔起了,在職工大會上向方劍閣開炮的重擔。
只不過泉辭紡從頭到尾都沒告訴過他,這家還沒影子的新公司。其實一個歐美人都沒有。所謂的英資代表卡富爾,卻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港農(nóng)。
“還是說其實根本沒有什麼0.5微米線,全都是爲了盤整期間穩(wěn)定局勢,拋出來的謊言?”
南‘波’萬這句話一出,底下頓時就嗡嗡嗡的響成了一片。工人階級的紀律‘性’畢竟不如軍人,當關繫到自己切身利益的時候,難免就會不淡定了。
南‘波’萬有些得意的看了看周圍,他和泉辭紡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方劍閣以爲什麼都不做,就能順利的接手華晶了嗎?有的時候什麼都不做。反而是最大的問題!不體現(xiàn)出自己的存在價值,當面臨質(zhì)疑的時候,旁觀者就更容易被對方爭取過去。
方劍閣站在臺上,淡淡的向下面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就要向下走去。如果是個鬼站出來說兩句話他就要給個‘交’代,那堂堂夢武集團的總裁,每天也不用做別的事情了。上不上0.5微米線。現(xiàn)在華晶都落在了新夢投資的手裡,下面的工人絕大多數(shù)都要接受這樣的命運。他一直以來都沒有大張旗鼓的在工人中查泄密。也是有著這方面的考量。
“方總你難道不想向廣大職工,解釋一下這個問題嗎?我們?nèi)A晶現(xiàn)在雖然已經(jīng)變成‘私’企。但工人們作爲主人翁的‘精’神還是要鼓勵嘛!”
泉辭紡坐在臺上,有些憊懶的開著腔。南‘波’萬隻是個小卒子,是爲了挑起下面職工同理心的工具而已。真正想要讓方劍閣面對這個問題,沒有他出手是不行的。
他雖然在華晶改制之後,就失去了其總經(jīng)理的職位。但作爲國企領導本身,泉辭紡也是有行政級別的。在他還沒有辭職之前,部裡總要給他掛個閒差的頭銜。而能夠成爲908工程這樣國家級項目的負責人,他的背後也不是沒有一點可以依仗的力量。
果然,主席臺上的這個聲音,讓方劍閣不得不轉(zhuǎn)過身來。他冷眼看了看泉辭紡,在職工大會這樣的場合裡,發(fā)生這種事情。如果就此走掉,不論最後結(jié)果如何,恐怕他本人的威望都要受到影響。
不過方劍閣是什麼人,早年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還會怕他這點手段。只見他冷哼一聲,毫不留情的說道:“泉處長既然知道華晶現(xiàn)在是‘私’企,也就不要張口閉口說什麼‘我們’了。華晶的事情和下面一千多名職工有關係,但和你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情了。”
泉辭紡似乎根本沒有聽清楚他話裡的寒意,仍然死皮賴臉道:“方總這麼說可就太讓人寒心了,不管怎麼說華晶也是我一手拉扯起來的。吃水不忘打井人,如果你連對我這個創(chuàng)始人都這麼不客氣,很難想象你會怎麼對待我們的員工?。 ?
不得不說,泉辭紡對人心把握確實很有研究。他這一番話,果然讓下面人,暫時忘了他在任上的劣跡。反而把自己和他捆綁起來,覺得是方劍閣對華晶的老人,不怎麼放在心上。強調(diào)華晶現(xiàn)在的‘私’企身份,是在對國企時代他們的功勞和苦勞,進行割裂。
方劍閣也很快意識到這一點,不論自己說什麼,站在這裡和泉辭紡進行對抗,本身就落入到了他的算計之中。這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跟隨著敵人的步伐來。至於說如何打破他製造的輿論陷阱,對方劍閣來說就不要太簡單了。
只見他走回講臺上,重新打開麥克風說道:“剛纔泉處長有些懷疑,企業(yè)改制成爲‘私’企了,我們的職工從主人翁變成了打工者。我對他的不尊重,是不是會延伸到在座諸位的身上。我在這裡可以肯定的說一句,不會!我對泉處長的蔑視,並非是因爲他失去了華晶總經(jīng)理的頭銜,而是因爲他的無能。華晶集團作爲908工程的主體,立項五年時間裡卻連生產(chǎn)都沒有組織起來。這已經(jīng)無法用能力問題來解釋清楚了,說他是阻礙華晶發(fā)展的力量,也絲毫不爲過!”
方劍閣這話一出,底下頓時響成一片。在堂堂職工大會上,竟然出現(xiàn)了這樣的戲碼,倒也真是別開生面。
方劍閣直接指斥對方無能不算,還攻擊泉辭紡的手腳不乾淨,如果沒有切實的證據(jù),這個仇可就結(jié)大了。按理說都是工作上的事情,本不應該這麼不留情面。這麼嚴厲而不留情面的指責,顯然讓泉辭紡顯得有些驚慌失措。但他卻忘了,對方本來就不是系統(tǒng)內(nèi)的人,敢攪和人家的生意那就已經(jīng)是‘私’仇了。
臺下的職工們已經(jīng)是有多少年,沒有見過這種大字報一樣的抨擊了。何況泉辭紡在華晶裡究竟是個什麼作用,絕大多數(shù)人都知道。這樣赤‘裸’‘裸’的諷刺,倒也真是解了不少人的氣。
方劍閣見下面的反應不錯,再接再厲的說道:“我並非是要抹殺大家在華晶國企時代的付出,在這種愚蠢總經(jīng)理的帶領下,你們還能完成這麼多的工作,可以說是沒有辜負祖國的託付!我不尊重、蔑視的只會是像泉辭紡這樣,挖企業(yè)牆角‘肥’了自己的人。但是對廣大華晶的職工,卻是充滿了無限敬佩的。爲了表達我的敬佩之情,經(jīng)過董事會的研究決定,我宣佈華晶所有職工的工資,在當前基礎上上調(diào)10%!”
原本還只是‘私’下里嗡嗡作響的‘交’頭接耳聲,在方劍閣宣佈加薪之後,如同點燃了炸‘藥’一般猛的爆發(fā)了起來!
工人們再也顧不得什麼紀律‘性’了,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鼓起掌來。這年月國企、‘私’企都不好過,尊重能頂幾‘毛’錢一斤?唯有加薪纔是硬道理!
方劍閣這個消息一拋出來,誰還管什麼0.5微米線,或者新人、老人之類的事情。老婆孩子的嘴、身上的衣服和老人的‘藥’,這纔是天大的事情!
卡富爾坐在下面,略微搖了搖頭。這就是他覺得泉辭紡格局小的地方,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面面俱到。當你決定要蠅營狗茍、算計人心的時候,自己也就跌入了這樣一個層次裡。視野中再也看不到全局,自以爲‘精’妙絕倫的佈置,在人家看來卻是隨手可破的笑話。
泉辭紡從來只會從集團往自家裡摟錢,以己度人又怎麼會想到還有加薪這個辦法?真真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他被方劍閣的一連串炮轟,氣的臉紅脖子粗,想反駁卻根本發(fā)不出聲音來。張張嘴喊出什麼話,都會被淹沒在下面職工的歡呼聲中。
方劍閣從講臺上退下來,走到帷幕後面。然後從兜裡‘摸’出一個手機來,擡手便撥了一個號碼。
“喂,林書記嗎?我方劍閣啊?!?
“嗯,出了一點意外。你看能不能麻煩您一下,現(xiàn)在就過來把人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