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對楊隱來說真的是晴天霹靂,遠(yuǎn)比失去那個尚未成形的孩子更讓他難過,沈蘊秋兩年前在生死邊緣徘徊的一幕還歷歷在目,眼下她如果再度失憶,這讓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可是?她並沒有忘記所有的事啊!”楊隱實在不願意相信醫(yī)生說的是真的,他知道他們有的時候會適當(dāng)誇大一些病情,讓家屬可以作好最壞的打算。
“所以現(xiàn)在不能下結(jié)論,還要觀察啊!你也不要太擔(dān)心,有些病人只是在腦震盪後會出現(xiàn)短暫的記憶缺失,很快就會自動恢復(fù),你妻子到底是哪種情況,需要結(jié)合過去的病兆,通過臨牀觀察來確定!”醫(yī)生說。
回到病房,楊隱強(qiáng)裝笑臉:“醫(yī)生說沒事的,只不過是短暫性的記憶缺失,過兩天就好了
!”
“真的!”沈蘊秋問。
“真的!”楊隱笑著過去幫她坐起來,看到她因爲(wèi)牽動下身傷口,嘴都歪了,忙說:“你還是躺著吧!我?guī)湍惆褷棑u起來!”
沈蘊秋點了點頭重新躺下:“我是摔跤了,還是撞車了,怎麼除了頭疼,下身也痛啊!”她的目光一直跟著楊隱。
楊隱低頭拼命搖著病牀的搖柄,心裡七上八下,想不好該怎樣回答沈蘊秋的問題。
“你怎麼不說話啊!”沈蘊秋追問道。
“你摔了一跤,流產(chǎn)了!”楊隱終於站直身子,輕聲說。
“流產(chǎn),我懷孕了嗎?”沈蘊秋的表情是震驚的。
“嗯!”楊隱說著就轉(zhuǎn)過臉去,他實在不敢看沈蘊秋的反應(yīng)。
“對不起,我怎麼會這麼不小心,,你一直盼著有個孩子,可我卻沒有好好留住他!”沈蘊秋哽咽著說。
楊隱心如刀割:“是我不好,我沒保護(hù)好你和孩子!”他走到牀邊坐下來,伸手撫摸沈蘊秋的臉龐,將她眼角邊的淚水擦去:“好好把身體養(yǎng)好,只要你健康,孩子還可以再有!”
沈蘊秋定定地看著他反問:“還可以再有嗎?”
楊隱點了點頭,俯下身去一下抱住他,眼淚從他的眼裡涌出來,都滴落在她的長髮上:“會有的,一定會再有的!”他在她耳邊一再重複著,既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沈蘊秋眼神空茫地望著天花板,楊隱的聲音彷彿很遙遠(yuǎn),讓她沒有一點真實的感覺,心底好像總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一切都變了,他們回不到過去了,他再不是過去那個心裡只有她的楊隱,可是?她又不知道,這樣的感覺從何而來,楊隱的淚水淌到了她的肩上,順成頸部一直流到身上,溼漉漉地粘在她背部,使她心底沒來由地升起一絲煩躁。
“放開我吧!我有點喘不過氣來
!”沈蘊秋說。
楊隱擡起身子,手撐在她枕邊,低頭看著她的眼睛,想從她的眼睛裡找到熟悉的溫柔,哪怕這溫柔裡夾著痛意,過去從來都沒從她身上消失過,楊隱希望此刻還能像過去一樣,在她的眼睛裡讀到這樣的溫柔,然而,在他注視下的她,一臉的茫然之下,竟還有那麼一絲不耐煩的神色,這讓他錯愕之餘,心痛更甚。
一週後,醫(yī)院通知楊隱可以辦理出院手續(xù)了,醫(yī)生告訴楊隱,沈蘊秋的失憶不是外力誘發(fā)的,而是心因性的,如果楊隱希望她想起來,可以帶她去做一些心理輔導(dǎo),相信很快就能恢復(fù)。
這樣的結(jié)果讓楊隱說不上是喜是憂,喜的是,沈蘊秋沒有因爲(wèi)這次的事舊疾復(fù)發(fā),憂的是,她的心因多半是她聽到了自己與封敏的對話,這讓他下定決心再不和封敏接觸,他讓康亞平去告訴封敏,君達(dá)不會再從建行貸款。
康亞平回來後告訴楊隱,封敏請假去鶴峰一個星期了,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楊隱與徐峰聯(lián)繫後才知道封敏竟在鶴峰接受心理治療,雖有些意外,但又覺得總好過她一直這麼瘋下去,他讓康亞平在封敏回來後再去找她,不管她是不是恢復(fù)理智,他都不想再與她接觸,有些傷,一次就足夠深刻。
張建宇得知沈蘊秋的事,特意在她出院後來雷曼酒店看望她,並告訴他們,審計局轉(zhuǎn)讓舊樓的事已經(jīng)批準(zhǔn)了,不必先租再買了,可以直接買下來,楊隱可以讓人到審計局網(wǎng)站下載購買的報名表格,這次交易採取掛牌出讓的方式 ,價格已經(jīng)包含了土地出讓金,如果屆時只有君達(dá)一家報名,那麼雙方可以協(xié)議出讓,如果有兩家以上報名則需要競價確認(rèn)買家。
楊隱覺得這樣也好,手續(xù)清楚明白,避免將來出現(xiàn)不必要的麻煩。
沈蘊秋已經(jīng)能起來走動,她很感謝張建宇來看她,更感謝他這麼盡力幫忙,在他走的時候,她堅持要一直送到樓下大堂,楊隱想陪著一起下去,被她攔住了。
張建宇在大堂停住腳步:“你是有話想對我說吧!”
沈蘊秋點了點頭問:“建行的封敏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你認(rèn)識到她!”
“我們有可能要在建行貸款,所以,我想先了解一下她的爲(wèi)人!”沈蘊秋微笑著說。
張建宇看了她一會兒說:“你不想對我說實話,我也不逼你,不過,封敏這個人怎麼說呢?以前挺好的一個女人,但兩次離婚後,性情大變,工作上倒是很有建樹,但私生活相當(dāng)混亂,凡是她看中的男人,非弄到手不可
!”
“她是爲(wèi)什麼離婚的!”
“兩次都是有第三者插足!”張建宇嘆口氣:“正因爲(wèi)大家覺得她也不容易,對她的行爲(wèi)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沈蘊秋把張建宇送走後,一個人在大堂裡坐了好久,纔打電話給天玲,讓她陪自己去一趟建行。
天玲勸她有事儘可交給自己去辦,剛生好病就不要亂跑了。
沈蘊秋堅持要去,天玲只好說馬上來接她。
在醫(yī)院醒來的第二天,沈蘊秋就想起了那天發(fā)生的所有事情,也因此明白了自己那些奇怪的感覺是怎麼來的,她考慮了好多天,決定要保護(hù)自己的婚姻。
沈蘊秋在進(jìn)封敏辦公室前,突然決定讓天玲在外面等自己,天玲雖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了。
封敏正好是銷假後第一天上班,處理完堆積的一大堆工作,秘書就告訴她有人找,看到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沈蘊秋,她心裡竟有些緊張,忙客氣地請沈蘊秋坐,並給她泡了茶。
“你知道我爲(wèi)什麼來找你吧!”沈蘊秋開門見山地問。
封敏的眼神閃了閃,隨即恢復(fù)了鎮(zhèn)靜:“誤傷你真是非常抱歉,我會承擔(dān)你的醫(yī)院費!”
沈蘊秋的嘴角抽了抽,手按在茶杯上,微微地抖著:“我很想也把杯子擲你頭上,然後承擔(dān)你的醫(yī)藥費!”她吸了口氣:“我們常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自己身受的傷害,如同樣加諸在你的身上,就變成多一個人的痛苦,我的教養(yǎng)告訴我,不能這麼做!”
封敏避開沈蘊秋的目光問:“那你來的目的是什麼?”
“我是希望你能記住‘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常能三省自身,觀鏡自照,不要再讓其他人受到我這樣的傷害,更深的意思,我不說,你心裡也應(yīng)該是明白的,只是有一點,君達(dá)從此不會從d市建行貸款,也希望你能念及相識一場,不要令我們在d市貸款無門纔好
!”沈蘊秋語速緩慢,字字句句說得相當(dāng)清晰。
封敏的臉一陣白一陣紅,心如針刺,儘管做了十天的心理輔導(dǎo),但那些根植在她內(nèi)心深處的痛苦,並不是短短十天就能拔除的,她想讓沈蘊秋滾出去,但只要一接觸到沈蘊秋的目光,她就會有一種羞愧升起來。
沈蘊秋站起來說:“我走了,如果你覺得我的話傷到了你,就請想想當(dāng)日自己受到的傷害,便也能體諒我此刻的心情了!”
封敏驚恐地擡眼看她:“你知道我的事!”
沈蘊秋的眼裡露出剎那的憐憫,很快又被她收了起來:“我希望你能堅強(qiáng)些!”
康亞平從天玲處得知沈蘊秋去找過封敏,忙告訴了楊隱,然而,沈蘊秋回到酒店,對這件事隻字未提,楊隱憋不過,還是開口問她:“你去找過封敏!”
正在窗邊看書的沈蘊秋頭擡也不擡地回了聲:“嗯!”
“說什麼了嗎?”楊隱問。
“沒說什麼?只是告訴她,我們不需要建行的貸款!”沈蘊秋毫無表情地說。
楊隱愣愣地看著依舊低頭看書的沈蘊秋,覺得自己好像不認(rèn)識她一樣,倆人間竟有著從未有過的疏離:“你記起那天發(fā)生的事了!”他問得自己都有些心驚。
“我不是忘記,而是不願想起!”沈蘊秋擡起頭來,目光晶瑩地看著楊隱:“婚姻很脆弱,經(jīng)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傷,如果有一天,我累了,請你放開我!”
楊隱直直地站在那裡,心一直沉到谷底,明明沈蘊秋就在他眼前,他卻覺得她已經(jīng)離他很遠(yuǎn)很遠(yuǎn)。
“蘊秋,我不會放開你,以後再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我向你保證!”楊隱囁囁地說著,望著她的目光裡瀰漫著霧氣,將她的形象遮蔽得更加模糊而遙遠(yuǎn)。
沈蘊秋將頭轉(zhuǎn)向窗外,不忍繼續(xù)看楊隱傷心的樣子,他傷心的樣子仍會讓她心痛,而這種心痛的感覺又使她覺得自己很沒用,她不知道,愛情一旦殘缺了,婚姻如何能夠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