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遠未及回答,敲門聲又響起來……門打開,芥川走了進來,眼神凌厲地直逼著林璇說:“我覺得你有些不對。”
林璇倔強地一仰頭,“我有什麼不對?”
芥川冷冷地笑了:“你們中國人有句古話,自作聰明。你現(xiàn)在就在自作聰明,你以爲我不知道你的舉動嗎?”
林璇平靜的回答:“我知道你在監(jiān)視我,你不會相信任何人。”
芥川提高了嗓門:“你心裡還是愛著愛著他,對嗎?”
林璇輕聲說:“你永遠不會明白的,你沒有感情。”
芥川厲聲道:“不是我沒有,你也不可以有。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你就應該明白永遠沒有退路,後悔的結果就是死。”
林璇:“我沒有後悔,我只是不想再見到他,在他心裡我本來已經(jīng)死了,我真希望那是真的。”
芥川擡手就脆生生給了她一巴掌:“這是你必須經(jīng)歷的考驗!只有這樣,你才能堅強起來。我在你心裡傾注了這麼多希望,絕不能容忍你被所謂的感情擊敗,決不允許!”芥川又冷靜下來,又試圖安慰她,林璇躲開了。他愣了一會兒轉身出去,一聲沉重的嘆息迴盪在空蕩蕩的房間裡。
林璇回過頭望著窗外,揹著的右手上正拿著那張三人的合照。
6
閻天翻出窗子,如同一隻真正的老貓在低矮的花草樹木之間穿行著,忽然他就看見不遠處的一條花徑邊的櫻花樹下站著芥川和那狗日的特派員洪強。閻天冷笑一下,想不到得來全不費功夫,掏出槍迅速潛行過去,就瞄準了洪強的後腦勺,但芥川突然遞了一張照片給洪強:“這人叫劉天辰,是軍部秘密研究所的。他偷走了一部分有關‘軍刀計劃’的重要資料,不論你用什麼手段,務必把他找出來,另外你必須在軍統(tǒng)內(nèi)部打聽此人與軍統(tǒng)內(nèi)部的人有無勾結聯(lián)繫,如果一旦他手中的資料落入軍統(tǒng)或****手中,後果將不堪設想。”
閻天趕緊收起槍,真有點錯打錯著的意思了。他不再驚動他們,悄沒聲的退入黑暗中。
清醒過來的楊修遠第二天在一條約定的里弄裡和閻天見面了,閻天劈頭就問:“你究竟和芥川什麼關係?”
楊修遠擡頭看看被裡弄切割得很窄的天空笑笑說:“私事,私人恩怨,與正事無關。”
閻天掉頭就走,楊修遠追上去說請你相信我。
閻天回頭無奈地一笑:“好吧,走,現(xiàn)在跟我辦正事去。”
7
芥川拉著亦鵬到郊外爬山。他們沿著山路向上走,看起來芥川想用這種更放鬆的方式來與向亦鵬接觸了。兩個人在透過濃密的枝葉灑下來的太陽光斑裡走到一片林中的空地上,四周圍鳥鳴清脆,微微的風吹得樹葉一陣作響,讓人甚是愜意。
芥川背靠著一株大樹扔給向亦鵬一支菸:“你怎麼看高原大佐的死?”
向亦鵬笑了:“不如你來告訴我?”
芥川也就說起來:“我看你們六局之所以這麼急,就是要封住某些人的口,而對於一個大佐,要封住他的口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讓他永遠不再說話。”
向亦鵬伸個懶腰:“隨你怎麼想吧,總是想象力豐富的,不過對於一個特工這倒是最好的品格。”
芥川毫不介意他的取笑,伸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像個小夥子一樣用力往山下扔去,他說在日本這就是達成願望的一種方法,石頭扔得越遠,就越容易達成願望。他讓向亦鵬也試試,他說自己沒有任何願望需要實現(xiàn)了。
兩個人又坐下來芥川說:“你記得在今年年初,梅機關挖出了一名潛藏在我們內(nèi)部的情報六局臥底嗎?”
向亦鵬說:“當然記得,他叫吳盟,代號‘尾巴’。”
芥川:“你們六局對於這件事情是怎麼看的?”
向亦鵬:“這是我們很大的損失,自從‘尾巴’被挖出來以後,關於梅機關的情報越來越少,我們完全陷入了被動。”
芥川:“可是你們知道吳盟是怎麼暴露的嗎?”
向亦鵬說:“不是很清楚,只是記得他是因爲營救另一名代號‘猴子’的同志而突然失蹤的,我想他們都已經(jīng)成了你的刀下之鬼了。”
芥川笑了笑說道:“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是怎麼回事嗎?”
向亦鵬淡漠地一笑:“我怎麼會知道?”但是向亦鵬突然就激動起來:“芥川,現(xiàn)在是不是應該談談我們的事情了?我們的交易。”
芥川說:“好啊。”
向亦鵬說:“我已把所有的情況都告訴你了,可你從來就沒有提過我們之間的事情。你還打不打算送我離開上海?”
芥川倒是很冷靜:“我對你說實話吧,你現(xiàn)在是一個情報六局眼中的叛徒。而我們對變節(jié)者的訊問分兩個階段:對你來說,第一個階段已經(jīng)基本完成,你已經(jīng)把主要情況都提供給了我們,但你還沒有把一些細節(jié)問題說清楚,當然我還沒有問過你。而且那些細節(jié)問題都是你認爲不重要的……或者……不值得說的情況。在這個過程中,雙方的回答都有下意識的選擇性。現(xiàn)在我們要做的,是需要盡力在兩天之內(nèi),把細節(jié)問題搞清楚。這就是所謂的訊問第二階段。”
向亦鵬:“你是說還要把我像囚犯一樣關上十多天?”
芥川笑著又撿起一塊小石頭玩著:“既然你願意當一名叛徒,那你就要明白這是需要有很大耐心的,而這確實又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向亦鵬不耐煩地問道究竟還要多長時間?芥川沉默半晌,望著天空:“我向你保證,一旦我知道了,我會告訴你答案的,但我確實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束,所以不能騙你。你給了我一些信息,在情況落實之前,我是肯定不能讓你離開上海的,但是,如果我的一些想法得到證實以後,就馬上會送你離開,說到做到。”
向亦鵬也擡頭看了看天空,一隻鳥正快速地掠過他們的頭頂,辨認出是隻烏鴉隨口就說道:“今天真是個好天氣呀。”
8
尚未完全受到侵佔的英租界內(nèi),一羣洋樓中隱藏著一棟剛剛裝修完畢的小洋樓,似乎並沒有住人的跡象。但是一樓的臥室之下寬敞的地下室裡,幾間房子一字排開,中間的大屋子一排發(fā)報機滴滴答答地響著,機要員正在迅速發(fā)出關於“劉天辰攜帶軍刀計劃潛逃”的消息,洪強坐在最裡間的屋子裡不停抽菸,對機要員又發(fā)出命令:“通知軍統(tǒng)上海站各聯(lián)絡點,一旦查獲劉天辰的消息,立刻向我彙總。”
機要員手下不停問道:“幾級密度?”
洪強把菸頭一扔:“三號……不,二號。”
手下有些詫異:“老大,二號密電碼沒經(jīng)過加密,爲什麼不用三號?”
洪強笑得詭異:“我還要給一個人看到。”他要借這條逃走的魚把那隻老貓釣上岸。
洪強的願望果然沒有落空,在相對安全被日本人劃爲國際人士活動區(qū)的白區(qū)某一條里弄的一座小院落裡的地下室裡,楊修遠已經(jīng)截獲並破譯出洪強剛剛發(fā)出的指令。
閻天拿過來看一眼便撕掉,洪強的這種伎倆對於他而言無疑就是小孩遊戲般簡單而可笑。
閻天在屋內(nèi)轉了幾圈又站住了,嘴裡說一句自作孽不可活。他讓楊修遠陪自己去找一個人來幫忙。
9
紅玫瑰夜總會大門外總是能看到醉醺醺的男人在千嬌百媚的女人攙扶下?lián)u搖晃晃地走出來,被甩進汽車或者黃包車裡去。時局的急劇動盪,對於這些日本人的順民而言,雖然日本人暫時不找他們的麻煩,但心裡始終七上八下,再加上長期的積習難改,於是乎這紙醉金迷的銷金窩便是他們唯一的天堂。
Linda披著風衣扭著腰獨自站在大門外吹著風,厭惡地推開幾個嬉皮笑臉的男人,楊修遠也跟著貼上去說:“有人要見你。”
Linda眉毛一挑杏眼圓睜仍是嗲嗲地:“你不懂規(guī)矩麼赤佬鬼?”
楊修遠把一張紙條塞到她手中便走了,Linda低頭一看不禁輕呼一聲:“這死鬼。”
Linda小心地穿過衚衕,來到夜總會的後邊。她望著前面半明半暗中站著的男人閻天。她走過去一下子就擁入懷中撒嬌道:“我一直在想你……”
閻天沒有掙脫開,望著Linda:“我需要你幫忙。”
Linda毫不猶豫:“好。”
閻天笑了:“你也不問是什麼忙?”
Linda把閻天抱得更緊:“只要是幫你,我都會去做,但我有個條件……”
閻天:“你說。”
Linda笑了笑,晃了晃戴在手上的戒指意味深長地說:“這戒指,你要送給我。”
閻天:“一言爲定。”
Linda看著他,一臉的笑容如花朵般綻放。閻天看著她,嘴角莫名地抽搐了一下。
10
洪強站在機要室中央,各臺機子不斷有消息報出來:“還是沒有劉天辰的消息;“重慶方面來電,詢問有關劉天辰的消息……”;“各組織部詢問有無****方面的接洽情報……”他又點了根菸,很有些不耐煩了。
有人匆匆進來,低聲說:“芥川剛來電詢問有無消息……”洪強打斷了他說:“本部已與劉天辰本人取得聯(lián)絡,將於明日下午二時在英租界的廣島咖啡館見面,各部暫停對劉天辰的搜尋工作,原地待命。”讓機要員立刻將電文發(fā)出去。洪強心裡再清楚不過,這一條假消息不論被誰給截獲,都會有他期望的效果發(fā)生。嘴角露出一絲陰冷的笑容來。
11
閻天在第一時間已經(jīng)截獲了這份情報,但並沒有引起他太大的興奮,相反眉頭皺得更緊了。自然,洪強的這種小兒科戲法任誰也可以一眼就看穿他並沒有真正聯(lián)繫上潛逃者劉天辰。但問題的關鍵顯然並不在這裡,而誰也不能肯定劉天辰也見著了這份假情報之後就不會真的去咖啡館?如果是這樣,一切就會變得非常危險。
他在房間裡轉著圈子,轉著轉著頭腦中逐漸浮現(xiàn)了一些輪廓來,這是一場異常複雜而偏偏又特別精彩的遊戲,會玩的人就會把它玩得非常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