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蕭知遠的身體好了泰半之后,與父親蕭元通搬出了狄府,且官復原職。
來狄府的人眾多,蕭玉珠本不管這等事的,但這次跟狄禹祥開了口,說他見客人的時候,順便看看哪家的品性好一點。
連他都要為大舅著找媳婦出一臂之力了,狄禹祥哭笑不得之余,也答應了蕭玉珠的請求。
雖說來見他的,無非是想讓他在舅兄面前說幾句好話,但這些人里,確實也有那么一兩個是因有些能力,但因求投無門,找到他這里來的。
求人這種事,狄禹祥并不討厭,文人求人確實有失風骨,但風骨這種事也得就事論事,有風骨當然是好事,但只要不涉及到國仇家恨這等事情,風骨如若不能讓時自身情況變得更好的話,
那么這種風骨就是多余的傲氣了。
適當放低身段,如果得來的更多,何妨不去做做?而按狄禹祥對舅兄那對微薄的了解,也知他喜歡的是識時務的人。
如果連形勢都看不清,不會跟著形勢走的人,與舅兄家結為親家,其實說來也不是幸事,舅兄處于朝廷權力中央,皇帝是打算好幾年都要拿他當刀子使的,他妻子總想著舅兄娶了親就多了個人陪,有了家就多了顧忌不會那么舍身忘死,但她同時也明白,如果舅兄娶的妻子不是個賢內助,于舅兄也好,于那個姑娘家也好,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對夫妻倆都沒什么想法往清風傲骨那樣的家里去為蕭知遠細琢磨,但覺得這些個來往之人里找——至少能求到門上來,倒不會對蕭知遠厭之甚深。
不過,當狄禹祥覺得一位他想幫的一位六品文官品性不錯后,但人家家里沒可以嫁的女兒,連個侄女都沒有。
蕭玉珠聽氣不由自認地嘆氣,“怎么真找起來了,就這么難?”
她這里這段時日也不乏上門做客的夫人給她介紹,饒是她把條件說得再清楚,作媒的夫人介紹來的人也是五花八門。
不過,他們夫婦為了蕭知遠娶媳婦之事全都上了陣,那廂,皇宮里出了大動靜——文樂帝打算把皇后的小妹妹嫁給蕭知遠。
皇后乃暮燕候家的女兒,暮家從不涉及朝廷政事,聞名天下但隱世于山,從開朝起,他們子孫世代從不在朝為官,且暮家出世的人出來后世代都是出來當先生的,且只當皇子的先生,都是被當世的皇上請出山來教育皇子皇孫……
暮家世代久居暮燕山,暮山上盛產人參丹果這些世間昂貴之物,所以,暮家還不圖皇帝賞賜,因本家就已夠不愁吃不愁穿。
乍聞聽到暮家的女兒要被賜婚于兄長,蕭玉珠的頭一個反應莫不是哥哥見她挑的都不中意,去皇宮跟皇上死皮白賴去了罷?
這晚在床上,夫妻倆就像平日一般夜聊,狄禹祥一聽她憂心忡忡,反不見欣喜,甚是奇怪,“暮家不好?”
蕭玉珠眨著桃花眼看著他,好半晌無奈地道,“什么不好?你也不看看我們家……我們家是什么樣子。”
她不想說哥哥的不好,但暮家的姑娘聽說都是美若天仙,皇后可是艷冠后宮的。
“皇上賜婚,有什么配不配的,你就放心,如果圣旨真下了,想來那姑娘家也是愿意的。”
“說得輕松。”蕭玉珠雖是不敢置信,但腦海里已經想著家里有什么是配得上人家家里的……
想來想去,還真覺得自己家里于人家家里一無是處。
他們蕭家,全族上下已是面和心不好,哥哥已經是要斬斷跟蕭家的關系了,哥哥本人罷,倒是能干非凡,但就是太能干了,是非也多……
然后,蕭玉珠想到自家哥哥還住在進奏院溫北府邸里,那可是官邸,隸屬溫北,可不是哥哥的私宅……
所以,她兄長連處像樣的大宅都沒有,而西郊的那處大宅當然不能算……
就這條件,要娶皇親國戚家的女兒?
狄禹祥聽完妻子在他耳邊的這些小聲嘮叨,悶聲大笑得睡意全無,蕭玉珠說完也是根本沒困意了,問他,“要是真娶了,我們家這種情況,到時候豈不是丟姑娘家的臉?”
狄禹祥再也忍不住,笑得猛咳嗽,當下就決定不管妻子的這些事了,直接推給了舅兄,“你問大兄去。”
蕭玉珠點點頭,無奈道,“那我還能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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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知遠很忙,皇上跟他說的賜婚之事他聽聽也就算了,只當皇上是心血 開他的玩笑,畢竟他又重站在了風口浪尖,暮家是最入世但也最避世的家族,只有他家敢說世代不做官當只當先生,也就他們家就真的世代不為官只為天子老師。
這樣一個從不涉及朝廷權力的家族,找他這樣一個給皇帝當刀子使的權臣當女婿?他不用腦袋瓜子想也知道暮家可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所以當手下來報妹妹想見他,他趁著午間去了妹妹那,見爹也在,一家人用了午膳后,當她拉了他進屋要單獨說話,他還當她還要念叨些哪家姑娘怎么怎么好,讓他好好派人去打探一番的話后,卻見她吞吞吐吐地問起了他手中有多少銀錢。
“有多少銀錢?”蕭知遠愣了一下,隨即連忙問,“你要多少?要做何事?一萬兩夠不夠?”
蕭玉珠聽得傻了一下。
“不夠?你是要做何事?”蕭知遠往門外瞧,還皺眉,“狄家出事了?”
“沒有。”蕭玉珠 額頭。
“也是,我可沒聽到什么風聲,”蕭知遠也是松了口氣,還以為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狄家出大事了,“是你要要,這個沒事,哥哥等下叫人送來給你。”
“我要一萬兩做甚?”蕭玉珠覺得她頭又疼了。
“做甚?”蕭知遠挑眉。
“你……”蕭玉珠氣結。
“妹妹好好說話,不好好說哥哥聽不懂。”蕭知遠見她氣得又臉紅,哈哈大笑了兩聲。
“你又裝傻。”
蕭知遠笑嘻嘻地面對著妹妹的指責,見她抿著嘴又低下頭后,知道容易生氣的人又生氣了,只得摸摸鼻子認輸道,“好了,你問哥哥有多少銀錢是想干什么?”
“要買宅子啊,哥哥成親了,不能帶著媳婦住在官邸罷?”
“這有什么不好?皇上又不是不許我住。”
“那也畢竟不是私宅,不能當成家住。”
“那好罷,要宅子……”蕭知遠嘆氣,“你自己看著屋子,看中哪處就差人來跟哥哥說,到
時哥哥去辦。”
“那……”蕭玉珠這時不好意思一笑,“是要找快一點還是找慢一點?”
蕭知遠奇了,“你想找得快一點還是慢一點?”
“哥哥婚事什么時候定?”蕭玉珠試探地看向蕭知遠。
蕭知遠這下可算是回過神,知道他妹妹鬧的是哪一出了……
頓時他啼笑皆非,看她滿臉希翼,怕她失望,也不好說這可能只是皇上隨意的一口戲言,只得把話推到皇上身上去,“這個得看皇上。”
“是哦。”蕭玉珠沒聽到肯定的話,不由還是有些失望,不過隨即她又打起精神道,“我先找宅子,哥哥手里銀錢夠不夠的?不夠的話,大郎說家里現在有點閑錢了,可以還了哥哥當初幫我們買宅子的錢。”
蕭知遠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跟她敷衍了幾句,出門找到妹夫,與他道,“怎回事?那傳言她當真了?”
狄禹祥也是好笑,與舅兄道,“豈能不當真?一邊覺得你是配不上那樣的人家里的姑娘的,一邊又覺得人家姑娘快快嫁給你好,這樣暮家的好姑娘就是你的了,準跑不了了。”
蕭知遠被他說得也好笑了起來,笑罵道,“又是瞎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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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知遠把這事真只當是皇上戲言,而蕭玉珠一邊覺得不是真的,一邊又無比盼望這是真的——暮家的姑娘,是她之前根本沒想得到是兄長高攀得上的。
所以當圣旨真的下了的時候,蕭知遠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樂得文樂帝下了寶座攬著他的肩笑得前抑后翻,“朕就知道你不會當真,看罷,老先生,你看我們把人給嚇得……”
暮家的家主坐在下首,慢慢撫著胡子朝蕭知遠微笑。
蕭知遠朝皇帝先是一揖禮,然后朝暮老先生無奈地笑,指了指自己的臉,“您也不怕嚇著您小孫女兒。”
“她是見過你的,回去晚上沒嚇哭。”暮老先生淡淡道,“倒是說你極富男子漢氣概,不愧為我大易英雄……”
蕭知遠聽得突然有點尷尬,輕咳了一聲。
“我孫女兒中意你,她選的,看樣子,你也是不討厭我暮家女兒罷?”
王公貴族都搶著要娶的暮家女兒哪有他討厭的份,蕭知遠搖搖頭,笑嘆道,“豈敢?可是這一下可好,家妹本就天天求神拜佛盼著我能賴蛤蟆抱得美人歸,現下美夢成真,家里上下都要為著我娶仙女之事雞飛狗跳了……”
暮老先生與文樂帝聞言相視一笑,還是對蕭知遠說的話滿意的。
怎么說來,蕭知遠此言說來先不論他話底下的聰明至極,單表面的話意,就已對人家的女兒抬舉甚高了,姑娘能不歡喜才怪。
而如蕭知遠所料,家中人確為他要娶暮家姑娘的事都驚呆了。
蕭知遠要娶暮家姑娘的事一傳回狄府,正在女兒家中陪外孫玩的蕭元通背著小外孫就要往進奏院跑,要去給帶回進奏院的夫人牌位報喜,而蕭玉珠傻傻地跟在父親身后,跟喜婆和余婆念叨,“宅子沒找好,怎么辦?提禮一樣也沒準備好,怎么辦?哥哥整天就是穿官府,像樣的衣裳
也沒幾件,穿什么樣的衣裳去見人家親人?這可如何是好?”
這一次,別說好,連兩個見多識廣的婆子,尤其是余婆婆都有些呆傻,直到到了馬車上,都狠狠掐了把的大腿,才認識到她剛沒聽錯——皇后的親妹妹,真要嫁給他們家長相有點兇惡的大人當新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