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主家這位族長夫人,才是當之無愧的蕭老太君,蕭玉珠來前已被兄長叮囑過,他們主家每家都對娶媳婦之事慎之又慎,凡娶過門來的除了家世,身上都有其能干之處,族長夫人蕭鐘氏年紀輕輕時就已是八面玲瓏之人,這么多年更是見多識廣,在她面前,最后是不要耍什么心眼花招,很易被她老眼看穿。
若換處置完他們老太君那段日子讓她去見這個蕭老太君,蕭玉珠絕半還是會惶恐不已,但已過了三月之久,她已想通了不少事,心中底氣已不是昔日可比的,見主家那些極厲害的人,緊張還是有些緊張,但也只是一瞬之間的緊張罷了,緩過去了,迎頭而上的時候實則也沒有什么大不了。
這天要去見人的時候,她一早就起來著衣,她今天穿的衣裳是布鋪那邊昨晚送過來的,是蘇安新出的絲金布,其上身是粉青的綢衣,隱隱含點金色,□是淺金色的絲綢長裙,裙擺上染著幾枝嬌艷欲滴的桃花,墜在裙底隨著人的走路擺動,若隱若現……
等穿好衣,蕭玉珠讓桂花把她剛洗漱好的水倒了,另端一盆水進來后,狄禹祥掀開了床帳,看著晨光中如盛開的鮮花一般清艷的妻子,上下看了好幾個回和,挑眉道,“今個兒你是想過去把人全壓下去,艷冠群芳?”
蕭玉珠“噗嗤”一聲,“哪兒有那么容易。”
狄禹祥下了床,站在坐于銅鏡前的她身后,望著鏡中她美艷的臉,渭嘆道,“成親這么久了,我就沒見你這般穿過,這就是你們千金小姐的所謂打扮罷?”
蕭玉珠見他說是這樣說,他應該還是滿意于她穿了布鋪送來的春衫,而沒穿兄長送過來的繁衣。
她微笑回道,“光是一條絲裙就得花近五百兩銀的絲布,夫君,就是有千金家中的千金小姐,也未必會這般打扮?!?
這種金絲布,她以前是聽都沒聽過的,昨晚小七送赤來,她問小七布價,小七吞吞吐吐半天,才擺了個手掌給她看。
她猜五十兩,他還怪難為情的沒看她,猜到五百兩,他才輕輕地點了下頭。
當下,蕭玉珠也沒再往下猜了,就當這只用五百兩……
若是問出大半個布鋪的銀錢都穿在了她身上,她是沒辦法穿上這衣裳了。
“哈哈……”狄禹祥朗聲笑了出來,低頭在她欲要抹胭脂的臉上偷吻了幾下,笑道,“你這樣穿好瞧得緊,回頭我再讓堂兄幫我從蘇安拿些貨來給你做衣穿?!?
“還給我……”蕭玉珠卻是忍不住嘆氣,“今年穿上這么一次就夠了,再穿一次,我怕損了自個兒的福氣。”
“話豈是這樣說的?”狄禹祥不以為然,拉過凳子在她身邊坐下,摸著她微突的肚子微微一笑,“也就你,就算懷著我們的孩子也能美得……呃……”
狄禹祥話沒說話,又被妻子掩住了嘴。
“可莫再說了?!笔捰裰樾χ鴵u頭,又示意他不能再說,才放開了手。
“我只說給你看聽,也使不得?”狄禹祥低頭,把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仔細地聽著肚中孩兒的動靜。
蕭玉珠雙手抱著他頭,看著他的帶著微笑的側臉好一會,才舍得放開手繼續給自己梳妝,嘴里笑著回了他之前的話,“使得使得。”
“小二郎在娘的肚子里很乖。”狄禹祥聽了一陣也沒聽出什么來,抬起頭來笑著與她說,又見她要往頭上插金簪,就按住了她的手,接過金簪站起她身后,對鏡子里的她笑,“媳婦兒,往哪兒?”
蕭玉珠抿嘴一笑,指了指發頂。
狄禹祥笑著給她插上,不等她說話就自顧自地點頭,“好看……”
等往發髻中間插鳳頭釵時,狄禹祥看了看手中那鑲著乳白色清玉的金風釵,嘴不禁抿了一下。
“這是兄長給的……”蕭玉珠笑了笑,看著鏡子對著站著的他說,“都沒穿他送來的衣裳了,若頭飾都不戴上一件,他準會今天把你帶去做事,明日都不讓你回家來……”
狄禹祥愣了一下,嘴里說道,“大兄豈是這等小肚雞腸之人?他大人大量,你莫要以小人之心猜度他。”
說著,他把鳳頭釵插到了她的發髻上,引來蕭玉珠笑得眼睛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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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族長夫人的邀詞來說,今日蕭玉珠要去的是花茶詩會,賞花喝茶作詩。
蕭玉珠到之前還隱約有點擔心自己穿得過于招風,但一進門去見得兩個身著艷紅色絲衣的蕭家小姐,那顆有點提著的心就掉了下來。
隨即她失笑,她在蕭府呆得太久了,總是以蕭家的那派作態套用到主家這邊。
可主家不是蕭家,這邊的風光是真風光,這不管吃的還是穿的,豈是他們淮安蕭家可比的,小姐們面子上也是和氣一團,可不會有那當面耍人臉子的人。
不過,今日蕭玉珠的打扮還是驚艷了迎面而來的蕭家姑娘,有幾個跟她見過面的蕭家小姐一見到她,圍著她姐姐妹妹叫個不停,直問她這布料是哪兒買的,一路皆是如此,每次都要等帶路的婆子連催了好幾次,她們才放了她走。
等婆子領著她進了西側主院,也就是族長夫人蕭鐘氏所住的院子的大門邊,還沒進第一道拱門,就有一個大丫環模樣的丫頭領著兩個小丫頭面露急色過來,與婆子道,“霍婆婆,怎地這才來?”
“是老婆子路上耽擱了……”霍婆婆忙道。
不等她話完,那丫頭就帶著兩個小丫頭恭恭敬敬地朝蕭玉珠道了個萬福,“奴婢等見過玉珠小姐,玉珠小姐,老夫人生怕路上有什么礙了您腳的,擋了您的路,特地讓奴婢來帶您過去?!?
“玉珠小姐,這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小環,她原先本來的名字有個字與您重了,老夫人知道后,怕沖了您,就讓她給改了。”那霍婆婆在蕭玉珠身邊,彎著腰畢恭畢敬地笑道,笑出了滿臉的褶子。
“小環?”蕭玉珠微笑看了那叫小環的丫頭一眼,“這名字也是好聽得緊,原來是叫什么名兒?”
“奴婢原來叫小珠,”小環又朝蕭玉珠福了福,笑道,“后來老夫人得知我原先這名兒沖了您,當天就為奴婢給改了,賜名小環?!?
說著,轉了個半身,朝蕭玉珠謙卑一笑,“玉珠小姐,就讓奴婢代了霍婆婆領您過去罷?!?
霍婆婆這時忙道,“是老婆子腳慢,耽擱玉珠小姐時辰了,玉珠小姐且隨了小環姑娘去罷,老夫人想必是等您等得久了,都是老婢子的錯?!?
說著,還打了一下自己的臉,那臉打得還挺重,耳光聲響得挺大。
“有勞霍婆婆了?!笔捰裰椴灰詾殁瑁⑿ζ抛游⑽⒁活h首,走在了領路的小環后面。
這丫頭也好,老婆子也好,所言所行無不說明著,蕭老夫人看重她得很呢,人還沒見到這般給她臉面,蕭玉珠確也是對這個不曾謀面過的老夫人頗有點好感。
她總是較容易喜歡那些對自己露出些好意的人,哪怕知道人別有深意。
等蕭玉珠進到院內,沿路朝她紛紛行禮的下人越來越多,也可見這次族長進京,他們到底帶了多少下人來了,等快要到主堂屋的時候,還沒進門,她就已聽到了門內一陣的笑鬧聲。
“玉珠小姐來了……”領路的小環在快要近門的時候高聲說了一句,又對門邊守著的丫環道,“小木,去稟告三老太夫人和老夫人,就說玉珠小姐來了?!?
“是。”那叫小木的丫環彎了彎腰,迅速進了門來。
不多時,又有一個年紀看著大的丫環急走了出來,先是朝得蕭玉珠行禮,接著笑著與她道,“玉珠小姐來了啊,快快請進,諸位夫人都等著您呢。”
蕭玉珠微笑點頭,進得門去,首先抬眼的就是見著首位的蕭老將軍夫人對著她微笑了一下,想來老將軍夫人就是丫環口中的三老太夫人,她記得蕭偃老將軍在兄弟中排行第三,而她旁邊也坐在主位位置上,那位臉上笑意吟吟,朝她瞧來的美婦就是丫環口中的老夫人了……
蕭玉珠是真真沒想到族長夫人蕭鐘氏是這等美婦,她看起來不過三十余歲,鳳眼俏鼻朱唇,她僅就一臉笑意,看起來就已風情萬千,瞧她身上哪處,哪都當不上一個“老”字。
“玉珠見過老將軍夫人,見過……”蕭玉珠朝那美婦看去,羞澀一笑,“玉珠見過族長夫人……”
“瞧瞧,又被你嚇住了一個,你啊你,就是個調皮的,說你你還不信,”蕭偃蕭老將軍夫人蕭容氏親昵地用手指點了點蕭鐘氏的鼻子,“好好的樣子,偏生好幾年前就讓人叫你老夫人?!?
“咯咯……”蕭鐘氏暢笑了好幾聲,那手朝蕭玉珠伸來,“快過來讓我瞧瞧,我的好侄女誒,生得這般美,我這還是頭一次見,我可得好好瞧瞧,這可是咱們蕭家在淮南長大的嫡長女,我們蕭家天仙一般的人……”
等拉過蕭玉珠的手,她仔細地看看蕭玉珠的臉,又看了看她的肚子,隨后嘴里嘖嘖出聲,驚嘆道,“我可沒見過懷著孩子還能美得這般出塵的,太夫人啊,我看我們家那些姑娘往她跟前一站,就都成糟粕了,這下可糟糕了,這下留在家里的可怎么還嫁得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