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99 辭官不受賞 5
沉悶的“噗噗”之聲連響，銃子穿透皮盾，射入血肉之軀，擠在最前方的刀盾手倒下一片，趁著遼兵猝不及防，有些混亂的間隙，對面船舷上軍官大喊道：“上槍刺！”“上槍刺！”“向前衝！”後排漢軍平端著火銃槍衝超越了前隊，衝到船舷，尖銳槍刺四下齊出，當(dāng)即挑死了數(shù)名突前的遼兵。***遼軍軍官正召集人馬再度衝上去廝殺，後排的火銃手已經(jīng)填好彈藥。
“讓開，讓開！”“開火——”
後排火銃手從對列間隙搶步上前。雙方都?xì)⒓t了眼，面對黑洞洞的銃口，遼兵仍然不顧一切地朝對面船舷衝去。女真弓箭手站在船樓上彎弓搭箭，箭矢如雨一般朝向船舷對面漢軍射去。而火銃冒著青煙，銃口幾乎頂著衝上來的遼兵的胸口。遼兵悍卒索性棄了盾牌，雙手揮舞彎刀，躍入火銃手裡亂砍，漢軍火銃受衣甲單薄，每一刀都帶起來一片血花。
火銃指揮不顧敵我雙方纏鬥，指著船舷大喊道：“開火！”“開火！”船樓上的火銃手有些猶豫地點燃了引線，正這時，船舷上的排銃連珠炮般地炸響了。
“砰砰砰——”
“砰砰——”
“砰砰砰——”
又一輪齊射過後，遼軍的攻勢暫時緩和了下去，緊接著，後排上了槍刺的火銃手衝上來，將殘餘的遼軍打退下去。此時，炮船甲板下面，經(jīng)過幾輪發(fā)射，艙裡已熱得彷彿蒸籠一般，炮手們滿臉大汗地來回奔走，敵船就在兩尺之外，高大的船身完全遮住了炮窗，整個船艙一片昏暗。
“大人，怎麼辦？”張?zhí)苹仡^問道。
“什麼怎麼辦？”蘇結(jié)瞪了他一眼，大聲吼道：“上彈藥！”他轉(zhuǎn)身朝著發(fā)呆地再度吼道：“上彈藥，依次發(fā)射！”蘇結(jié)的眼角有個箭疤，臉頰邊還有些火燒的痕跡。他是這一層火炮的指揮，很得童雲(yún)傑的重用。別的炮組還能輪換到上面甲板吹風(fēng)，蘇結(jié)平常都呆在暗艙裡，因此，脾氣也陰沉了些，處罰也重。炮手們對他都很是敬畏。他這一嗓子，頓時把許多人都吼醒了。
“上彈藥！”“快！”“快！”“來紅熱彈！”
衆(zhòng)炮手七手八腳地藥包和炮彈被填進炮膛，喊著號子將火炮推到炮窗前面，因爲(wèi)兩船靠得實在太近，有的炮身前端無法全部伸出炮窗，就只將炮口露在外面。“開火！”蘇結(jié)咬了咬牙，下令道。頭頂甲板上不斷傳來“咚咚”“咚咚咚”的腳步聲，兩軍廝殺聲，火銃聲清晰可聞，炮手們甚至聞到了一股血腥味。他們將火炮的引線依次點燃，然後屏息等待著，瞬息之後
“轟——”
“轟轟——”
“轟轟轟——”
巨大的聲響震耳欲聾，炮彈無一例外地射入敵船船身，狹隘的兩船間隙瀰漫著黑煙，對面船身迸射出來的木屑甚至濺入了炮窗裡，兩艘船的船身都劇烈地?fù)u晃起來，甲板底下的炮手在煙霧中大聲地咳嗽。近在咫尺的火炮齊射，猶如巨人之手，猛然將原本靠在一起的兩條戰(zhàn)船向兩邊推開，搭在兩船間的船板鐵鉤也被扯斷、扯彎，船板上，船舷上的遼軍猶如下餃子一樣掉到江水裡。底艙這一次齊射後，甲板上的炮手趁著兩船間又拉開距離，再度發(fā)射了一輪霰彈，在極近的距離上，霰彈子如同狂風(fēng)暴雨一般血洗了對面的甲板。
“打得好！”趙行德轉(zhuǎn)頭看向鳳凰山炮臺，下令道，“讓炮臺上彈藥，等我命令開炮！”
西面城牆上令旗打出，指揮炮臺的劉志堅當(dāng)即命炮手將遮蔽炮位的樹枝取下來，火炮在陽光下閃著銅的光澤，直指這漢陽西面的江上。這座炮臺原是趙行德設(shè)計來和鄂州共同控扼江面所用，自從建好以來便一直空著。趙行德也以行營都部屬中軍所在的名義，派牙兵將這一帶都隔離了開來。他自己常在各處城牆上督戰(zhàn)。就在前天，保義軍火炮營趁夜進入漢陽城，將四十門四寸重炮佈置在山頂炮臺上，火炮營將炮位佈置好後，火炮上面依舊用布幔、樹枝遮蓋著，這裡便成了火炮營駐地。
西城牆外，遼軍平底船載著火炮上岸，然後在船舷旁加上輪子，便成了炮車，人推馬拉地將火炮推入炮位。遼軍炮位都是分散的，縮小目標(biāo)後，城頭宋軍火炮也很難打得準(zhǔn)，而遼軍火炮開火只管朝著漢陽城的方向便可。遼軍火炮雖然打得也不準(zhǔn)，但偶爾一炮命中城頭，便土石紛飛，城牆下面，剃頭籤軍在前推動攻城車、巨盾車、奚軍和契丹軍在後面，有的手持盾牌彎刀準(zhǔn)備登城，有的則彎弓搭箭朝城頭射去。漢陽舊城早被洪水沖毀，只留下一片廢墟，現(xiàn)在的城牆乃匆匆營建的，爲(wèi)了省時省力，因東面向陸，是敵軍主要的攻打方向，東面城牆高兩丈五尺，西面臨江，預(yù)計有水師協(xié)力守城，西面城牆便只有一丈五尺高。遼軍箭矢從城下可以直接射到城上，守軍行走都要舉著盾牌才行。趙行德親自坐鎮(zhèn)西城牆，仍然不斷有逃兵，西城樓前面，已經(jīng)掛起數(shù)顆血淋淋的頭顱。
歐陽善奔過來，他面色焦急，對趙行德低聲道：“大帥，再不讓山頭開炮，咱們怕?lián)尾蛔×耍 ?
在策劃漢陽城倒戈鄂州一事上，歐陽善等人居功至偉。趙行德爲(wèi)了儘速掌握兵馬，不顧任用私人的忌諱，建議鄂州也投桃報李，最終歐陽善、吳堅、張準(zhǔn)皆假都統(tǒng)制之職，各掌握五營火銃手。原先東南行營的大將都被曹迪扣留在中軍，這十幾天恩威並施之下，江北指揮、統(tǒng)制這些中級的軍官，倒是沒有膽敢不從歐陽善他們軍令的。山頭炮臺上佈置有大批重炮之事，也只有歐陽善等少數(shù)大將知曉。
“再等一等！”趙行德面沉似水，低聲道，“要等遼賊撤退的時候，打他個措手不及。”
“可是，”歐陽善看著江面上，忍住了沒有說話。遼軍大隊?wèi)?zhàn)船已經(jīng)完全駛過了鄂州和漢陽這段江面，它們?nèi)既〉漓稘h陽這邊的水道。和遼軍水師氣勢洶洶的進攻，宋軍水師似乎一直在防守。鐵桶炮發(fā)射的黑煙和炮彈激起的水霧在江面上越來越濃，歐陽善並不諳熟於水戰(zhàn)，只是看這情勢，己方的水師似乎還處在下風(fēng)。
“水師要敗了，敗了——”
“宋大哥，漢陽被圍了，咱們都完了。”
宋盎眼神露出一絲恨意，朝著城樓方向啐了一口，恨恨道：“姓趙的升官發(fā)財，卻讓老子們陪著他一塊兒完蛋。”雖然被留在江對面，但宋盎早藏好了船隻，只要沒人看著，就能渡過江去，誰知道漢陽城火銃營突然發(fā)難，從江東迎來趙行德，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原本是鄂州守將的趙行德居然被任用爲(wèi)東南行營都部屬。宋盎和他的數(shù)十心腹部屬就被迫留在了江北。眼看遼軍攻勢越來越猛，心底暗生怯意，只是畏懼趙行德的軍法嚴(yán)厲，望著那數(shù)顆頭顱，都是平常在大營裡吃酒耍錢交情好的都頭、指揮，宋盎心裡真是又恨又怕。
“他奶奶的，”宋盎手下都頭李玉低聲罵道，“劉大帥在，必定是盡力保全咱們這些人，怎麼能像這個混賬傻子一樣讓咱們跟遼兵硬拼？”另一個都頭楊袞也嘆道：“這短短十幾天，漢陽城裡死在遼兵刀箭下的兄弟，比前面好幾個月還多啊。”幾個軍官邊罵邊喘氣，擦著刀上的血跡。剛纔守城時不慎讓遼兵衝上城頭，好一陣搏殺才將之趕下去。
“不要命了。都給我住嘴！”宋盎看低聲道，“且讓姓趙的先得意兩天，咱們先過了這一關(guān)再說。咱們東南行營的弟兄，總不會一直死心塌地地跟著姓趙的吃苦頭。”“怎麼？”李玉眼裡一熱，“宋大哥有門路？”“小聲點！”宋盎看了看左右，望著江對面鄂州城下，壓低聲音道，“曹——”忽然，他的眼神一亮，望著江面失聲道，“老天保佑，遼兵敗退了！”
城牆上下的殺聲震天，掩蓋了這幾個人的竊竊私語。
此時江面上混亂依舊，但遼軍陣列前方的一些戰(zhàn)船開始掉頭向後，和後面的戰(zhàn)船甚至擠在一起。一路追擊過來，遼軍損失了不少戰(zhàn)船和鶻舟，正面交鋒時，漢軍和宋軍鐵桶炮船在江上一字陣列更最大地發(fā)揮出了鐵桶炮的威力。損失慘重之下，遼軍水師前鋒終於吃不住勁。
“大王的旗鼓還是不準(zhǔn)我們退！”副將滿臉血污，悲憤無比地大叫，“再打下去，就要死光了！”
移喇蒲阿滿臉污黑，猶豫了片刻後道：“打旗號稟報。讓大王讓後面戰(zhàn)船上去和宋軍交戰(zhàn)，”他搖了搖頭，也不管完顏宗弼是否採納，低聲道：“大家都要死點人，”移喇蒲阿擡頭大喝道：“我們先退兵！”
副將忙把將令傳了下去，水手忙不迭升帆搖櫓，一邊打旗號稟報，一邊招呼兩邊戰(zhàn)船保護這條座船後退。這已經(jīng)是移喇蒲阿登上的第三條座船，前兩條船都被宋軍的炮火打沉了。前面統(tǒng)兵的遼軍將領(lǐng)紛紛下令戰(zhàn)船往後退。然而，遼軍水師戰(zhàn)船數(shù)以千計，幾乎佈滿了整個江面，戰(zhàn)船進退之際，哪有岸上步騎兵馬調(diào)動那般容易。只見有的船向後，有的船向前，有的打橫轉(zhuǎn)彎，有的避讓不過撞在一起，在江面上亂成一片。
作者：不好意思，遲到了。對不起一直等著更新的書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