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三元及第”樓。這座有數百年曆史的酒樓原本開宋年間。據說前宋仁宗慶曆年間。合肥的楊曾在此與高朋好友相聚一場。隨後便高中進士第一名。上他原本在解試省試皆是第一名。真正的三元及第。於是給這座酒樓帶來了無的榮耀和光環。並廣爲流傳。嘉元年(公元1056年。另一個合肥人-包拯知江寧府。聽說這件盛事。於是便欣然題下“三元及第”。老闆將其製成匾額。懸掛於酒樓大堂。於是這座酒樓便改稱爲“三元及”樓。靖康之恥。宋室南渡。“三元及第”樓並未受到多大的影響。反而名聲更噪。不少赴臨安考的舉子都繞道江寧。在“三元及第”樓吃上一頓。沾點文曲星的氣。
蒙古入侵。山河淪陷。三元及第樓沒堅持幾年就關門歇業了。老闆退回合肥老家過日子去。直到劉浩然佔據江寧。光江南後。老掌櫃的後人把那塊深藏近百年的匾額又找了出來。並藉著合肥老鄉的名頭在江寧城中另一處將“三元及第”樓重新開張。而且生意便一發不可收拾。但是都遠沒有這些日子來的紅火。
三元及第樓有三層。人來人往舉|望去大半都是趕來應試的秀才。幾乎將樓上樓下所有的桌椅都坐滿了
一身便裝的劉浩然坐在二樓的一角。絲毫不起眼。旁邊坐的是馮國用和應天府知府陳遇杭州知府潘庭堅。
陳遇字中行。,曹人。高祖義甫。宋翰林學士。居建康子孫因家焉。遇天資沉粹學博覽象數之學。初爲元廷溫州教授。已而棄官歸隱。學者稱爲靜誠先生。劉浩然據江寧。以秦從龍薦發書之引伊呂葛爲喻。陳遇不日至。劉浩與語。大悅遂留參密議。日見親信。
庭堅。字叔。當塗人。初爲元廷富陽教。謝去。劉浩然駐太平。以陶安薦。徵庭堅爲劉府教授。慎密謙約爲浩然所稱。下集慶行省博士。東南勢定。以庭堅行杭州知府事爲東南重臣。這次他是受命護送東南杭州湖州嘉興三府秀才前來應試。
“江南的學菁華聚於江寧。多少年沒有看到今日之盛況了。”
看到衆多學子溫文雅持禮謙的互相打著招呼。他們都是一府一的的驕子。而且平時文詩相友師門淵源多有認識。今日聚集在一起。都親切的互相打著招呼。並向旁邊的好友引見著。裡卻是別人的字別號和儒雅敬的詞句。看到這種情景。潘庭堅不由心有感慨。有感而發。
看到劉浩然眼中也有欣然色。潘庭堅不由多說了一句:“此次科舉一過。不但江南士人其心盡收。天下學子們也會心有所向。”
聽到這裡。劉浩然淡一笑。改指著桌面上的菜餚說道:“老闆是合肥人。做的一手的好菜。大家來嚐嚐。”
馮國用在旁邊接言道:“大家都來吃。嘗一嘗合肥的方菜的味道。品一品這處的靈人傑的風韻。”陳遇和潘庭堅都笑了。他們知道馮國用的所指。合肥在前宋出過以鐵面無私留名青史的包和歷史上極爲少有的三元及第楊。現在又出了一個劉浩然。這合肥然算的上天寶物華的靈人傑。
大家相視一笑。紛紛舉起筷子。夾了一點自己眼前的菜。動作都非常斯文。雖然現在是微服私訪。沒有|麼多講究。但三人在劉浩然面前還是不敢太放肆。細細嚼了幾口後。陳遇與潘庭低頭輕聲說了幾句。馮國用卻坐在那裡還細細的品味。甚至閉上了眼睛。似乎能從剛纔簡單的巢湖蒸魚裡吃熊掌味道來。
劉浩然卻在低頭想另外一件事情。自己是“僞合肥人”。祖父輩和父都在另外一個世界活著。而且據說自家原本不合肥人。是在明初從湖廣遷過來的。具體原因不知。所以說這祖墳也不知道在哪個的方。想來也發生不了劉伯溫爲自己遷祖墳。卻發現是個風水龍脈的故事。
正想著。旁邊一桌秀才們的爭論傳來了過來。
“讀書當是以程朱|學爲本。繼往聖之緒。啓前賢未發之機。辨諸儒之的失。闢異端論謬。明天理。正人心。持聖人之德而教化天下。”一個白淨無須書生氣宇軒昂的道。他的話到了旁邊衆人的贊同。無不撫掌叫好。
“好一個教化。連元韃虜也教化了。讓這些豺狼終於披上了一張人皮。”一個臉型瘦削的年輕人輕哼了一聲。然後接言了一句。
這一句話卻像滾油鍋裡丟進了一滴水。頓時就炸開了。十幾個學子開始紛紛指責那瘦削男子的狂妄之言。
“暴元韃虜習理學之德。知廉恥。三綱五常。有何不以禽獸而轉斯文。當然是我理學教化之功。聖人之志。當德天下。倡審察名號。舉教化萬民。我|學勸化韃虜。豈不大善?”
“豺狼披上一層人卻還是豺狼。韃虜奉了程朱理學。遵了三綱五常。我們就要安心做他|的奴隸了嗎?”瘦削在羣言洶涌之時卻毫不示弱。一出言就命中要害。使衆學士一都啞了言。
能來參加國考科舉就是認同了劉浩然江南政權。那也必須認同劉浩然提出的“驅虜光復中華”的政治綱領。如此就陷入了一個兩難境界。
那位白淨無須書生是機靈的人。鋒一轉道:“暴元韃虜終究是外敵。他就算是被德化也要還我中華神器。如是不願退回漠外。也要順我中華民意奉朝正朔。安心據臣。潛心受教。”
他幾句話就將理學德化與驅逐韃虜拉扯開。所以有點勉強但是也說
義直旁邊的學在此鼓舞之|。都理直氣壯起來出言附和道。
“就是如此。我們理學秉承天理之道。行大善之事能德化禽獸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是禽獸之類。豈能一時二刻便能反正附善?”
“那你們可以繼續德化韃虜。一百年不行兩百總行吧。我們中華之就繼續當奴隸等著你們把韃虜德化好。”瘦削|生有點嘴尖牙厲。死咬著對方最引以傲的“德化”。幾句話就把白淨無須書生頂的死死的。
“葉淙堯。你簡直是狡辯。”白淨無須書生終於動怒。
“我怎麼狡辯了?你對禽獸狼讀上一萬遍《大中庸章句》。它們就能改爲不吃人了?教化不過對知理持禮本性未泯之人。對付狼還是要靠實力而力從何而來工商耳。”
“葉淙堯。你就不要鼓吹你們永嘉學派功利那一套你們那一套簡直就是對聖人之言的一侮辱。”
“內聖外王經世用。我們也是秉承聖人一脈。就許你們發聖人之言。敘聖人之志。人就不行嗎?這難道不是黨同伐異。唯我自大吧?如此胸襟。安能處之廟堂?”
“我們理學秉承天|。行聖人之道。豈能是爾等妄言輕語所能比。我們程朱理學不居於堂。難道你們永嘉之學就能嗎?”關係到師門。當然火藥味就濃了。
“我永嘉之學不求居於廟堂。只求造福社稷。不過誰居於廟堂都可以。就是程朱之學不行。”
“爲什麼?”白淨無須書生不由跳了起來。
“暴元所用。必有圖。韃虜所重。必有所害。”葉淙堯冷冷的說了一句。白淨無須書生又紅轉白。又由白轉青。最後一言不發的坐下來。而剛纔還熱鬧萬分的樓層一下子冷靜下來。
馮國用還在那裡品嚐著桌上的菜餚。彷彿剛纔的那場爭論與他毫無干系。陳遇笑了笑。卻默不作聲。學馮用在那裡品菜。潘庭堅的臉色變了變。悄悄的看一眼劉浩然。卻沒有開口。也繼續保持沉默。
劉浩然的心裡卻一聲長嘆。因爲淙堯說這句是自己說的。而且是當著江南行省衆多重臣說的。想不到居然會傳到了學子們之中。
當江南開科舉之風傳遍天下時。南名儒胡從憲趕到了江寧。以奉獻程親筆書錄《易經》爲由求見劉浩然。的到了劉浩然的熱情招待。並授爲行省博士。胡從憲安居江寧之後。便與宋等人交好。並極力推崇程朱理學。拉攏衆多理學文人名士聯名要求江南將程朱理學定爲官學依元庭例。科舉內容以程朱理學思想爲主。也就是以程朱理學的標準來判題。卻招到了劉浩然宛然拒絕。
但是這位胡老夫子不依不饒。依然糾纏不休。結果把劉浩然惹出火來。前不久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甩了那句“暴元所用。必有所圖。韃虜所重。必有所害。”把問題提到了民族大義夷夏之上。一下子讓胡從憲無話可說。這位河南老夫子終於明白了。在劉浩然的心裡。程朱理學是韃虜用來拉攏收買中華士子的工具。是爲暴元歌功頌德的把戲。
而天下人都知道。劉浩然是出了名的反元死硬分子。這程朱理學在元廷那裡吃香。自然要被劉浩然所輕視。
胡從憲意識到問題所在。但是不死心的他轉爲想其它辦法。畢竟在當時的中國學術界中。朱理學是主流。他大可以從長計議。這次科舉國考也被他和一幫理學熱分子視爲一個機會。
爭論很快就平息了。白淨無須書生那一幫人覺的無趣。不一會就走了。葉淙堯等幾個人也隨即離開了。
“中行先生。叔聞先生。你們誰知道葉淙堯此人的底細?”劉浩然突然開口問道。
“回老爺。我略知一二。”陳遇聲答道。市野中。不便稱呼劉浩的官職。
“葉淙堯是前宋水心先生的三世孫。”
“哦。”
看到劉浩然頗有興。陳遇便繼續說下去。
“水心先生即葉適葉公。字正則。歷仕於孝宗。宗寧宗三朝。官至權工部侍郎部侍郎兼直學士。水心先生爲既無功利則道義者乃無用之虛語以利和義。不以義抑利。主通商惠工。以國家之力扶持商賈。流通貨幣。另外水先生注重治史。考求歷朝成敗興亡的道理和典章制度沿革興廢尋求經世致用之道。他是永嘉之學的翹首在前宋與朱學陸學三足鼎立。後來暴元南侵。永嘉之學便落下去僅延續在溫州路一帶。葉淙堯秉承的是家學。也是現存永之學的領軍之人。”
“中行先生了解的很仔細。”劉浩然點點頭道。
“屬下曾在溫州當過教諭。”陳淡淡一笑道。
“原來如此。”劉浩然知道。溫州路治所便在永嘉(今溫州市。所以陳遇這麼清也不奇怪。
聊完這些。這一桌又陷入沉寂之。四人似乎在各自想著各自的事情。都不開口說話。這時旁邊桌子又傳來一陣議論三元及第的生意太好了。葉淙堯人剛走那桌立即坐滿了人。
“子孝兄。這次會試你有把握吧。”一個略胖之人向對面的黝黑男子問道。
“不好說。從邸報刊行的會試大綱來看。這次會試比往常不一般。”
“如何不一般?”
“大綱明示。此次會試分三場。一場雜考。以《書經》《詩經》《禮記》《孟子》《論語》秋》《周易》爲範圍。分爲三部分。第一部分是貼經。大家應該都知道。”
“知道。這是前唐的科考內容。從經書中任取一行。補
|文。或掐頭去尾中空一句。補全全句。這最易個胖書生答道。的確。貼經是最容易的。學子十幾年就是這些書。幾乎都能背下來。“第二部分是經義。這個大家也知道吧。”
“這是前宋的科考內容。”
“對。但是大所不同。前宋科考曾以經義取代貼經墨義。而此次科考的經義與前宋的經義不一樣。倒是與墨義相近。取書中一句。求解其意。這考究的是諸位對書經的解讀度。
”
“唉。這倒是大問題。這解其意以何爲標準呢?”
“大綱不是說了?以十三經注疏爲標準。”
那個胖書生色不由微微一紅。來江寧這段日子不是忙著去紅樓翠閣就是忙著結交名士文人去了。倒忘記仔細看大綱這件大事了。
“第三部分詩詞。以擬定題目別做詩三首。是不知道是五律七律五絕七絕七古其中那三種格式。還有詞兩首。也不知道詞牌是什麼?但是這些好考。”
幾個人聽了。都暗,他們對自己熟讀經書。吟做詩詞還是有把握的。
“最麻煩的是第二正考和三場加考。正考是以一句爲題。要求結合時事提見解。述對策。”
“這不是策問嗎?”
“正是如此。大綱中有提及題目範圍。只是要求論之有志。不的無的放矢。證之有據。須以歷朝正史和本省律法政事爲據。而用句有一定押韻即可。”
“這難道還不好考嗎?一述胸中之志即。”胖書生不以爲然的說道。
“那有那麼簡單。約束越少。越是考究。你不但行文雄美。還有切中要害。”
“什麼要害?”
“我也說不清。估是正中時政。不然任憑你說的天花亂墜。卻與丞見不符。考官敢取你嗎?”被稱爲子孝的文人琢磨著說道。
幾個書生一臉的恍大悟。那個胖書生不由壓低聲音說道:“丞相政見。那豈不是多看江邸報就可。”
幾個書生一臉你才知道的神情。讓胖書生不由心生尷尬。連忙轉移話題道:“子孝。你快加考的事。”
“第三場加考。按大綱所言。以當下事實案例爲本。依據本省律法進行剖析。各述見。並可加討論和建議。”
“那不是按察司的事情嗎?怎麼還要拿來科考?”胖書生不解道。
那個叫子孝的書不由翻了一個白眼說道:“你科考爲的是什麼?”
“揚名天下。光宗耀祖。”
看到衆人鄙視的目光。胖書生最後悻悻的說道:“求個功名。一展抱負。”
“就是如此。邸報明言。此次科舉國考就是爲江南取官員。你如果不懂律法。不通政務。你去當什麼官?”
“這也太苛刻了吧。我飽讀經書。一手錦繡文章。難道還當不好官?”胖書生鬱悶的答道。
“我們家丞同常人。從他佈置的此次科舉國考來看。是要去迂儒。取真士。”
“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沒有仔細斟酌大綱裡的意思嗎?雜考不過是基礎。考你是否通文墨。但是你想我等四千多秀才。那個不是飽讀經書之人。所以關鍵在正考和加考。只有這兩場考試中出類拔萃。纔有可能被取。”
聽到這裡。胖書不由嘆息一聲道:“聽子孝兄這麼一說。我覺的自己在這次科舉國考中多吉少。至少我對律法是涉及甚少。叫我如何去應試加考?”
“何止你一人。觀我等各府錄取的秀才。有人以前讀過律法國史。關注過時政。倒是那些江寧大學東南大學的應試之人這次佔了大便宜。”
“正是如此。聽說江寧大學東南大學就讀時。經書爲其一。還要熟讀國史律法天文的理和格物。此次科舉國考不正是量著他們出題嗎。還有那幾位考官。大多都在此兩大學任教。想來大學的學子一定熟悉考官的文風和喜好。佔上風。”
“此次不中。老子一定去投考江寧東南大學。”默然半晌。胖書生不由暴了一句道。
“正是如此。”衆人不由紛紛低聲出言贊同道。
過了半個時辰。一直只是傾聽偶爾交談幾句的劉浩然四人終於用完午餐。結賬起身。邊三桌也隨站起了十幾個人。都是暗中保護的侍衛。
龍鳳六年九月初一時。修一新戒備森嚴封鎖了六日的江南考院六個大門洞開。千多秀才手持身貼(身份明。有指印爲證。由各府提學府和各大學頌髮結書(也就是互相擔保的文書。提著筆墨水糧。按照各府各大學在指定的大門前排著隊接受大內親軍的嚴格檢查。進入到考院。而朱升等考官從出題後就“監押”在禮部衙門。不於任何人接觸。今天終從裡面出來了。們從側門早早進入到了考院。現在一身正服。精神抖數的站在正院迎接考生。提調劉存忠帶著由幾十個軍官和十幾名都察院事充任的監察官。在四處巡視。
忙了一個多時辰。四千多人終於全部進入考院。|按照牌號走到各自指定的號室裡。這號室就像一個個小鴿子籠。三面是牆。前面沒有遮攔。裡面倒也寬敞。不過只有一張桌子一張椅子而已。
當朱升帶著考官和衆考生向正院當中供奉的代表孔聖人的“至聖文宣王”牌位行禮之後。一聲鐘響。六扇大門被徐徐關上。數千軍士將考院圍水泄不通。江南第一次科舉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