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帝低喚聲:“瓏兒”。帝龍的反應讓她不由得信了景姝的話:莫非帝龍真要走伐天之路?
帝龍說道:“我無心妖界。”她想了下,又對景姝說道:“鬼修界不在我手上,你想去鬼修界查證,我作不了主,得容我先去找姜懷憂。”
帝龍開口,姜懷憂能不應?
妖帝輕輕點頭道:“我們在此等你。”
待帝龍走後,景姝睨向妖帝道:“蕭瓏有什麼值得你如此相待?”
妖帝反問景姝:“蕭瓏有什麼不好麼?”
景姝道:“讓人不喜。”
“哦?”妖帝挑眉,斜眼睨向景姝:“是因爲她打劫仙界還是對你無禮?”
景姝緩聲說:“她讓人不安。”
妖帝頓時失笑,說道:“你景妹居然還有不安的一天?”一笑過後,神情便轉爲凝重。能讓景姝不安的,除了帝龍就只有百萬年前他們要伐天道那事。
景姝問道:“你喜歡蕭瓏什麼?”
妖帝搖頭。她不知道。她以前從未喜歡過誰,忽然有天有條龍入了眼,一顆心就落在了她身上。她喜歡蕭瓏的狂傲、喜歡蕭瓏的放肆,喜歡蕭瓏耍橫、耍無賴,蕭瓏喜歡好勇鬥狠,有時候還很詭詐,可她看得見蕭瓏在好勇鬥狠、詭詐之後的憂慮和掙扎。她知道蕭瓏只是想活下去,誰都不想死。妖帝沉默半晌,才緩聲道:“我以前只是想得到她,如今竟對她有了些心疼。”她頓了下,又問:“若蕭瓏要伐天,你會阻止她麼?”
景姝道:“她不動仙界,我不動她。她若伐天,我坐看她送死。”她問妖帝:“你呢?助她還是阻她?”
妖帝再次搖頭。蕭瓏若要伐天,她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那是一條必死的不歸路,而且她一直不明白爲什麼非要伐天。如今的天道不好麼?破了天道的那道禁制又能做什麼?若真有了神,神若開戰或想滅世,這個大宇宙世界還能存在麼?許多生靈都沒有下一輩子,但所有生靈都想活下去,善始善終,活完一輩子而不是夭折半途。
帝龍去到帝龍星河月谷邁入仙庭入口找到正在仙庭中佈置法陣的姜懷憂,把仙魔二界界核以及景姝來討要仙界界核的事告訴了姜懷憂,說道:“景姝和玉妖現在就在外面等。”
姜懷憂問道:“玉妖?”景姝來討仙界界核關玉妖什麼事?
帝龍說:“我和景姝差點打起來,玉妖插手當和事佬。你若不願讓景姝進鬼修界探尋,我便回絕了她。”
姜懷憂道:“如果真有仙界界核在我手上,景姝既然找來,就該還給她。”說完,她放出神念,探到立足帝龍星系外星空中的妖帝和景姝,當即邁出帝龍星朝二帝飛去。不過兩息的功夫,姜懷憂出現在她們的面前。姜懷憂略微欠身向景姝行了一禮,道:“姜懷憂見過仙始帝。”向妖帝略微點了下頭,便算見了禮。
景姝略微頷首,回了姜懷憂的禮。
姜懷憂說道:“請仙始帝隨我來。”又對妖帝說道:“恕姜懷憂難忘舊仇,只能委屈妖帝在此等候了。”說罷,啓開帝龍星域出入口的封印將景姝迎進帝龍星系。
景姝掃視一眼隱在暗處的護星法陣,卻一時半刻看不透護星法陣,但從顯露的這點還是能看出蕭瓏佈置這些法陣是花了大心思的。縱然是她出手,也不見得能輕易破除。
姜懷憂飛到帝龍星上空,便將隱在空中的鬼修界出入口打開,將景姝請了進去。
帝龍也踏進了鬼修界,立在姜懷憂身邊。
景姝擡眼掃向鬼修界,神念仔細地搜尋鬼修界的每一處天地。鬼修界不大,縱橫十萬裡地,卻是陰靈氣濃厚、仙魔二氣交混,整片天地間總有一股若隱若現的氣息在流動。這片世界與尋常的陰司世界不同,它不是由純陰靈氣組成,更沒有冤唳煞氣,天地間的一切似乎介於陰陽相融之間。黑暗的世界,陰中存陽,陽中孕陰,竟有陰陽流轉之象。景姝微微凝神,這樣的世界通常蘊含有極不尋常的能量以及孕育出不尋常存在的可能。
景姝合上眼,她平擡右掌,攤開掌心。繚繚仙霞繚繞在她的身上,身上的氣息由冰冷轉爲祥和。她臨世而立,全身泛著白色的淡淡的柔光,那道柔光不亮,卻照亮了鬼修界的黑暗,陰冷的世界彷彿因她而變得詳和。
姜懷憂暗呼一聲:“仙!”震驚地望向景姝,腦海中浮現起她曾經遇到的那個周身祥和重聚她意識的仙,她沒想到景姝居然也能將氣息化成那般。姜懷憂望向景姝的眼神多了絲敬意。她不敬蒼天、不敬鬼神,但她敬善者,敬那些在大爭大亂之世中仍能堅持爲善不作惡之人。
驀地,一道明亮的光芒劃破鬼修界的黑暗,如一顆璀璨的流星從鬼修界深處迅速劃過,落在景姝的掌中。
帝龍的眉頭一跳,腦子裡下意識冒出四個字:“仙界界核!”她朝景姝的掌中定晴望去,只見那是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結晶體,晶瑩剔透仙霞繚繚,怎麼看怎麼樣一顆由仙氣凝結的結日。帝龍睜開額間天眼望去,卻見一個氣宇軒昂的男子立在那鴿子大上的晶體中,他的身影極淡,淡到仿似隨時會消失,卻又有一種亙古永恆不朽不滅的氣息。那男子的個頭極小,小得如同一粒塵埃,帝龍卻在他身上嗅到了一絲世界之力的氣息。
景姝的胸口飛出一顆與之相似的晶體,那晶體中也有一人,卻是景姝的模樣。
晶體飛出,落在景姝的掌心,兩塊晶體融在一起,晶體中的男子化作一道世界之力融進了晶核中那道景姝的身影中,兩枚鴿子蛋大小的晶體融在一起仍只有鴿子蛋大小,氣息未變,能量氣息也未變,就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它又飛進景姝的胸口消失了。
景姝睜開眼,望向這片黑暗的世界喚了聲:“哥!”界核回來了,她哥卻沒有出現,她卻能清楚地感覺到她哥的氣息在這片世界中,只是散得到處都是。她知道,他已經不在了,散在了這片世界中。與她哥一起消散的,還有魔始帝黑澤。景姝低嘆口氣,對姜懷憂說句:“多謝。”看了眼帝龍,轉身邁出鬼修界。
帝龍呆立在原地,一雙漆黑的眼睛眨呀眨呀眨,眼巴巴地“目送”景姝離開。
“陛下”一個身著君王境將帥鎧甲的男子出現在姜懷憂身前,單膝跪下恭敬地行了一禮。
姜懷憂忙道:“義兄快起。”彎腰去扶那男子。
那男子道一身:“謝陛下!”雙膝下跪,對著帝龍重重地連叩三個響頭:“見過帝龍,再造之恩,末齒不忘!”
帝龍上前兩步,把他拉起來,歪著腦袋打量著面前這男子,叫道:“是你?”她和他不熟,但在姜懷憂的記憶和執念中見過,在舊齊時就是姜懷憂的親信,姜懷憂掌權他立下過汗馬功勞。他是河月谷的外門弟子,雖因資質不夠不能正式踏入仙門走上修仙之路,卻也學了些本事,也算是河月谷的弟子。齊國爲魔界所滅,此人把自己那略有道行的坐騎神駒給了姜懷憂。帝龍記得還記得他衝向修魔界大軍臨死時吼的那句:“陛下快逃!騎上臣的炎麟駒西去河月谷!”他若想逃,一定能逃。他把活下去的機會給了姜懷憂,纔有了後來的姜懷憂。他被封魔幡數千年,每次魔幡展開,都能見到他在魔幡中嘶聲吼嘯:“陛下快逃……”
那男子問道:“帝龍知道在下?”
帝龍點頭,說:“你對姜懷憂有大恩,我記得。如果當年你不是把自己的炎麟駒給姜懷憂讓她往河月谷逃,而是自己騎上坐騎逃,被封魔幡五千年的就該是姜懷憂而不是你。”
雲戰說道:“不敢言恩,護主周全爲臣子本份。不能護國我已是萬死之軀,若再不能護主離開,便是千古罪人。只要陛下活著,齊國就還有希望,天下就還有希望,末將,微不足道。”
帝龍笑著拍拍那男子的肩膀,讚了句:“好”!她對那男子說:“你對姜懷憂忠,我不虧待你。”
雲戰直言主諱地說道:“我對陛下忠,乃是陛下對天下黎民蒼生忠、對大齊忠,她是一個好皇帝。”
帝龍想了下問:“如果姜懷憂對大齊不忠呢?她要是個昏君呢?”
姜懷憂輕喚一聲:“瓏兒——”當著她這個“齊國皇帝”的面與她的臣子議論她,什麼事兒啊!
雲戰恭身退後一步。
帝龍道:“我就是想知道若姜懷憂是昏君,你還會保她周全嗎?”
雲戰猶豫片刻,才重重點頭,說:“保!”
帝龍問:“爲何?”
雲戰說:“她是我義妹!身爲兄長,當護妹妹周全。”
帝龍怔怔地眨眼,顯然沒想到雲戰會這麼回答。
雲戰對帝龍這麼直白詢問的方式感到有點吃不消,特別是當著姜懷憂的面。他抱拳對姜懷憂道:“陛下可是要巡視大營?”
姜懷憂道:“不了,你忙去吧。”
“是!臣告退!”雲戰恭敬地行了一禮,退去。
姜懷憂瞥一眼帝龍道:“當著我的面,你讓他怎麼回答?”
帝龍說:“他不敢說謊,只能直答唄。這是個忠的,可用。”
姜懷憂:“……”這不是廢話嗎?姜懷憂說:“雲家一門忠烈,他爺爺對我有教養之恩。當年我父蒙冤,是雲家暗中護我離開,才保下我的性命。爲我、爲國,雲家只剩下他了。”她對帝龍說道:“走吧。”轉身朝鬼修界外走去。
帝龍問:“姜懷憂,鬼修界纔是你的家吧?”
wωw ?тt kān ?℃o 姜懷憂輕輕“嗯?”了聲。
帝龍說:“其實你從來就沒有相信過修仙界那些人會忠於你,爲什麼還要護他們?”
姜懷憂說:“他們忠不忠於我要看我怎麼用他們,有私心想謀求好處不代表會背叛,背叛也需要籌碼。人做事,都有目的,雲家求的是忠義,修仙界求的是利益。鬼修界是我的家,那是因爲他們來自齊國,我也來自齊國,他們是我的子民。如今的修仙界也是我的子民。我既爲君,他們爲君臣子民,他們效忠我,爲我效命,我也當保他們周全富足。君臣子民即是對立,又爲一體。民若窮,則國弱,君也不會強。”
帝龍長長地“哦”了聲,問:“這是帝王之道嗎?”
姜懷憂說:“立世之道。”
帝龍想了想又問:“那你費這麼大力重建仙庭又是爲什麼?”她感覺仙庭就跟雞肋似的,以帝龍星上這些人組成的仙庭戰力不濟,根本沒用。
姜懷憂道:“建仙庭,讓帝龍星的強者集於一處,只有在強者雲集的地方強者才能更強,有利於帝龍星實力發展。若帝龍星的強者都留在修仙界,於修仙界安穩不利,於他們的修行也有礙。修仙界成仙之後飛昇仙庭,在仙庭修行到大羅金仙境即可走出帝龍星到宇宙大世界遊歷衝擊更高境界。”
帝龍“嗯”了聲。她感覺自己雖然修行實力比姜懷憂高,但立世處事之道和姜懷憂不一樣。她的立世處事之道是你若真心誠意對我好,我就對你好,你害我、我就害你。姜懷憂的處事之道則要複雜得多,像是從這紛亂的世道中走出來的立世之道。若是她,早棄修仙界而去,而姜懷憂卻把修仙界牢牢地攏在掌中掌控著。像雲戰,她覺得雲戰很好,死心踏地的追隨姜懷憂,理應對雲戰好一點,但姜懷憂卻認爲雲戰追隨她是爲忠義,雖然也覺得他好,卻好像沒她這麼感動。姜懷憂更多的是尋求共同利益、消彌彼此矛盾,多一些包容。
景姝隨姜懷憂去帝龍星取界核,不到一柱香時間就出來了,把妖帝著驚了把。
妖帝問道:“這麼快?界核不在帝龍星?”
景姝淡聲應道:“在,已經取到了。”
妖帝驚訝地叫道:“這麼快?瓏兒既然圖謀仙界,能這麼痛快地把界核交給你?沒提什麼條件和要求?”
景姝淡淡地瞥一眼妖帝,反問道:“她該提什麼條件和要求麼?”
妖帝默不作聲。她還是玉妖王時與帝龍相處幾百年,太瞭解帝龍的風格了,只要是落到帝龍手裡的東西就成了帝龍的,她可以不在乎隨便給人,但誰要是想把她拿在手裡的東西要回去,那就和搶她東西沒區別。以帝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她絕對不會是因爲畏懼仙界勢力和景姝才這麼痛快地把界核交出來的。
景姝滿臉古眼地望著妖帝,道:“有話不妨直說。”
妖帝說道:“出忽意料的順利,有點不符蕭瓏的性格。”
景姝道:“鬼修界之主是姜懷憂吧?姜懷憂若願歸還,帝龍會阻攔?”
妖帝的心頭頓時不痛快起來,她說道:“成,沒我的事了,我回妖界了。”
景姝喚了聲:“阿妖。”
妖帝回頭望向景姝。
景姝道:“好自爲之吧。”
妖帝輕輕點頭,轉身離去。景姝也破開虛空,回了仙界。
景姝剛踏入仙界,即感到一股浩大的能量氣息自仙界帝宮方向盪出瀰漫整個仙界。終年白晝陽光和煦的仙界瞬間陷入黑暗中,空中烏雲密佈電閃雷鳴。
仙帝殤!周天化道了!他一身能量消散在這片天地間。
景姝的步伐微怔,隨即邁進了自己冰天雪域。
仙帝生死,與她地關。仙界中誰任仙帝,與她無關。
景姝一座冰峰上,山峰頂部擺放著一口透明的玉棺,景姝推開玉棺和衣躺了進去,棺蓋隨之蓋上。她輕輕合上眼,便要再次沉睡。
“仙始帝!”一聲嚎哭從冰天雪域外傳來,跟著又是一片嚎哭聲:“仙始帝,仙帝隕了,求仙始帝主持大局。”
“小仙求見仙始帝,求仙始帝仙界大局。”
“求仙始帝主持仙界大局。”
一聲聲“求仙始帝主持仙界大局”喚個沒完沒了,景姝煩躁地睜開眼,發出聲冷厲的喝聲:“滾!”
密密麻麻跪在冰天雪域外的衆仙:“……”微怔之後,繼續哭嚎。
又有仙開始哭訴如今仙界的艱難以及帝龍的罪過,還說仙帝一死,羣仙無首,眼看仙界就要內亂,內亂一起必招外患,介時仙界將生靈塗炭,懇求仙始帝憐憫蒼生出來主持大局。
景姝在玉棺裡翻個身,側著身子閉上眼繼續睡。
冰天雪域之外,仙界的各方天王、諸侯都來了,跪在冰天雪域外。
他們要不要爭仙帝位置全看景姝出不出來,如果景姝不管,他們才能爭,若景姝管,他們就是找死。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一定要景姝給個態度,所以各路諸侯也跟著嚎了起來,更有仙哭求景姝指示周天亡後該由誰主持仙界大局。
景姝能出去吼:“你們愛誰當仙帝誰當去嗎?”她這話一出,外面的各路諸侯只怕會立即打得你死我活。她對這些權爭真沒一點興趣,仙界的事她從不過問,她怎麼知道誰適合當下一任仙帝?她若隨便指認一個,其餘諸衆而服嗎?只怕私底下小動作不斷,又要生亂吧?她不吱聲,外面哭個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