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鬼看著范俞磊面色陰沉如水,莫名有些同情這個倒霉蛋。
分手也就算了,被前女友送了只厲鬼。
這怎么看都不像是求復(fù)合,更像是想直接送對方出殯才對!
這年頭,談戀愛需謹(jǐn)慎。
……
“小伙子,你也別想太多,萬一真是你女朋友搞得事情,那你出去之后就找她說清楚嘛,至于那只女鬼找個靠譜的大師把她給收了。”
“那女鬼身上的氣息可恐怖了,我感覺她應(yīng)該是害過人的。”
范俞磊倏然回神,雙手捏著桃符,心下稍稍安定。
“謝謝。”
鬼大姐摸了摸頭上的貝雷帽,飄著坐在欄桿上,一臉惋惜道:“你出去后,能不能幫我跟我男人帶句話啊?”
范俞磊抬眸看向鬼大姐:“您說。”
鬼大姐有些心塞,摸了摸頭頂?shù)拿弊樱瑖@氣道:“你看我戴著個帽子,還穿著病服,瘦得跟鬼似的……不對,我現(xiàn)在就是只鬼了。欸,總之你看我這個模樣估計就能猜的八九不離十吧……”
范俞磊不太確定:“您這是經(jīng)過化療后的癥狀吧?”
“嗯。”鬼大姐指了指自己的腦殼兒,看起來倒也不是很難過,語氣相對比較輕松,“這個地方長了個瘤子,位置長得不好,切也切不掉,所以就只能做化療。”
“化療的副作用很大,惡心嘔吐,大把大把地掉頭發(fā)……不到一個月我就瘦下去了。”
鬼大姐摘掉自己的貝雷帽,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剃光了。
“我其實在醫(yī)院已經(jīng)住了快三個多月,腦子里的瘤子惡化比較快,前幾天晚上心臟難受,沒搶救過來就死了。”
“我其實覺得死了倒也挺好,至少不用活受罪……就是吧,我從搶救室飄出來的時候,看到我男人跪在地上哭得跟狗子一樣,我就心疼啊……你不曉得那種感受,就是見者傷心聞?wù)呗錅I那種難受。”
范俞磊安慰道:“你丈夫肯定很愛你。”
鬼大姐擺了擺手:“那可拉倒吧,什么愛不愛的,也就你們小年輕關(guān)心這些,我估計他哭得那么慘,肯定是因為我死之前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家里的兩個存折藏哪兒了。”
范俞磊:“……”
鬼大姐:“我就想讓你幫我傳個話,告訴他存折的位置。我當(dāng)初把兩張存折藏起來,就是怕他拿出去敗了,花錢繼續(xù)給我化療化療,我是真的不想再治了,孩子還要上學(xué)呢,以后工作結(jié)婚還要買房子,到處都要花錢。我這個病明顯是治不好的,繼續(xù)治也是拖累一家子。”
“其實我知道的,他找親戚朋友借錢給我治病,存折里面的錢是他這些年攢的,也有我自己打工掙的,加起來也有個幾十萬了,足夠他還了從親戚那兒借的錢。”
“等他把人錢都還清了,手里要是有余錢,讓他多給我燒點紙貨,我在下面也能過得舒坦一點。”
“活著一直受罪,死了可不得好好享受享受。”
鬼大姐十分豁達(dá),湊近了幾步,壓低聲音說道:“那兩張存折……藏在我兒子臥室的衣柜后面,就一個棕色的小皮袋里,用膠水粘在了柜子背板上。”
范俞磊:“行,我要是能出去,一定轉(zhuǎn)告。”
“那就靠你了,小伙兒。”
鬼大姐想伸手拍拍范俞磊肩膀,但是范俞磊往后趔了趔。
“大姐你還是別碰我為好。”
鬼大姐訕訕收回手:“抱歉抱歉,得意忘形了。”
……
范俞磊看向工裝男鬼和那個年輕的女鬼:“你們呢?有什么話需要帶給親人朋友嗎?”
工裝男鬼垂眸思考了幾秒,吞吞吐吐道:“你能不能幫我去看看我的孩子?”
“具體說說。”
“我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大女兒今年上初中,小兒子今年剛上小學(xué),家里就我一個人在外打工掙錢,我老婆那個人……”
工裝男鬼低著頭深深嘆了口氣:“我和我老婆關(guān)系不太好。”
這件事工裝男鬼不知道該怎么說出口。
他年輕時候長得好看,但是家里窮,文化程度也不高,當(dāng)時喜歡的是隔壁村子一個姑娘,那姑娘性格溫柔,長相也溫婉秀麗,說話做事都非常讓人有好感,他原本是打算求娶她的,但等外出打工賺了一筆錢回來后,那姑娘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嫁給了一個城里人。
他為此抑郁了好久。
不過那姑娘的妹妹瞧上了他,沖著他一張臉,死活賴著他。
后來時間久了,閑話就多了,他一直不肯定結(jié)婚,最后被家里逼著娶了她。
不過沖著臉開始的婚姻,本身就很難長久幸福,他娶的老婆和她姐姐性格完全不一樣,大膽潑辣,而且有些懶惰,事事又喜歡攀比,幾乎做什么都不行,干什么工作都不長久。
除開剛結(jié)婚那幾年,漸漸地,兩人矛盾就越來越多。
畢竟婚姻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長得再好看,掙不到錢也沒什么用。
他老婆也就是過了那個新鮮勁兒,結(jié)婚幾年后,處處嫌棄他哪哪兒都不如她姐夫。
有一段時間,兩人吵架吵得特別兇,他把孩子送到爺爺那里住了段時間。
那個時候他想過離婚,但他老婆不同意。
兩人也就這么耗著。
后來,他就不太想回家,至少不想去面對讓他頭疼的老婆。
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外務(wù)工,工資一部分寄回家,一部分給了孩子爺爺,讓他幫忙多照看小孩兒。
前段時間,工地上的活兒很多,他最近很累。
今天忙到下午,下樓的時候有些頭暈,不小心踩空從四樓摔了下去,被樓下的鋼筋扎穿了胸口,送到醫(yī)院搶救了兩個多小時,但最后還是沒有救回來。
工裝男鬼垂首道:“我和我老婆已經(jīng)沒什么感情了,我這次死了,估計她也會松口氣,說不定還會慶幸能拿到一筆賠償金,我雖然不想背后說她壞話,但是她卻是個萬事以自己為先的人,我怕她拿了工地給的死亡賠償金后,不管我的兩個孩子……”
……
范俞磊也是頭一次接觸到這樣的事情,他的家庭關(guān)系和睦,父母之間雖然偶爾有拌嘴,但是基本上從未有過吵得不可開交的情況,她母親性格要強,如果每次有爭執(zhí),基本上都是父親先認(rèn)錯,兩人很快就會和好如初。
他大哥的婚姻也差不多是這樣。
他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還有很多家庭,面臨這么多好像看起來根本無法調(diào)和解決的問題與麻煩。
范俞磊聽完后,神色有些糾結(jié):“說實話,我不知道自己能幫到你什么?”
工裝男鬼抬頭靜靜看著他:“我……”
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死去后,他唯一能留給親人的,好像只有一筆不菲的賠償金。
但是能賠多少呢?
又有多少會落在孩子手里。
范俞磊斂眸道:“我覺得你也沒必要想的如此悲觀,你和你太太畢竟夫妻一場,你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身為一個母親,我覺得她應(yīng)該不會拿著你的賠償金,對孩子們棄之不顧。”
工裝男鬼不再說話。
他也希望看在最后那點夫妻情分上,妻子能照顧兩個孩子長大成人。
但是,她畢竟還年輕,甚至還沒有四十歲。
這個年紀(jì)雖然說想找個十分合心意的伴侶不容易,但肯定是能找到另一半的。
她帶著兩個孩子再婚,很難不說,就算對方能接受,他的兩個孩子又該如何自處?
……
范俞磊見他情緒低落,認(rèn)真思考了很久后,提議道:“我有個想法。”
工裝男鬼霍然抬頭:“你說。”
“你是最近在工地意外去世的,對吧?”
“對。”
“那么工地的賠償金肯定沒那么快送到你老婆手里,而且你是不是簽了正規(guī)合同,有沒有買人生意外險之類,這些都要一點點算。如果你打工的那個工地老板良心一點,肯定會給很優(yōu)厚的賠償金,但是如果遇到黑心的,對方可能會從你的勞務(wù)合同下手……肯定會壓低賠付給你家人的金額……”
工裝男鬼明顯沒考慮到這點:“還會這樣嗎?”
“肯定是會有各種各樣的情況。”范俞磊指尖搔了搔額心,“我說的是兩種極端情況,我能給你的幫助就是,我以你朋友的名義,幫你家人找個很靠譜的律師,盡量爭取到更多的賠償金。但是在幫他們之前,我會讓律師和你家人商定一份協(xié)議,其中一部分的賠償金是必須用在你孩子身上的,或者等到他們滿18歲,可以支配這部分賠償金……”
“律師對你家人援助費用,由我個人承擔(dān)。”范俞磊覺得這是他能做到的。
但是這個協(xié)議,其實工裝男鬼的老婆不一定會答應(yīng)。
不過萬一呢?
萬一能爭取到更高的賠償金,對方說不定就會動心。
出去之后,他還得先去調(diào)查一下工裝男鬼工地意外死亡后,負(fù)責(zé)那個工地的公司態(tài)度,以及對方計劃如何賠償,他這邊才能做出調(diào)整,以達(dá)到自己的期望。
工裝男鬼怔怔看了范俞磊一會兒,往前走了兩步,深深鞠了一躬。
“你真的是個好人。”
他現(xiàn)在從心底覺得,這個男人應(yīng)該不是那只厲鬼說的那種渣男。
渣男的身上看不到這種擔(dān)當(dāng),也不會如此真心誠意為實現(xiàn)他的遺愿而出謀劃策。
范俞磊扒著護(hù)欄慢慢站起來,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尷尬地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我就是提了個建議,具體能不能成,還是要等出去之后做了再說。”
“不管能不能成,還是要感謝你。”
至少這樣,他去陰曹地府的時候,也就不會有那么多牽掛與遺憾。
……
一直躲在角落的年輕女鬼,從頭到尾都頷首低眉,整個人木訥訥的,沒有開口說過話。
等工裝男鬼和鬼大姐講完自己的事情后,扭頭看向她,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小姑娘,你有什么遺愿趕緊說啊,難得有活人能看到我們,還能聽見我們說話呢,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后說不定就沒有了。”
年輕的女鬼收回了自己的胳膊,斂眸低沉道:“我沒什么遺愿。”
“也沒什么好說的。”
鬼大姐和工裝男鬼面面相覷。
這姑娘的狀態(tài)看著有些不對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