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從門縫中灌入,吹散了寢房里絲絲縷縷寧神的檀香。
手心里緊攥著鋒利的簪子,汐瑤坐在床榻上,床前的四扇琉璃屏風是實心的,只能依稀透過那縫隙看得少許。
方才她明明聽到門那處的響聲,可頃刻間又再沒動靜。
莫不是她聽錯了?
自顧詫異著,懸起的心還沒全然松懈下,就見外室轉(zhuǎn)折那處,一抹拉長的暗影悄無聲息的沒了進來辶。
“是誰?”她壓低了聲音警惕問道。
“我。”明朗清晰的回應(yīng),祁云澈完全移了出來,高大的輪廓,將將站至她能夠望見的那一處。
見汐瑤還坐在床榻上,小小的身形屈成一團,雙手揪著被褥,正對他的臉貌雖有些模糊,但不難看出她在怕澌。
“嚇著你了?”他問。
沉緩的聲線,乍聽之下平平無奇,卻叫她覺出調(diào)侃的味兒來。
她不能被嚇著么?
發(fā)生這么多事,保不齊皇上寵著顏莫歌的性子,人前演戲,人后就命暗衛(wèi)將她擄走親自審訊呢?
“這么晚了,你、你來做什么?”將身前單薄的絲被收攏了些,同時將那簪子掖在床墊下,汐瑤沒好氣的問。
“你還沒回答我。”他說著,已然走進寢房,繞到床前,與她面對面。
先在泉池里他們就說好的,救了顏莫歌再說那件……事關(guān)她要不要等他。
四目相接,汐瑤仰起臉借著微弱的暗色探尋他的臉容,可房內(nèi)太暗了,她望不清楚。
倒是他又重新?lián)Q了身裝扮,墨發(fā)用一個鏤空雕花發(fā)飾高高束在腦后,五官因此尤為突出俊朗,即便只能看個大概,都令人覺得灑脫不凡。
穿著與最先在城外見到時的那身大同小異,軟甲加身,瞧著便是該在幽谷深林中施展的,縱然這不是她的閨房,可也不能這樣好闖啊……
夜半三更,他怎說來就來,傳出去她的閨譽就沒了。
看罷了,又在心頭一番嘀咕,半響,汐瑤才悶悶的冒出一句,“好晚了,不能改日再說么?”
說著竟困意上頭,真切的打了個呵欠,眼淚星子都泛了出來。
她好困,雖然前一刻都不覺得。
顯然她這呵欠太不識時務(wù),祁云澈擰了擰眉,露出不悅,道,“等不及。”
“可是我還沒想好。”汐瑤亦不瞞他。
也是這會兒她腦子里才轉(zhuǎn)過了彎。單說此事,她應(yīng)該占個上風才對,沒理由被他牽著鼻子走,處處被他欺壓。
暗暗決定下,再抬首對上他沉黑無邊的深眸,好心建議,“不若……王爺還是先去圍獵吧?”
自來大祁的貴族男子們就是要在夏獵中盡情的表現(xiàn)施展自己,況且第一場圍獵便在這兩日結(jié)束,到時皇上會領(lǐng)著群臣親自去驗收成果,若不討得龍心大悅,挨罰事小,丟了臉面才是大。
難道云王殿下不擔心么?
豈料她話說完,祁云澈恍似不經(jīng)意的輕笑了聲,“獵場有緋玉在,無需多憂。”
說罷,他竟然向她靠近去!
汐瑤陡然一僵,揪著被褥就往床里縮,不想正如了他的意,傾了身形,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耐策呉蛔撓卵プ樱谷痪汀傻剿赃吶チ耍?
“你——”
“慢慢想。”雙臂交疊在腦后,祁云澈舒服的呼出一口氣,他不急,他等著。
這床還挺寬綽,容他舒展之后,她縮在那角落里,二人之間居然還能拉開些許距離。
悠悠然側(cè)眸望去一眼,見那人兒緊繃全身,思緒完全專注于他,生怕他會做些什么逾越之事,沒來由的,祁云澈郁結(jié)的胸口松活了少許。
他也知自己不該在此,可只要想到她與顏莫歌共處一地,心就如何都放不下了。
更之余圣意已下,夏獵這段時日她都要在這里,伺候另一個人,怎叫他不吃味?
汐瑤從沒見過祁云澈耍賴的模樣,總算在他與顏莫歌之間找到肖似之處,果真血濃于水,是親兄弟!
僵得片刻,她縮手縮腳的緊張出一身冷汗,夜風滲入竹樓,一陣陣涼悠悠的卷來,她又感到有些冷。
稍適挪了下四肢,睜大的瞳眸一瞬不瞬的盯住身旁那男人的臉容,她泄氣,“你這樣弄得我心緒不寧,根本想不出所以然。”
再者她也不相信他能一直賴著不走,天亮了,他定要離開的。只這會兒兩個人共處一室,說不出的別扭。
她還沒忘了初來東都那晚發(fā)生的事。還有前半夜在泉池里他亦真亦假的說的那些話,不曾料想祁云澈是個那么霸道的人,萬一他真的做了什么,莫說她以死相抵,對他,她從來就無從抗拒……
回想前一世,無論他笑容多么溫暖,對她說盡多少柔情蜜意的話,她總覺得他內(nèi)心某處自己從不曾靠近。
此時呢……
在她眼前的是一個從未見過的祁云澈,幾近讓她措手不及。
無法做到置之不理,而讓她立刻給他想要的回應(yīng)……她做不到。
“想不出來?”祁云澈根本不是為這個來的,眼下他只想和她呆在一起,只要移動視線就能看見她,伸了手就能觸碰到,他就覺得舒坦非常。
“那就先躺一會兒,你不是困了么?”心事重重的在林子里穿梭了幾日,他也有些乏了。
汐瑤不動,面上更加為難。
祁云澈知道她顧慮什么,繼而再道,“我什么都不會做,躺下吧。”
她恍若未聞,像是陷入深思,直到他轉(zhuǎn)頭看向她,才聽她問,“你拿什么保證?”
祁云澈蹙眉,“若我真要做什么,你可能阻止得了?”
她把他看成什么人了?誠然他想要她,怕是她想求個死都難。
語氣不善的質(zhì)問罷了,他感到身旁那一小團輕微的動了動,接著,就沒有下文了。
“慕汐瑤。”他驀地反映過來,不可置否的冷冷一笑,“你戒心竟是重成如此!”
“不可以么?”靠在床榻的角落里,她眼眸逐漸適應(yīng)了那片幽暗,亦將他的面容看得更加清晰。
早不如前生懵懂無知,更清楚最大的籌碼便是自己,身子要是輕易給了他,她還有什么值當?shù)模?